“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是办不到的,伯爵。” “为什么?” “请原谅,我是一位化学工作者。我相信,化学上任何反应都是可逆的,譬如说乙酸和乙醇生成乙酸乙酯,或者说由氮气和氢气得到氨气。只要能达到足够苛责的条件,反应就能朝相反的方向进行,合成变成分解,置换变成还原。” 让·雷诺伯爵踌躇了一下,最后说: “您说得没错,道格拉斯先生,您有您的道理。但我也想说,譬如说吧,一株鸢尾花,您得精心照料、施肥、浇水、并受阳光的充分作用,它才能伸长、抽薹、开花。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能量积累的过程,由种子到开花是吸收能量的。那么倒过来说,由开花恢复到原先的种子时期,则是释放能量的。这和您那位朋友的情况也是一样的,他变小是释放能量,而他长大则需要能量。正如您之前所说的那样,您若是减压条件发生的分解,您就得高温高压让它合成。可是,能量的释放,好比是气球充满气体、瓶子里蓄满雨水,将气球戳破或是打碎瓶子,这总是容易的。您若是异想天开,想要将这个过程倒过来,那么容许我冒昧地问你,这瞬间所需要的巨大能量从何而来?” “不,一定有什么办法,一定可以办得到,尊敬的伯爵!” 这位伯爵沉默了半晌,低声说:“好吧,道格拉斯先生,您既然坚持这样说,那么我就对您讲实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牺牲您自己。因为能量总在不断损耗,却总不能凭空产生。您下定这个决心了吗?”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我们的道格拉斯先生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毫不犹豫地回答他。 “那好得很。” “不,您是下定决心了吗,道格拉斯先生?” “尊敬的伯爵,我是个寡言的人,因此我厌恶将同样的话说两遍,希望您也不要如此。” “好吧,既然是这样,道格拉斯先生,我总是难以拒绝固执的请求。今天下午四点钟,请您带那位变小的先生来我的寓所找我吧,这是我的旅店地址,鸢尾旅馆。并且,我明天就要离开法国了,您只有这一次机会。” “谢谢您,伯爵。” 当道格拉斯先生返回寓所时,小公爵还伏在书桌上伤心地哭泣着。一直到他进门,这位年轻的公爵才抬起眸子,迅速擦干眼泪,并且跳到了道格拉斯先生身上。 “雅各!雅各!” 小公爵仰起脸,急切地寻找着对方的嘴唇,并且重重地吻了上去。此时此刻,他是多么需要一点温暖的慰藉呀! 当他这样做之后,他以为道格拉斯先生会像往常那样,把他扯下来,丢到椅子上。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他那位校长朋友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恰恰相反,将手指插进了他的发丝里,加深了这个吻。 这个吻又深又长,几乎教小公爵喘不过气来。 嘴唇分开时,小公爵搂住他那位校长朋友的颈脖,低声说:“你不拒绝我真是太好了,雅各。” 道格拉斯先生捏捏他的鼻子。 “我永远都不会拒绝您的任何请求的,公爵先生。” “好极了,我还想你抱我更紧一些。” 话音刚落,道格拉斯先生果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您要这样吗?” “雅各,你对我可真好。唉,我今天又收到那该死的威胁信啦,我该怎么办?我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忍受我现在的身体了!” 道格拉斯先生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好教他平静下来,并且柔声说:“在回答您的苦恼之前,您先来点牛奶怎么样?我可以给您加点杜松子酒,但是只能加一点点。” “好极了,雅各,一点点也好,我已经很久没尝到哪怕一滴酒味了。” “偶然喝一点点也不妨,对不对,公爵先生?” “你说得对极了,雅各。” 两分钟之后,一杯热腾腾的掺着酒香的牛奶已经摆在了小公爵的眼前,这让小公爵感到受宠若惊。 “噢,你突然对我这么好,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要瞒着我吧,雅各。” 在道格拉斯先生热切的注视之下,他端起酒杯,将雪白的液体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年轻的公爵调皮地眨眨眼睛。 “我已经这么不幸了,雅各,你这一会儿会答应我任何要求吗?” “当然,我尽力而为,满足您的全部心愿。” “那,”小公爵怯生生地说,“那……你肯要我吗?我想你那样要我。” “当然。” 道格拉斯先生很快就用行动来表明自己的决心啦,他轻吻了一下对方的嘴唇,紧接着就扯开了小公爵的衣领,对方雪白的颈脖露了出来。他低下头,轻轻噬咬着对方的颈部大动脉,要是他是个吸血鬼的话,准要将小公爵的血吃得一滴不剩啦。 小公爵则紧紧地咬住嘴唇,将脸埋在双手里,偏向一边。 至于道格拉斯先生,他可更没有闲着。他一边解着扣子,一边往下吻,那是心脏的位置,现在随着主人的激烈的情绪而疯狂地跳动着。道格拉斯先生长久地吻着,并且紧紧按着对方的肩,力气大得要将里面细小的骨骼捏碎似的。 小公爵怯怯地将脸从手掌间探出来,小声说: “噢,雅各,你还记得吗?以前你也总是这样……” “我?我得说很抱歉,我那时太粗暴了,总是把您弄哭。”
“实话说,我以前老是哭不是因为疼,我挨校长的鞭打时也不怎么会哭,你知道的,雅各。只不过是我哭了你会对我好一点。我只害怕你不要我、离开我,雅各。” “是这样的吗?” “当然,当然。” 是的,咱们的道格拉斯先生当然会记得。 他记得那矗立在康沃尔乡下坚硬冰冷的城堡,那些尖尖的哥特式的屋顶,像一根根支起的长矛。他记得他们最喜欢呆在塔楼屋顶的奶白色的房间,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他们俩总是挤在一块。每个夜晚都是美好的,每当睁开眼睛,都能看见,玻璃天花板外,黑色天鹅绒般的夜空中缀满了星星,比任何珍贵的钻石都还要光芒耀眼。 他记得在康弗里津公学的宿舍,那些调皮的常青藤总是绕过红砖墙壁,从雕花窗棂里探进来。一年四季楼下都盛开着不同的鲜花,色彩永远都不会缺乏。 他还记得他过去是如何粗暴地对待他那位蓝眼睛、淡栗色头发的朋友的,当他发现他这位朋友胆敢翻开他藏在床底下的书,并且指着书里面的插图,天真地问: ‘雅各,这是什么意思?画里面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抱在一起?是为了取暖吗?’ 对方那双蓝眼睛急切地望着自己,这让道格拉斯先生突然起了很坏的想法,他的手指插进了对方那柔软的栗色卷发里。 很快小公爵就被摆成了书里面所绘制的那种姿势,他的脸伏在枕头里,本能让他感到抗拒。 ‘唉,雅各,你要对我干什么?’ 但是道格拉斯先生紧紧抓住了他的腰,并且警告他。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但是不许哭。’ ‘可是,雅各……’ ‘疼也不许哭,不然我就让你更疼。’ 他感觉到对方的背绷得紧紧的,到最后小公爵还是忍不住小声地痛哭起来。小公爵一点也不能明白这种行为的目的和意义,他认为这一定是某种类似于校长鞭打的惩罚,因为同样都让他感受到绵长的痛苦。 结束之后,小公爵紧紧蜷在床角,一句话也不敢说。他认为道格拉斯先生一定对他的愚蠢感到震怒了,而事实也是这样,他很快就被道格拉斯先生强行拎下床补习作业去了。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年轻的公爵都把这种罪恶的行径等同为肉体上的苦刑,那种刑罚总是发生在他未经道格拉斯先生的允许而擅自和别的学生讲话或者是没有按照道格拉斯先生的要求及时抄完课程报告,这种痛苦,他极端惧怕,却迟迟不敢抗拒。 至于现在,唉,咱们这位年轻的公爵被对方热烈的吻弄得直感觉到天旋地转,分不清楚是在人间还是要奔往极乐的天堂了。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很快他发现他的眼皮沉得像铅,根本睁不开了,而身体则软得像一团棉花。 接下来,他头一歪,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催眠剂的药效在急遽奔涌的血液里总是发挥得更快些,不是吗? 下一刻,道格拉斯先生已经站起身,整了整被小公爵弄乱的衣领。并且,他极快地帮小公爵系好衬衣纽扣,穿上外套,甚至整理好头发。 现在小公爵睡得很深沉,没有一点知觉了。道格拉斯先生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把他抱起来。 --雅各,你答应过我的,一定会让我变回去的。 --当然,当然,我答应过的,我亲爱的。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用来满足您的心愿的。 道格拉斯先生抱着小公爵往外走去,门外恰好有一辆出租马车等在那里。 这样我们就只能听到道格拉斯先生低声对马车夫吩咐道: “我要去鸢尾旅馆,请快一些。” 尾声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一场再盛大的舞会也会有散场的时刻,同样的,我们今次的故事也终究要走向它的结局。 现在,用不着年轻的音乐家所作的套曲来助兴了,年轻貌美的让·布朗夫人和夏倍公爵已经完全陷入了爱河中啦。要不是夏倍公爵夫人尚活在人世间并且身体十分健康,让·布朗夫人说不定还很有希望成为公爵夫人呢。毕竟布朗夫人浑身上下充满了青春的魅力,虽然她为此付出了一条珍贵项链的代价,但是看起来夏倍公爵终究会为她买些更贵重的礼物的,不是吗?男人常常不解女人在维持容貌上的花费,只有女人才会明白,她们做的从来都不是赔本买卖。 鲍里斯·佩尔汤大夫某日收到了一张一千法郎的支票,寄款人署名让·雷诺伯爵。但是这位大夫翻遍了手头的病人病例和家族族谱,也没有找出任何一位仁兄看起来像是会心血来潮送他一笔金钱的。不过这不要紧,佩尔汤大夫兑换支票后,将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因为他认为,也许哪一天,那个寄错支票的家伙会找上门来。毕竟,他和他的祖上一样,都是非常诚实的人。 另外再来谈谈我们年轻的音乐家弗朗西斯科·阿尔卡内,他虽然从夏倍公爵那里拿到了报酬,但是他的曲子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在让·布朗夫人的艺术沙龙里得到公开演奏的机会。好在好心的伊莲娜夫人将他介绍给巴黎艺术剧院的经理维昂先生。说不定这个周末,你就能够在圣日耳曼区街头看到张贴的演奏会海报哩。出名总是要趁早的,更何况,这是在巴黎。 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让·雷诺伯爵,他带着他那瓶神奇一七三五年份勃艮第葡萄酒,再度离开了这个国度,毕竟一切都跟他离开时大不一样了。他登上一艘海船,又投入到了新的环球旅行中,并且决定再活个两三百年。因此,我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如果在街头碰到一位身形精干、皮肤黝黑、气度不凡的冒险家,请不要感到惊讶。说不定你还可以找他讨点返老还童的秘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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