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意义,怎么想都是死路。 路灯亮起很久之后,我慢慢地往前走,和来桥上纳凉的人群相反的方向。我没去过他家,脑子里只有一个不熟悉的地址。我在一片别墅区里兜兜转转,汗浸软了手里的卡片,最后终于在一扇窗户前看见了他。我贸然闯入了他家的院子,站在窗前凝视,他穿着睡衣站在床前一动不动,额前细碎的头发被吊顶琉璃灯照得几近透明。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一直捏着的写着几句抱歉的话的卡片,有些犹豫。身后一个严厉的声音响起:“你是谁,深更半夜站在这里干什么?” 我吓了一跳,把卡片放在窗沿上,拔腿就跑。身后穿着制服的人拿着电棒,高声让我停下,门口驻守的保安从保安亭里跑了出来,我弯下腰从拦车的横杆下冲了出去,不要命地跑着。我不是小偷,但我却无从解释我的行径。在那个时候,我不想让寒存出来解救我,看到我那种狼狈的样子。 现在想来,那张卡片可能掉在了院子里。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他了。 我从地铺上爬起来,一脚跨到了床上,慢慢低下头,注视着他眼里的红血丝。 “你想亲我?” “我只是……” 他继续问我:“为什么你不敢?” 我敢。我的胸膛和我的手指都在出卖我的情绪,我俯下身去,沉浸在唇齿交缠中,情不自禁地攥着他的头发,带着他转了个身,我们深陷在棉被里,之间隔着柔软而厚实的距离,窒息感席卷大脑。 一吻过后,他的鼻尖掠过我的脸颊,牙齿轻轻碾磨着我的下巴。我不可置信地将他微微推开,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他却闭上了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犹如熟睡已久。 他的下颌骨弧度很好看。 我说:“我从高二那年开始就想这么干了。” “所以你从高二开始就计划着这一切?先是逼疯我,然后带着对一切一无所知的好人姿态出现,和我温存,串通医生,勾结保安,把我弄到你的地盘上来,然后好干这样的事?”他眼球表面泛着光,“告诉我,这是不是你的计划?” “这太可笑了,我的人生要是这么有规划,我早就……”他的话把我从一种迷醉的状态里激醒,我明白自己又像当年一样陷入了自以为是的恋爱状态里,“我没有那么变态,我知道没有可能,我放弃过……” “你早就不记得我了。”他的音量突然降低,语气怪异地陈述着这句话,把棉被往身上拉。 我不该朝他吼的,他现在精神混乱,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朝他靠近,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他拒绝接受:“你亲吻我,然后又推开我,拥抱我,然后又放弃我。” 我把他的头按在了自己的颈窝里,隔着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部,一下又一下。他就像一头身体温热的驯鹿,而当年冲着他的鹿角开了一枪的猎人是我。 “寒存,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你不需要为我自己做错的事道歉。”寒存把我的手拿下来,平放在被面上。 我有些不解,寒存做错过什么?但我直觉不该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也想不到下一步该怎么做。寒存又没有了动静,胸膛平缓地起伏着。我把被子给他盖好,手伸进被窝,轻轻扣住他的手指。 不管刚才他是在怎样的精神状况下和我接吻的,我感觉得他粗重的呼吸。 清晨起来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仍然是唠叨,却因为距离多了几分温情。然后又联络了几个朋友,得知蛋糕店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坦然接受了这个事情。我下楼想买个早餐,下了一楼之后又折回来,给寒存写了个便条,用钢笔压着放在床头柜上。 当我回来打开门时,发现寒存窝在沙发上在看几个月前的报纸,神情还挺认真的。 “吃了早饭之后我送你去医院,你记过你父母的电话吗?” 他点了点头,十分配合地吃东西,给他家里打了个电话,然后跟在我身后去医院,中途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站在公交上的时候我担忧地往他的方向看去,他笑着回望我,我从公交中段往他站的地方走,在拥挤的车厢内握住了他的手。 他父母比我们还要先到市中心医院。他们脸上都有着疲劳而疑虑的表情,看向我的时候戒备意味浓厚,可能是因为录像和心理医生从中作梗的原因,我在他们眼中与绑架犯无异。寒存一反常态,抢先冷静地说:“陈医生给我的药有问题。” 他的父母听到这话后都没什么反应,寒母扶着他的背走在走廊上。 我在后面说道:“我能作证,他说的都是真的。” 寒存回过头来看我,又转过去。我走了几步,在走廊里停了下来。他又回了回头,我想了一下,快步跟了上去。 寒存在医院休养了一段时间,他很配合治疗,也按时吃药,没有再发生过指着别人说他要害自己的话。寒存的父母没有过多过问我的事情,寒母留在这里陪他,我找工作的间隙也经常去看他。 “伯母,你先休息一下吧,我来照顾他。”我对她说。 寒母微微颔首,动作优雅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我把煮好的粥放在床上,寒存拉住我的手。 我反握住他的手,问他:“想跟我说什么吗?” 寒存从床上站起来,比我高了不少。他低头吻了一下我。
☆、工作
他说:“我想出院。” 我抬头看着站在床上的他,问道:“医生怎么说?他觉得你的状态可以出院了吗?” “医生……”他偏过头也不知道在看哪里,回过头的时候神情有些失落,“那不重要。你觉得呢?你觉得我还是不够正常吗?” 我把寒存拉下来,让他坐着,没有吭声,又去倒保温瓶里的粥。 “我想出去和你一起住。”他注视着保温瓶,抿了抿嘴。 我用左手理了理他的衣领,叹了一口气,然后又鼓起精神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找到新工作了,是当一个服装设计师的助理。我本来没想去应聘的,这么多年没画画,早就手生了,但还是去试了试。那个设计师说我的基本功只是勉强过得去,他身边缺人,暂时让我干一个月,如果表现不错就可以跟着他,一边工作一边学习。我觉得挺好的。” “是啊,这样很好。”他点了点头,说道,“你接下来就想说你工作的地方很远,而且可能经常要跟着那个设计师去外地,不能来看我了对不对?” “我还是会来看你的,每天都来。”我向他承诺道,然后端详着他的脸,突然发现他下巴的左边有一个弧度不是很明显的隆起,我伸出手去碰了碰,单膝跪在床沿上,凑近去看。那块隆起中央有些偏红,周围又比肤色白,很可能是用白色的东西掩盖了一下,却没完全盖住。 我着急地问道:“你摔倒过吗?这一块都肿了。”而且还用东西盖住,明显是不想让我知道。 他没有解释,把我的手拉了下去,而且突然转变了话题:“周延,我不想要任何中间地带的感情。我要一个答案,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在我们在一起很困难的情况下,你会做哪怕一丁点儿的努力吗?” 我的心沉了下来,说:“我喜欢你。” 五年前我就喜欢他,但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放手。我以为他会飘散到我无法触碰的高空,没想到却在深渊里和他再度相遇。和当年相比,我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有什么能力可以去承担这些责任呢? “我会拼尽全力。”我自我肯定似地点了点头,“等我工作稳定了,我马上来接你走。我也不想你生活在一个被监控的环境里。” 寒存攥住我垂下的手掌,把额头抵在我的腰上,轻声说道:“那我等你。” 他睡下之后,我把他的手收进被子里,起身走出房门。门外走廊的第一个座椅上,坐着寒存的妈妈。她的后脑勺靠在白色墙壁上,睫毛掩着她半闭的眼睛,看起来有些憔悴。 我回头看了一眼寒存的病床,然后站在座椅旁边,看着她。 “他睡着了吗?”她突然问我。 “他才刚刚睡下去。” 她站起来,拉住了我的手腕,我顺从地跟着她走,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停下之后,她显得有些踟蹰,犹豫了一阵之后才开口说话,声音有些颤抖:“我求求你……” “阿姨,我……”我急切地想跟她说些什么。 “我求求你劝他不要出院,或者让他跟着你走。他的情况越来越糟,医生说他都快分不清想象和现实了,他老说房间挤满了人,他狂躁的时候不肯服药,歇斯底里又绝望,前天还从窗户跳了下去。要不是因为是二楼……”她的声音开始带着哽咽,“要不是因为是二楼,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他只肯在你的面前表现得正常,只有你说你会来他才肯吃药,才不会用东西打自己。我每次给他换衣服,都感觉他都不像个人了……” 我心下一沉,转身往寒存的房间那边跑,他平静地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异样。我颤抖着解开了一颗纽扣,看见了淤血的一小片皮肤,解第二颗的时候,他按住了我的手,神色清明地看着我。 他说:“前天下雨我没关窗子,地太滑,所以我一不小心就摔了下去。真的。” “是吗?”我点点头,拿开他的手继续解,“那看来医院实在是太危险了,我们回家吧。那个设计师给我安排了一个暂时的住处,是一个堆旧衣服的储藏间,里面只有一张钢丝床,可能要暂时委屈你一下了。” “好。”寒存放松下来,显得很高兴,“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今天。”我看过他的身体状况之后又帮他把扣子扣上,“我们马上走,等我一会儿。” 我又出了房间,对站在门外的寒母说:“帮他办出院手续吧,开一个月的药,我直接带他走。我会按时带他来复诊的。” “你们现在要去哪儿?我能一起去吗?我想以后来看他。” 我点头答应。 出租车上,我抓住寒存的肩,让他靠着我。车窗外的街道门市像石崖上的窟窿,又繁密又粗浅,带着某种隐喻象征,让人难受。 我住的地方条件是真的非常糟糕。房间本来就狭窄不通风,没有窗户。角落还垒放着装着女性服装的纸箱,让人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寒母看过之后委婉地表示可以在附近为我们租一个条件稍微好点儿,起码通水电气的房间。我既不想让寒存跟着我住这么差的地方,又自尊心作祟,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难堪。 我思索之后说:“先让他暂时住一晚上吧,我明天就去找住处,我还有一些存款,没问题的。找到了我就给你打电话。” 我大学毕业不过几个月,在蛋糕店打工攒下的钱最多只能付一个月的房租。我的思想其实和我父母一样都有些保守,总觉得留一些钱心里会稳当些。做出这个决定,就相当于断掉了我实习失败的后路。我必须保住现在的这份工作。说实话我没有信心,也觉得那个设计师招我来不过是想找个廉价的劳动力,顶一段时间的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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