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先生,桂小姐。”陈南淮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用一种放松的语气说:“最近你们女儿失踪的案件有所进展,
我们怀疑,她的这宗失踪案件与一起器官贩卖的案件有关,并且我们找到了一具受害人的尸体。”周游颇为配合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份相关的文件,双手递给了两人。
“虽然这话并不好听,但我们有理由相信,你们的女儿涂心怡,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陈南淮说着话,丝毫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色彩,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所以我们这次来,就是来通知二位,要有个心理准备,另外,还想要问问,你们是否还掌握着什么别的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警方,我们一定会将犯罪者绳之以法的。”陈南淮的语气让周游都颇为不舒服,可是从他的眼神里,周游莫名地信任他。
陈南淮是在表演什么。
涂兴一下子站了起来:“陈警官,你……”
陈南淮颇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了?我们只是来通知你们这件事,如今我们本分已经做到了,难不成你们还指望我们赔点情分,安慰你们两句吗?”
涂兴的语气带着些许怒气:“那你开头提什么,什么‘沈翠云’!她死不死干我们家什么事,你是不是诚心找咱们家晦气啊!”
陈南淮抬了抬眼皮:“你不认识,可不代表别人不认识。”
他看向有些畏惧地躲闪着自己眼光的女人,也不点破,只是一味地把手按在周游的腿上,示意他不要说话,也不要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一时之间,客厅的气氛一下子沉默到了冰点。
“陈警官,你指的是我吧。”面前的女人忽然开了口,她笑得很是勉强,用手点了点自己。
“桂小姐。”
“老婆!你?!”涂兴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身旁的枕边人。桂胜男抖了抖衣衫,把散落在衣裙上的灰尘除却。而后,用一种早已看破的语气,低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老公,能不能让我和这两位警官单独谈一谈?”
涂兴还要阻止什么,桂胜男的眼神却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涂兴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桂胜男冲着丈夫点了点头,领着两个警察,走进了旁边的一间小书房内,合上了大门。
陈南淮找了把凳子坐下,面前的女人早已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她像是早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的发生,表情平淡,像是发生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
陈南淮说:“对于桂小姐你女儿的事情,我也表示很遗憾。”
桂胜男却笑了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言语:“没什么,她不活在这世上未尝不是一件坏事,在人间,她是要受苦的。”
她继续说道:“在这间屋子里,在这个家族里,只有我一个人是真正爱她的。”
陈南淮点了点头,他自然听得懂女人的弦外之音,包括在门外的那个男人,想必都没有那么看重走丢的孩子。他看惯了人情冷暖,知道这世上有人抱有普济之心,自然也有人连亲身骨肉都得挑三拣四。
而十分不凑巧的是,涂兴显然就是其中一个。
陈南淮知道面前的人在等些什么,他想了想,取出了已经被夹在口袋里的那半张相片,他用食指夹住,且指向了这张照片里的一角。
那是戴了犹如啤酒瓶底部一般厚度的眼镜,而且扎了两条粗长的马尾辫的少女,她的衣服洗得发白,像是多年不曾换过了,她甚至显得有些畏畏缩缩,躲在众人的身后,就连笑容都看起来有点勉强。
“这是你吧?桂小姐。”
面前的女人露出一个坦然的表情,笑着说:“是我,这么多年了,差点连我自己,都要认不出我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暴雨的一天。
第65章 三仙归洞(十七)
涂兴家的书房并不算大,里面的书码放的很是整齐,像是装饰物大过于其本身,而且上头落了灰,像是许久不曾动过。 陈南淮想起钟富当时和他一起经手这件案子的时候,在查探之后,给涂兴的评价,不过寥寥四个字:“不学无术”。
陈南淮认识不少所谓的“不学有术”的人,他们确实没读过什么书,或因早早与社会接壤,或因没钱无识落于落后的边区,但即便如此,他们同样钻营向上,这样的人许许多多在各行各业都有不少。
而涂兴,这位据说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怕是连钻营都不肯,他安于现状,小算盘打得响亮。恐怕这结婚的数年里,一切都是由桂胜男独自筹划的吧?
陈南淮将目光移回到了面前的女人。
“这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桂胜男像是思忖了很久,才缓缓开口道。
陈南淮说:“这应该是当年的一起慈善活动,就我所知,你和沈翠云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孩子,对吧?”
“岂止是农村?陈警官,你是不是有点小瞧农村了,现在农村日子可比城里还要舒服些,我们是省内出名的贫困乡出来的。”桂胜男失笑道。
陈南淮老脸一红,一想到现在自己的家乡都是四轮车加上小洋楼,日子可比自己过得还要滋润得多。连忙低下头,理了理衣衫,掩饰面上的尴尬。
“我们本来是得不到这个机会的,我们会像祖祖辈辈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于农村,死于田地,饶是如此,我的同村好友们如今还是过着数十年前的生活,不曾有什么变动。我是幸运的。”
陈南淮点了点头,“读书改变命运”,“寒门出贵子”放在城市里,可能有些人还要嗤之以鼻,但在落后的城市里,却是金科玉律,所有人都不想回去了。可机会只有那么寥寥几个。
“有人资助了我们,但没有那么简单,这是一个‘套’。我能说的,仅仅只有那么多,陈警官,周大师,我有权利不说,但沈翠云的事情让我想明白了些什么,我不能坐以待毙了。”
桂胜男显得有些茫然,又有些矛盾,但言语仍是说得滴水不漏。
陈南淮记得她本来就是擅长交涉方面的精英,在某家上市大企业工作的时候,可以说是老总的左膀右臂,甚至陈南淮还怀疑过,是否是当年与桂胜男交涉失败的敌手,携恨报复,不过这个可能性很快就被他排除掉了。
小片警也知道他说得对,并没有接下话茬。
“你等我一下。”说着,女人站起了身,她走到书架边上,翻检起来手中的一本册子,过了一会儿,她同样拿着一张老照片走了上来。
随后,她把手中的照片放在了两人面前。
这是一张合照,陈南淮对比了两眼,发现沈翠云的相片更像是从这张照片里截取出来的一部分。
这一张照片显得更完整,里面一共有十七个人,可诡异的是,这十七个人在照片里的脑袋,都被人用烟头烫掉了。十七个黑洞洞的窟窿就暴露在陈南淮的眼前,显得诡异而莫名。
“这张相片你们拿去。”桂胜男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我只想给我下一个孩子积德,不想他再像他的姐姐一样了,我的孩子……”
陈南淮沉默着,周游取过一旁的照片:“桂小姐,我有几点不大明白。”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周大魔术师。”桂胜男笑了笑,“我说得很明白了,你这么聪明的人,想一想,应当会懂,我得出门去买菜了,不然,我家那口子又要多话了。”
甘当主妇的女人站起身,一副送客的模样,好像之前一番表态,只不过是想要将这张相片送到二人手中一般,如今,事情已经达成,她也就解开了心结,回归到了常态里。
涂兴还候在门外,刚才还不留破绽的桂胜男反倒是见到了涂兴之后,面部表情缓缓柔和了起来,陈南淮看着夫妻两人的交流,眼神微微斜在了周游身侧,却不曾想,大魔术师同样正静静地看着他。
周游的眼底里有一泓碧水,那是枉顾世间冷暖与洪水滔天,只看得见陈南淮的眼神,看得小片警背脊发凉。
他连忙撇过脑袋,生怕被周游抓到把柄。
可也就在这么个档口,另一侧的桂胜男业已出门,她走得洒脱,甚至没有和涂兴打什么招呼。
陈南淮觉得这个女人变了。
可饶是如此,他也无能为力。
陈南淮叹了口气,知道今天什么话都已经问不大出了,只好也和涂兴告了别,和周游意兴阑珊地往外走去。
……
几天前,恒生医院一把大火,火光冲天,将原本掩藏在白色下的黑暗一并烧却,原本还迷信于朱广生可以东山再起的残余分子,在他服毒自杀之后,一朝土崩瓦解,被这所医院的新主人顺利收编。
可塞翁失马,也因为这一场大火,原本就已经名存实亡的柳溪北下了课,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头不显的,从不知道哪里调来的新院长。
姚临知道这个人的底细,所以并没有怎么在意,一个新鲜的傀儡,区别在于,只要稍稍退让三分,而后……略施手段,就能让他从云端掉落谷底。
夜已经深了,姚临知道这所医院之内,还有许多她不曾掌握的秘密,在柳溪北和朱广生的经营之下,恒生就像是一个没有短板的水桶,有多少黑暗被埋葬在这座建筑之下?
姚临不知道。
柳溪北已经被撤到了临时病房之内,他是个植物人,已经快有五年不曾苏醒,靠各种高端仪器苟活于世。姚临去看过几次,除了失笑,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与她休戚相关的老人。
而新院长也并不住在那栋楼里,他是本地人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天一黑跑得比兔子都要快一些,不知为什么,他相信恒生的传说,信得比谁都要真。
姚临推开了行政大楼的门,两侧亮着清冷而毫无温度的灯,新院长一来,就通知了院工把整座行政楼修缮一新,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这些灯光,人总是会趋向光明。可不知道为什么,姚临总觉得这修葺一番的厅堂比之一片黑暗更叫人心悸一些。
而原本掩藏在黑暗深处的东西,也在这些灯盏之下,显露出自己的形骸来。
姚临也是在重建之后,头一次走入这间大楼,她歪过头,看着墙上那排民国时期的老照片,这些都是自恒生建成以来,历任院长与重要人物的资料,他们都是恒生之前璀璨的过去。
可那又如何呢?
姚临笑了笑,这些人用死亡,把这些荣誉统统一股脑儿地带入了泥土里,什么都剩不下来了。剩下的,那些被称之为“光辉”的过去,就此成为了现在这处地界上覆盖的的一层壳,有人笑,有人哭,却非是人间,而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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