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自己大半夜碰上了街边的几个小混混来找麻烦,自己被惹火了,失手杀了人。可谁知,杀的是当地地头蛇的亲戚,对方非要死磕到底,于是,男人被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 但是男人的家里坚持男人必须传宗接代,无论怎么说都无法容忍家里唯一的男人去坐牢,于是给他施压。后来,男人花了番功夫找到了和自己长相、身形都相近的卓建昌,而卓建昌的女儿卓卓患有横纹肌肉瘤,急需住院救治,但却没有足够的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卓建昌都是最优秀的人选。
一周后,男人提出让卓建昌代替自己去坐牢,作为酬劳,自己愿意拿出十万块钱替卓建昌的女儿治病并每周去医院照顾。 缺钱缺到走投无路的卓建昌急于想要给女儿治病,没多犹豫便答应了男人的交易。于是,卓建昌入狱,男人在外面拿出自己的十万块钱把卓卓送进了当地的医院。之后,男人一直对女孩说她的父亲是出国做生意了,短期内无法回国。 事情发展到现在,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或许大家都认为,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事就会被永远掩埋,没人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会有人再去关心。 “哥哥,哥哥…?”女孩轻声唤着男人。 男人从思绪中抽回,应道:“我在呢,怎么了?” “你看,我吃完啦。”女孩小声道。 男人顺着方向看过去,女孩手中的玉米已经一粒都不剩了。男人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他接过女孩手里吃完了的玉米棒,放在桌上,然后把饭盒打开,取出上面的那层放在塑料袋上,又取出筷子去夹起里面的一块红烧鱼。 男人凑得很近,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开来一小片鱼肉,然后又用筷子扒开,检查了一遍里面没有小刺藏着,才喂到女孩嘴边。 女孩似乎非常相信男人,看都没看,直接张嘴吃掉了那一小块鱼肉。男人见女孩胃口还可以,便又用筷子夹起一片青菜给女孩吃。 喂完饭已经快十点了,男人陪着女孩聊了一会儿才离开病房。男人走到医生办公室,问了问最新监测的情况,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卓卓的状态很不稳定,病情也在恶化。 男人抿了抿唇,接过化验单,大致看了看,没说话,默默地把单子折起来收在裤兜里。 医生叹了口气,说:“卓卓的这个病,说实话,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说是延长寿命。”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男人问。 医生:“我们也很想治好卓卓,但是她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不太好了。” “嗯…谢谢。”男人没有马上离开。 “还有事吗?”医生问。 男人静默了几秒,才开口:“如果继续怎么治下去,卓卓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初步预计是一年到两年吧,但其实也不是绝对的。我们总是对病人说,救命不算命——我们只管救命,不去算病人还剩多少时间。我们谁都希望看到手上的病人活得更久。” 男人垂眼,声音很低沉:“嗯。那如果…” 医生抬头:“如果什么?” 男人:“如果……如果放弃治疗呢?” 医生似是没料到男人会这么回答,但医生在这种情况下是不应该干涉病人家属的抉择的,只能提供一些建议,他怔了一瞬之后,说:“如果放弃治疗,可能存活的时间不到一年。但就像我刚才所说的,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男人点了点头,道了声谢,手指握紧了提着的袋子,沉沉地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门内门外,皆是一声叹息。 无奈从来都不是没有选择的时候,而是明明有选择却已经知道结果的时候。 十万块已经只剩不到五万了。如果继续治下去,最后的结果也只是人财两空。答应卓建昌的时候,男人原本是想把这十万块钱全部花在卓卓身上给她治病的,但现在,身边其他活着的人也需要这笔钱。而这笔钱,可以帮助一个人实现梦想。 当一个人一旦对某样东西动了其它的心思,那种心思就会像藤蔓一样,悄无声息地滋长、蔓延,最终会在人类最擅长的自我说服下,将那所谓的一点“留恋”全部侵蚀吞没。 男人最终跟医院说决定了要停止治疗的时候,医生很诧异。在那之后,男人思考再三,选择了避而不见。他没有再去见过女孩,而是请了一个护工每日去女孩的住处照顾她。 四个多月之后,男人接到了预料之中的电话——是护工打来的,说卓卓不行了,正在医院抢救。 这次,男人没有过多地思考,而是立马放下手中的事,第一时间冲去医院,但在他到达手术室门口的一瞬,进入他眼帘的只是一张白布。 男人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中还握着女孩以前很喜欢的一个玩具猫——是卓建昌入狱之前最后一次见卓卓的时候带她去商场买的。 玩具不知不觉被捏得变了形,男人的指印深深地刻入了布料里。男人不知在楼道里站了多久,直到楼道里的人来来往往不知换了多少,一个疲惫的背影才缓缓从医院里走出来。 天色完全被黑色笼罩,来时的那几颗星星还在远处闪烁着,它们依然在使着所有的力气告诉人们它们在那里,一直都在那里。但是,依然没有人抬起头。 路上的车水马龙和闹市喧嚣还在继续,而有的生命却定格在了某一时刻,无法再跟着大多数人一起在城市中前行了。 剧组的片场上,夜风吹来,却无一人有动作。男人默默地从夜幕中的星星上收回视线。 严昌却对于温予迟说的“一个家庭的救命钱”这几个字眼毫不知情,皱着眉头问:“你什么意思?” 温予迟没有回答严昌,而是转向郑峥,“郑峥,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郑峥的表情很冷,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旁边人说的是无关自己的事情。 “郑峥,你就是殉海。”温予迟顿了顿,续道,“我们之前分析过殉海到底是谁。我们曾经认为,新人作者在行文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代入自己的亲身经历。所以,我们猜测殉海应该是文中故事的受害者,也就是那位失去了女儿的父亲。但我们忽略了一点——作者通过融合自己的所见所闻,写出一个故事展现给大家,并不一定是想把自己的故事讲出来,得到共鸣和同情。” 停顿片刻,温予迟又道:“除了表达,作者写作的初衷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救赎。准确地说,是自我救赎。他觉得愧疚,于是希望把这写成故事,把压在心底许久的往事展示给所有人,希望通过这样来得到内心的安静。”他认真地注视着郑峥,续道,“这么做,是作者在选择面对过去的不堪,甚至是罪恶,其实也是一种解脱。所以,写故事的人,不一定是这场经历的受害者,也有可能是施害者。” 温予迟往前一步,到达能够看清郑峥眼底的距离,“而你,郑峥,就是五年前那件事的施害者。你答应了帮助卓建昌照看他的孩子,而前不久你却拿着这笔钱,给你喜欢的付晓作为讨好严昌导演的贿赂。你想帮助付晓视线她所谓的梦想——可那是卓建昌孩子的救命钱。” “你知道如果有这五万块钱,卓卓或许能够活得更久。所以自从你挪用了这五万块,你再也没有脸面去医院看卓卓。我们警方查了你去医院的出入记录,自从上个月中旬,你就再也没有去过医院。”温予迟说完,平静地看着郑峥。 郑峥目视下方,没有及时回应,手指却深深地嵌入了手心,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严昌对于郑峥的故事并没有任何兴趣,他只是惊讶于一个先前忽略了的地方,“郑峥,你、你是原著作者?不对啊,你如果是原著作者,你拿到那么高的版权费,还拿不出这五万块钱?” 郑峥没有回答严昌,而是双手捂住了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双手再次离开脸上时,他眼下的泪痕已经掩饰不住。他额上的青筋鼓得很厉害,看上去是在倾尽全力地忍住心底里翻滚的情绪。 温予迟:“因为他把版权费用全部捐出去了,而卓卓在那之前已经走了。”他顿了顿,转向郑峥,问,“卓建昌知道卓卓已经不在了么?还有,你可知卓建昌积郁成疾,已经哑了?” 而这句话却像是对郑峥情绪防线的最后一击,狠狠地砸中了他的心头。他的双手捂上脸,青筋凸起的手掌下是颤动的哭泣声。声音颤抖得厉害,手掌也难以控制地抽动。 温予迟和晏钧就站在一边,等待郑峥。 严昌并没有心思听这几个人的纠葛,顾自道:“我和付晓还有郑峥没有任何关系啊!什么五万块钱我一概不知,郑峥你他娘的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晏钧侧眸,冷冷地看了严昌一眼。 严昌咽了下口水,摆摆手,又故意加大了嗓门:“郑峥你有精神病吧,平时就觉得你精神不正常!两位警官你们别听这人放屁,他平时要不就不说话,一说话就说胡话,千万别信!” “你他妈闭嘴!”郑峥的情绪本就依然失控,此刻却非要听见严昌在这里说些不要脸的推托之词,忍无可忍地上前两步,嘴唇抿成一线,唇色发白,声音像是浸了毒:“你,再说一句试试。” 晏钧立刻上前拉住郑峥,把他推回方才的位置,“你冷静一点。” 严昌拢了拢外衣,吐了口痰,不屑地闭了嘴,没再说话。 郑峥喘着气,眼泪把眼眶弄得一片血红,“是我对不起卓卓…卓建昌还…还不知道……” 温予迟念到:“殉海,殉海。我一开始听就觉得这个名字意有所指。”他微顿,续道,“是‘寻孩’的意思吧。从动了那五万块钱心思之后的不久,你就开始用殉海这个笔名,决心写下这个故事,以为这样就能表达你的愧疚。” 郑峥不住地啜泣着,喉间颤动,一时难以发声言语。 “对了,”温予迟说着,从兜里拿出手机,点开相册里的一张照片拿到郑峥面前给他看,“这是我们警方刚才去那所医院的时候,护士给警员看的,说是当年整理卓卓遗物的时候发现的。” 郑峥颤着身子看手机里的照片——是卓卓过生前最后一次生日的时候留下的许愿纸。皱巴巴的纸张已经泛黄,而字迹却依稀可见。 ——生日愿望:希望爸爸和哥哥在没有我之后,也能过得开心。这一世,真的辛苦大家了。来世,我不想再成为大家的负担啦! 稚嫩的一笔一划里,还带有花边的字迹,让人仿佛看到的是一个梳着马尾辫,正在阳光下的草坪上活蹦乱跳的女孩,时不时朝旁边座椅上的人笑着挥手。 郑峥看到最后一个字,手机屏幕倏地黑了屏。恍惚间所有的画面戛然而止,所有的彩色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昏暗的灯光下,屏幕黑压压的倒映里,只留下郑峥遍布泪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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