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从银发青年身上感受到汹涌的恨意，青年零星的轻蔑语句让林曦渐渐意识到一件事：瞿向晨之所以成为如今的瞿向晨，与他有莫大的联系，但他对此毫无印象，应当是曾被游戏强行抹去了相关的记忆。
瞿向晨怀疑自己是特殊BOSS亚兹拉尔，但现在看来，事实恐怕没有那么简单。林曦进入欲念游戏以来，遇到的特殊BOSS少说也有三十来个，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绝不稀缺，林曦不认为少了一个会对游戏造成多么大的影响。但能让现今游戏的中枢人物在意至此，瞿向晨曾经的身份恐怕相当重要。
无论挨了多少拳头，承受怎样的痛苦，眼前之人面上总是挂着笑，初时觉得恶心，现在，只剩下毛骨悚然。青年拧着眉头，不再施加拳脚，身子一转，化作一只猫，从敞开的窗口跳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青年离开后，林曦陆续看见几个来许愿的玩家，他们似乎看不见林曦，每个人凭空冒出来，用羽毛笔在桌子上的信纸上写画一番便会消失。
看来许愿屋实现愿望走的是自动化流程，并不需要那个白毛现身。林曦笑了笑，牵起脸上的伤口，针扎般地疼。
对比下来，一进入许愿屋就遭到伏击的他，享受的还是VIP待遇。
关节碎得七七八八，操作手环是不可能了。虽然想过会败北，大不了就是一死，但林曦没有想到会落得如此被动的境地。
“现在，该怎么办呢~”
瞿向晨原本以为BOSS间的联系会用很玄幻的方式，但安珂只是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只见他对着听筒听了一会儿，又把手机放下来按了几下，继续听，和瞿向晨打1XX86的操作如出一辙，甚至都不用转到人工服务，安珂便挂了电话，冲瞿向晨点点头。
“申请提交了，等一会儿……”话说到一半，只见一片白影从天而降，白衣白发白瞳，这乍一看仿佛没上色的人物不是波利特公爵又是谁。
安珂暗骂了一声卧槽，他成为关键BOSS两年，第一次得到如此高效率的响应，所以那个玩家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泡到了特殊BOSS？
“这里没你的事了。”雪人吐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虽然知道这位新晋特殊BOSS之前一直扮演着中世纪英伦贵族的角色，待人接物多多少少会有些颐指气使的坏毛病，但真的面对面遇上了，安珂未免有些不爽，但他也就敢在心里吐吐槽。笑话，和特殊BOSS叫板，除非他想把命丢掉，回总部做工资最微薄的打杂工作。
走便走，这副本可是他安珂的地盘，发生点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波利特目光沉静地看着瞿向晨，又匀了几分给挡在瞿向晨身前的拂晓。在古堡副本里见了他只能夹着尾巴跑的活体道具，如今倒是有点护卫的架势了。
别看拂晓张牙舞爪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其实他内心慌得一批，虽然他现在级别已经很高了，但若是和面前这位雪人动起手来，不出三分钟，他就得被虐得渣子都不剩。不过嘛，这个特殊BOSS长得还挺好看的，败在他手里好像也不亏。
以波利特清冷的个性，若瞿向晨不先开口，他们估计能一直大眼瞪小眼直到副本结束。正琢磨着从哪个方面切入，波利特却出乎意料地先出了声。
“我以为要等到下一次特殊副本开启，我们才能再碰面，没想到提前了这么多。不过，这样不按套路出牌，也的确是你的风格。”
瞿向晨听出波利特的弦外之音：“你知道我会找你？”
“成为特殊BOSS后，我记起了很多事，但显然，你还没有。”
“你也是我的旧相识？”
“你在我这存了东西，”波利特答非所问，“你说过，当你主动找寻我时，就是我该归还的时候。”
波利特抬起手，食指在瞿向晨眉心点了一下，速度之快甚至连身经百战的拂晓都没来得及反应。
“晚安，好梦。”
拂晓眼疾手快地扶住瘫软下去的瞿向晨，怒视波利特：“你做了什么？”
“不用紧张，他只是睡着了。”
拂晓伸手探了探瞿向晨的鼻息，温热的，呼吸平稳，的确是睡着了。可在危机四伏的副本里毫无征兆地睡死过去，本身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睡得这么死，你是想让他成为靶子么？”
“我会守着他的。”波利特一句话就把拂晓的怒意浇灭了。
“什么情况，怎么还晕了？”在暗中窥探的安珂犯起了嘀咕，略一思忖，他抬脚跟上了波利特一行。
“亚兹拉尔……”
是在叫我么，我不是……我是瞿向晨。
“亚兹拉尔……”
瞿向晨……瞿向晨是谁，名字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
“亚兹拉尔！”
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亚兹拉尔自睡梦中惊醒，一双红瞳起了雾一般迷迷蒙蒙的，俊秀的脸上有几处殷红的压痕，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是萨里啊……”亚兹拉尔的目光清明了几分。
银发紫眸的青年欠身坐到桌沿上，拿起了亚兹拉尔面前做了一半的玩偶，粉嫩嫩的，看形状似乎是只兔子。
“换风格了？”
亚兹拉尔将萨里魔爪中的玩偶抽出来：“不要乱捏，它有感觉的。”
怪不得刚才拿在手里的时候，萨里觉得那玩偶的脑袋似乎动了一下，萨里揉搓着自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噫……连五官都没做，你就给他开神智，恶不恶心啊？”
亚兹拉尔无奈地摇了摇头，哪里恶心了，毛绒绒的，多可爱啊，他和萨里的审美果然还是合不来，这方面，他哥哥波利特要好多了。
“你把我吵醒，就是为了批判我的新作品？”
“我才没那么无聊，”萨里拿出一沓信纸，“喏，这周攒的愿望都在这了，按你之前教的，我写了实现方案。”
亚兹拉尔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过去，渐渐露出微笑：“挺不错的嘛，我就知道，你认真起来，没什么做不好的。”
被亚兹拉尔温热的手掌轻抚着脑袋，萨里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烧，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来：“那是，我多聪明。”
如果那时的萨里知道亚兹拉尔把许愿工作拨出一部分给他做不是想给自己减负，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将许愿屋全权交给他打理，那么萨里绝对不会那么拼命地证明自己能做好。
若是早知，他情愿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会。
72、入梦忆前尘（二）
◎喜爱人类的神祗◎
玩家在欲念游戏内的一切许愿行为，都会被自动记录在案，保存在许愿屋内。亚兹拉尔粗略地翻了翻桌上的册子，而后抬眼看站在他桌前的清秀男人。
这个人已经是第九次来许愿屋了，这个愿望实现后，用不了多久，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即使积分允许，亚兹拉尔能为每个玩家实现的愿望也并非是无限的，规则使然，这事他不能明说，但他已经给足了暗示，有点头脑的都知道及时止损，这人怎么就不撞南墙不回头呢？
通过触碰玩家的手环，亚兹拉尔能读出他们的愿望，但今天，亚兹拉尔不想这么做，他想听男人亲口把愿望说出来。
男人很会看人眼色，见亚兹拉尔坐在那，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他便晓得，亚兹拉尔这是让他自己开口。男人抿着唇，双拳紧握，还微微发着颤，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我要离开欲念游戏。”
亚兹拉尔微微挑眉，果然是个聪明人，现在退出，的确是最好的选择：“提前离开欲念游戏，你会忘记一切和游戏有关的事，你以游戏为基础，和其他玩家建立的羁绊也都不复存在，你确定要许愿？”
男人垂眸沉思了片刻，抬起头，眼神坚定：“确定。”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在游戏里处了个男朋友，若是愿望实现了，他的那位男友于他而言便是陌生人了。两个人的记忆变成一个人的，被留下的那个多可怜。不过既然当事人没有意见，亚兹拉尔也就没多说什么，以他的立场，总归是不好多干预人类的事情，尤其是他们的抉择。
“把手环摘掉，你就可以脱离欲念游戏了。”
男人觉得奇怪，这手环不是摘不下来么，但神奇的是，之前怎么摘都纹丝不动的手环，现在被他轻轻一拨，便开了扣。
“我还有个问题。”
亚兹拉尔最中意的环节就是为玩家答疑解惑：“讲。”
“我这次离开，还会再被选进来吗？”
“不会，”亚兹拉尔摇头，“这是一生仅有一次的好运。”
男人沉默半晌，开口：“离开游戏需要一百积分，扣掉这一百，我的积分还有剩余。另外，我还攒了很多道具，好友技能也开到了共享个人技能那一档。能不能把这些，都留给我的好友？”
亚兹拉尔查看男人剩余的积分，要完成他的请求，这些积分绰绰有余，就当是再多实现一个愿望，也未尝不可。
“可以。”亚兹拉尔答道。
“谢谢你。”
手环被摘下来的瞬间，男人便消失了，消失前的一刻，他还在对着亚兹拉尔笑。亚兹拉尔捡起手环，没像以往那样直接销毁，而是点进了好友界面。
男人好友列表里面只有一个人，亲密度达到了三千以上。是亚兹拉尔设定这个参数以来，见到的最大数值。
他本以为，亲密度如此之高的双方应当是生死相随的关系，但现在看来，与真正的死亡威胁相比，所谓的亲密关系也就值几秒的犹豫而已。
人类还真是不能用单一标准评判的生物。
不同于萨里的嗤之以鼻和波利特的淡漠，亚兹拉尔其实很喜欢人类。人类的性格复杂多变，面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可能会展现出截然相反的面孔。但在利益面前，又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挣扎着，一刻不停地向上爬，努力想要活下去的样子，让亚兹拉尔觉得很可爱。
他做出来的东西，无论外表多么像人类，都没有人类那么灵动可爱，亚兹拉尔揉搓着下巴，猛然间想到一个好主意：“让人类加入我的团队不就好了？”
“您是说，想让他们为你打工？”一袭黑袍，黑纱遮面，只露出一双灰白瞳仁的波利特消化着亚兹拉尔的提议。
“对，你手上不是握着很多背着债的灵魂吗，光是那么放着，也太浪费了。现在满足条件的许愿者越来越多，基数大了，能通过新手场筛选的自然就多了。相应的，副本数量也要增加。”亚兹拉尔伸出自己斑驳的双手，上面遍布着针眼和划痕，“现在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光靠我这两只爪子根本忙不过来。”
波利特盯着亚兹拉尔，似乎在辨认亚兹拉尔此番要求是真的出于壮大游戏的考量，还是满足他自己的私心。
“我会制定一套完整的规则，运作起来，我就再也不需要制作玩偶了。”
若说先前亚兹拉尔的一切畅想都不会对波利特产生触动，那么这最后一句，真真切切地说到了波利特心坎里，直击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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