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忘。”沈寻面无表情,声音却隐隐发颤。 “那你……”乔羿刚说出两字就停了下来,嘴唇动了动,自嘲地一扯嘴角,语气有些落寞,“也对,你已经走出来了,你有乐然……” “乔羿!”沈寻上前一步,掐住他的下巴阻止他说下去,“和乐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他没有出现,我也不会让你继续打听下去。” 乔羿眼中的光动了动,怔怔地看着他,甚至忘了从他的桎梏下挣脱出来,老半天才道:“为,为什么?” “五年前我什么都没察觉到,以至于没能保住他,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沈寻紧紧捏着乔羿的下巴,骨节泛白,“现在我能看着你再往火坑里跳?啊?” 乔羿手臂一抖,鼻腔涌起一阵难受的酸。 沈寻放开他,“你和骆燏是我在我那个圈子之外最重要的朋友,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再失去另一个。” 乔羿眼眶微红,“那这事……” “我会调动关系去查,至于你……”他转过身,拿起一直未动的水一饮而尽,食指点了点乔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当你的法医,不准掺和省厅的事。” 乔羿站着没动,喉结上下起伏。 他眉头一蹙,厉声道:“听到没有?” 乔羿这才低下头,轻声道:“听到了。” 从技侦部门回来,沈寻脸色阴沉,难得一见地关了队长办公室的门,乐然在外面探头探脑地看,想进去问他怎么了,又怕太冒失。只好坐在座位上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隐约听到他好像在讲电话,又实在听不清楚——刑侦队全是大嗓门,说起话来声音大得像车间工人,完全盖过了沈寻刻意压低的嗓音,他乐然听力再好,也无法屏蔽掉近在咫尺的吼声,听清沈寻在电话里说些什么。 而且沈寻没说多久就挂了电话,队长办公室里彻底没了声响。 乐然在意极了,第三次晃到门口时终于抬手敲了敲门,喊道:“沈队。” 过了2秒,沈寻才道:“门没锁。” 他推开门,却没有立即进去,而是探进半个身子,又喊了声“沈队”。 那模样,就像小心翼翼观察猎物是否还在原地的刚成年狼崽。 沈寻心尖一软,皱着的眉也舒展开来,嘴角勾出一个浅笑,“怎么?” “呃……”他抓抓头发,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桌上的铁盒上,“我,那个,小白哥让我来拿一袋果汁。” 正伏案工作的白小越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沈寻揭开盒盖,拿出两袋果汁往前一抛,“接着。”
乐然上前两步,接住果汁,又往桌上看了看,“沈队,你有心事?和乔法医吵架了?” 沈寻眼皮抬了抬,笑道,“我像有心事?” 乐然诚实地点头,“嗯。” 沈寻撑住下巴,眉梢一挑,“然哥,你上班不好好工作,尽观察我干什么?” 乐然脸颊一下就红起来,狡辩道:“我没啊。” “还说没?你不观察我,怎么知道我有心事?” “我,我就是在你回来时瞅了你一眼。” “然后就打着白小越的旗号跑来找我要果汁?” 乐然捏着两袋果汁,瞪了他一眼。 沈寻心里确实有事,随意逗了两句就及时打住,温和地笑了笑,“我真没心事,就是乔羿刚才给我汇报了几年前的案子,我这儿正思考呢,可能看着比平时严肃。” 一听事关工作,乐然又问:“什么案子?” 沈寻咳了咳,正色道:“这就不能告诉你了,比较重要的案子,我和乔羿签过保密协议。” 乐然虽然好奇,但得知是签过保密协议的案子,便不再追问,毕竟他在军营里也签过一些保密协议,深知有些规则必须遵守。 于是“哦”了一声,退到门边,刚拉过门,又推开道:“沈队。” 沈寻仍旧笑着看他,“嗯?” 他踟蹰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说:“沈队,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或者想倾述的事,尽管给我说。我跟你倾述过,你也可以跟我倾述。” 沈寻目光柔和下来,“好。” 门合上,乐然走回座位,将两袋果汁都给了白小越。 白小越:“你又偷寻哥的果汁了?” “不。”他摇摇头,“是沈队主动给你的。” 白小越嘴角一咧,“你觉得我信?” 他翻了个白眼,额头“咚”一声撞在桌面上,郁闷道:“日……” 白小越推他脑袋,“哎乐小哥,您这是咋了?怎么说起脏话了?好青年的形象不要了?” 他偏过头,一边脸颊压在桌上,嘴唇被挤得嘟起来,“小白哥,你跟我说实话。” 白小越眉角直跳,“啥?” “我是不是让人特没有安全感?” “啊?不会啊。” “让人觉得很不可信?” “也不会啊。” “那我刚才说这两袋果汁都是沈队主动给你的,你怎么不信?” 白小越无言以对,往队长办公室瞥了瞥,推锅给沈寻,小声说:“这事不怪你,主要是寻哥这人吧……干不出主动送果汁这事儿,而且还是一送送两袋,他抢我两袋还差不多。” 乐然叹了口气,将信将疑,脸在桌面上一滚,后脑勺对着白小越,嘀咕道:“沈队也不信我呀。” 沈寻盯着门叹了口气,目光重新变得阴冷。 骆燏的事说到底是他与乔羿的猜测,如今什么线索也没有,连着手点都找不到。他就算有心想查,也着实难以下手。 刚才严啸打来电话,说对梁华的调查已经陷入僵局,不管怎么查,梁华都显得清清白白,毫无致命黑点。 沈寻不禁有些茫然。 梁华是个已经锁定的目标,敌在明我在暗,但即便如此,严啸也没能摸到梁华的把柄。更何况省厅背后那个如同被迷雾遮住的势力? 那势力能耐究竟如何?可能牵扯到多少人?是不是他沈寻、沈家能够搞定? 一切都没有定论。 正心烦着,目光触及还未盖上的铁盒,他吐出一口气,随手拿起一袋果汁晃了晃,想起乐然刚才盈满关心的眼神,和那句“你也可以跟我倾述”,不由得勾起一个苦笑,自言自语道:“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向你倾述。” 乐然下班后没急着走,见他收拾好东西走出来,就立即黏上去问:“沈队,明天周末了,你还来练枪吗?” 他阴沉了一下午,这会儿看到乐然精神奕奕,似乎还有点期待的眼神,旋即笑道:“你有空指导我吗?” 乐然下巴一扬,“当然有!” 他将手臂搭在乐然肩上,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那我肯定得练。明天中午想吃什么?” 乐然嘿嘿笑,“红烧鸡翅!” “又吃红烧鸡翅?你就不能换一样吗?每周都吃,我都做腻了。” “但是我没吃腻啊,还想吃。” 沈寻脚步一顿,偏头看了乐然一眼,心头暖洋洋的,眼中的阴郁就像春光下冰冻的河水,一寸一寸,渐次融化。 乐然被看得不自在,以为他不乐意做了,言不由衷地改口道:“要不就换一样吧,红烧排骨也行,红烧鱼也行,红烧猪蹄也行……” “不换。”他突然打断。 乐然诧异地眨了眨眼,还未反应过来头发就被揉得乱七八糟。 沈寻声音柔和至极地说:“不换,我都给你做。” 这周末,乐然在指导完手枪速射后,被喂了一桌的红烧菜。 下午,他靠在沙发上无法动弹,沈寻临时跑去药店买回一大堆消食片,挤出两颗喂到他嘴边,剩下的全部作为战略储备收进抽屉里。 日子还是一样地过,但看似平常的生活下,已有暗流正不安分地涌动。 沈寻已经开始行动,摸不着的黑暗亦蠢蠢欲动。 盛夏,一起碎尸案报到市局。 7月19日早上,市民刘女士牵着自家的阿拉斯加犬去附近的茶山森林公园散步,走至一处林间小道时,向来乖顺的阿拉斯加突然发力朝前冲去。刘女士被拽着跑了十几米,实在跟不上了,只好放开狗链。阿拉斯加不管不顾地冲入树林深处,任凭刘女士如何呼唤也不出来。 无奈之下,刘女士只好叫来公园物管帮忙找狗,哪想发现阿拉斯加时,它已是满身血污。 刘女士以为爱犬受重伤,当场就吓晕过去。 也亏得她没来得及走近看。 现场的情形吓得几名人高马大的男性物管都倒吸一口凉气——阿拉斯加身边,是一口袋血淋淋的内脏。
第二十九章 夏天正是尸体腐败状况最骇人的季节,巨人观屡见不鲜。 赶往茶山森林公园的路上,乔羿绘声绘色地给乐然描述被挖出的内脏可能呈何种情况,听得后座的白小越险些吐出刚吃的早餐。哪知乐然不为所动,镇定自若地开着车,还时不时与乔羿讨论一番。 坐在副驾的沈寻偏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不由得心生感慨。 小半年前,这家伙第一次去命案现场时还带了多层口罩,脸色惨白,一头冷汗,靠风油精和万金油“逃避”尸臭,据说还去水池吐了个昏天暗地。 然而短短几个月之后,他就能面不改色地与主检法医一起聊腐败尸体的细节了。 乐然很聪明,但比聪明跟显眼的是他的勤奋。 沈寻经常看到他没事就抱着以前的案子专研,还找了个笔记本认真写下自己的看法。刑侦队没有任务时,他就拿着笔记本去技侦部门,谁有空逮着谁请教,没花多少时间,居然掌握了基础痕迹检验知识,还从乔羿那里偷师学到许多法医学常识。 乔羿有时会被请去各个分局指导尸检,只要有空,他也会跟着去,而且自告奋勇担任现场记录员。回来后也不立即休息,而是在办公室留到很晚,将所看所听仔细梳理一遍,转化为自己的知识。 他的所有进步,和为了进步而付出的努力,沈寻都看在眼里。 乐然和其他到刑侦队轮岗的特警不同。别人只想敷衍混过这一年,然后回到特警队大展拳脚,他却想尽可能多地汲取刑侦专业知识,甚至比正儿八经的刑警还卖力。 沈寻有时会想,要不轮岗期结束后就跟上面打个申请,让他留在刑侦队得了。 现场已经拉起警戒线,虹照区分局的警犬正在警员的引导下搜索其余尸块,浑身是血的阿拉斯加犬正兴奋地咬着尾巴。 拜它所赐,受害人的肝脏已经所剩无几。 好在最关键的胃部还在。 乔羿切开已经开始腐烂的胃,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恶臭扑面而来。 乐然戴着护目镜,穿着防护服,已是正宗技侦人员的装扮。他接过胃,手指在渗人的糊状物中搅了搅,抬眼看着乔羿,“死者是在末次进餐2小时内被害。” 乔羿眉眼一弯,“聪明!” 痕检员从两人身边走过,轻轻踹了乐然一下,“泥地最易留下可疑足迹,来看看能不能判断出嫌疑人身高体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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