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然一个用力将他拉起来,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就听见烦人的小情侣又在一旁逼逼叨。 “拉我起来!” “你求我啊。” “……” “不求不拉。” “求,求求你。” “乖!” 他险些骂出“操”,瞄乐然一眼,居然正好看到乐然得意地挑了挑眉。 他捂住额头,借以遮住白眼,强行豁达地想:没事,小孩儿都这样。 每天跑完,他都想开车送乐然回去,但乐然不肯,非要挤公交车。 他知道,乐然是觉得自己浑身是汗,怕弄臭他的车。 他也不坚持,善解人意地照顾乐小孩儿迟来的中二心,不过会要求人家到宿舍后发一条汇报平安的微信。 如此一来,就算已经各回各家了,还可以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几句。 他其实有些好奇——乐然为什么对“晚上去运动场跑步”这种事完全没有任何奇怪的反应。 亲生母亲晚上跑步时被人强暴,继而自杀,父亲发疯,将他打得遍体鳞伤,他为什么丝毫不介怀? 沈寻想不明白,更没法问。 有一次,运动场上有三个混混儿将一名慢跑的姑娘围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在找茬。他正想过去扯开混混儿,乐然已经先一步冲去,气势汹汹地将姑娘拦在身后。 混混儿都是欺弱畏强的主儿,瞅了乐然几眼,十分识相地落荒而逃。 沈寻本以为他会触景生情,说出一些当年的事,他却似乎根本没有想到幼年的遭遇,还高兴地抬着眉,自夸般地说:“沈队,我刚才是不是很帅。” 沈寻不由得怀疑严啸是不是弄错了。 也许乐然只是普通的孤儿? 为此,他还特意找人查过章勇,将章勇最近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 然而章勇的档案里明确记录着强暴妇女一案,受害者确系乐然的母亲。 他去章勇目前打工的工地看过,那人50岁,看起来却已经是七老八十的老人了,走路有些跛,也许是在监狱里被人给打的,也许是工作时被什么给砸的。 可怜,却完全不值得同情。 他十指收紧,眸光冷漠而危险。 只要一想到这人给乐然带来的伤害,他甚至有将其杀而快之的念头。 好在乐然并不知道章勇的近况,而章勇打工和居住的地方也与他们相隔十几公里。 他想,要不就算了吧,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重要的是未来。 然而不巧的是,一次跑步之后,他与乐然刚从运动场出来,就遇上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章勇。 那一瞬间,他几乎能够感觉到头发正根根抓紧。 章勇穿着一件满是汗渍的廉价背心,背着一个打着补丁的背包,脚上的凉鞋已经很旧了,差不多再穿几天就会彻底报废。
运动场外的路不宽,周围全是卖宵夜的小贩。与章勇擦肩而过时,他本能地将乐然往身边推了推。 乐然还转过头来喊:“沈队,你推我干嘛?” 显然,根本没有意识到刚刚走过的落魄男人就是强暴过自己母亲的罪人。 沈寻松了口气,再次回头时已经看不到章勇的身影。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转眼夏天已经走到尽头。 秋初的一天,一起命案报到市局,被害人是名工地民工,50岁,早上被发现死于垃圾堆边,致命伤是罕见的枪伤。 拿到死者资料的一刻,沈寻神情一僵,凉意从背脊升起,令他毫无征兆地猛然一颤。
第三十四章 “章勇,民工,枪击身亡……”乐然拿过金道区分局刚发来的案件资料,快速浏览完毕后跑进沈寻的办公室,神色有些凝重,“沈队,这案子是枪杀案!” 受国情影响,在中国任何命案一旦与枪挂钩,那就一定是要案。 普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摸到真枪,更别说用装填着实弹的枪对准别人。有这本事的要么是执行公务的警察或者军人,要么是非法持有走私枪支的恶人。章勇虽只是一个在城市里打工的普通民工,但既然死在枪口下,那他的死就注定不简单。 沈寻出了一会儿神,脸色苍白,直到乐然第二次喊“沈队”才反应过来。 乐然皱起眉,双手撑在桌沿上,压着声音道:“沈队,你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然从乐然那一向很浅的眸底看到了一种近乎炽热的关切。 他眼角颤了一下,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平静道:“没事,刚才想案子呢,没注意到你进来了。” 乐然直起身子,“哦,徐队他们刚才已经去现场了,我们也要去吗?” 这案子由徐河长负责,一中队的警员与技侦部门的法医、痕检员已经赶往现场。 沈寻抬起眼皮望向乐然,却没有在对方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 这令他更加不安——在街上认不出章勇可以理解,但“章勇”两字就在眼前,乐然竟然仍旧没有反应。 这非常不合常理。 章勇强暴了乐然的母亲,毁了乐然的家庭,乐然明明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却能在得知这人被枪杀后无动于衷。 沈寻手心渗出一层薄汗,情感告诉他乐然只是记不得章勇了,理智却语气冰凉地说——没有人会忘记强暴生母的罪人。 如果乐然此时表现得惊讶、开心、愤怒,他都会安心不少。但乐然偏偏毫无反应,就像章勇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或者说……极力装得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沈寻指尖有些发麻,喉咙干涩得厉害,抓起茶杯喝了一口水,竟然险些被呛住。 乐然一惊,连忙绕过来拍他的背,声音听着似乎很紧张,“沈队,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他咳了两声,想起刚才的问题,只好道:“徐河长去了就行了,我们暂时不去。” “不去啊?”乐然语气透着些微失望,“我还想去看看现场呢,第一次遇到枪杀案。” 沈寻心脏又是一紧。 当了多年刑警,他如何不知道犯罪嫌疑人一个共有的特点——喜欢在作案后,尤其是公安机关进行现场调查时,混迹在人群中,以围观群众的身份,观察警方都掌握了什么线索。 想到这里,他头皮紧了一下,下意识地甩甩头,试图将脑子里那不好的念头赶出去。 乐然仍站在一旁,见他情绪不对,干脆蹲下来,抬起头从下方看他,“沈队,你今天不舒服吗?还是担心这案子会牵扯到什么人?” 他眼角狠狠一张,蹙眉看着乐然,半晌后嘴唇动了动,“牵扯到什么人?” “黑社会、贪官、军队老虎……”乐然撑着脸颊,头朝一旁歪着,“毕竟枪杀案太特殊了,单是作案工具就暗示着这案子不平凡。” 他半虚着眼,脑子高速运转,试图从乐然眼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目光相触,他在乐然眸底唯一找到的仍旧是热烈的关心。 若翻译成语言,那就是一句小心翼翼又占有欲爆棚的“沈队你在想什么”。 他暗自叹了口气,右手往下一探,抓住乐然的胳膊往上一拉,“等徐河长回来再说吧。前阵子我让你整理的案子你弄好了吗?” 乐然跳起来,顽皮地敬了个礼,邀功似的道:“早弄好了。” 他点点头,“行,等会儿拿来给我看看。” “我这就去拿!”乐然说完就跑了,那背影看着相当欢脱,和平时没有任何差别。 他眉头却皱得更紧,双手捂住额头,手指插入额发,从发际慢慢往后捋,心中有个声音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然只在照片上看到过章勇,可能记不得对方的长相,但没有理由对“章勇”这名字置若罔闻。 唯一的解释是,乐然是装的。 为什么要装? 因为…… 沈寻不敢继续往下想。 章勇是被子弹打死的,北筱市是省会,最近十几年来对枪支的管控做得极好,他身为市局的刑侦队长,几乎可以确定市里无人非法持枪,能拿到枪的人只可能是军人或者警察。 可他们谁会将枪口对准一个刚来几个月的民工? 除了……除了…… 沈寻深吸一口气,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乐然抱着一沓文件夹走来,眼神一凝,“沈队,你今天很奇怪啊。” 他没心思解释,指了指茶几,低声说:“放那儿吧,出去时帮我把门带上。” 队长办公室的门几乎从来不关,他刚一说完,就明白自己的反应失常了。 果然,乐然放下文件夹后又走近,仗着两人最近越来越亲密的关系,径直拉开办公桌前的靠椅坐下,“有什么心烦的事就告诉我吧。” 告诉你什么?他心里更加烦躁,告诉你“我觉得你和这案子有关系”? 乐然被他突然冷下来的目光刺了一下,愣了愣,声音压得更低,试探着问:“沈队,你不高兴啊?” 那模样看着就像将爪子搭在训导员膝盖上,别扭求挠痒的耍赖德牧崽。 沈寻叹了口气,摆手道:“做你自己的事去。” 中午,章勇的遗体被带回市局进行解剖,乐然做惯了记录,这次也想跟着乔羿长见识。沈寻赶来时,他甚至已经换好了衣服。 沈寻将他从门口抓出来,丢给他一份刑事案件的文件,让他立即送去崇山区分局。 他有些疑惑,看了乔羿一眼,乔羿笑道:“去吧,晚上我给你讲鉴定经过。” 他离开后,沈寻换上隔离衣走进解剖室。 乔羿有些惊讶,“稀客啊,都多久没亲自来看过尸检了?” 沈寻没说什么,戴着面罩也看不清表情。乔羿却是一愣,从他眼神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尸检进行得很顺利,但当乔羿说出作案工具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是枪,且是口径5.8mm的92式手枪! 沈寻眼前黑了一下,下意识地撑在解剖台上,乔羿连忙扶住他,在他耳边低语:“等我换身衣服,出去再说。” 这时,一中队的警员已有部分回到市局,徐河长正在整理手头的线索。沈寻没回刑侦队,关在乔羿办公室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乔羿沉默了很久,给他倒了一杯水,这才道:“你怀疑这案子和乐然有关?他……他与被害人难道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抬起头,眼里竟然已经泛出根根红血丝。 5.8mm的92式手枪极其特殊。 军队中,92式手枪供部分军官使用,且多为口径9mm的92式。在公安系统中,民警们配备的多是54式或者64式手枪,92式手枪少之又少,通常只有特警队长、刑警队长可配备。 沈寻自己用的是9mm的92式,而乐然用的正好是最稀有的5.8mm92式手枪! 照理说,乐然目前还没有资格使用92式,与他同一级别的刑警配备的全是64式。但上次他在公安部的射击比赛中表现出众,回市局后领导破格将92式手枪作为荣誉奖励予他,而且为了区别于队长们的92式,给他的是口径5.8mm的92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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