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凌晨，万铭宇不知发了什么疯，非要找俞风招供，值班人员不得已给俞风打了电话，俞风心情极差地顶着两个熊猫眼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结果等他到审讯室的时候，万铭宇已经打着呼噜睡下了，看上去精神状态很差。
于是精神状态更差的俞风把万铭宇薅了起来，像个没有感情的杀手，一字一顿地盘问他到底要交代什么。
然后就有了接下来的一番说辞。
万铭宇说，整件事跟他原本是没有关系的，都是因为一个叫韩少炜的男人，如果不是他，自己什么顶多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绝不会玩的这么大。他说，韩少炜是去年找上他的，那时候他才刚从监狱里出来不久，每天无所事事地啃老。有次他拿着刚从家里搜刮出来的几百块钱去酒吧消遣，酒还没喝完一杯，旁边就做了个年轻男人，年轻男人穿着一身西装，看上去像是有钱人家，形容优雅地朝万铭宇搭讪。
——你就是万昌廷的侄子吧？
万铭宇当时愣住了，在他的印象中，万昌廷是那种无可救药的研究狂，一心一意地扑在他的研究上，对其他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来，两人已经断了许久的联系了，最近一次还是过年的时候万昌廷的儿子万蒲英给他打电话拜年，两家向来生疏得很，拜个年已经是极限了。
他不知道面前的年轻男人是个什么来路，颇为好奇地问：你认识万昌廷？
年轻男人清清淡淡地笑了笑，先自我介绍了一番，万铭宇说，他现在都能回忆起当时男人自我介绍的时候有多猖狂，边优雅边猖狂。
他是这样说的：你好，我叫韩少炜。你得记住这个名字，在今后几年内都会十分有用。
这句话配上韩少炜的优雅微笑，当时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唬人的架势，但万铭宇向来对着些装神弄鬼的人没什么好感，当即就皱了眉。
——兄弟，你干什么？
韩少炜始终保持着他那副平静的样子，淡淡微笑着。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他询问了万昌廷几个问题，都是很简单的问题，比如你对钱有概念吗，比如你想不想来钱快一点，诸如此类的世俗问题，从韩少炜嘴里问出来有种莫名的不真实感，万铭宇一开始想离他远点坐，结果听着听着自己入了迷。
因为韩少炜问完问题，是亲自来帮万铭宇回答的。
——没人不想挣钱，现在我这里有份工作给你，你愿意做吗？
韩少炜说，他是做买卖的，是个实在人，现在他想跟万昌廷做个交易，但又不想直接出面，就找到了万铭宇，由万铭宇来做两者之间的接头人，每桩交易成功后，他会一分不少地把钱打在万铭宇的账户上。
万铭宇也不是傻子，他要一个凭据，韩少炜便面不改色地把一千块钱现金放在了他面前，平静地说：这些是预支的费用，事成之后，你的佣金十倍往上翻。
那天晚上，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几天万铭宇都盼着韩少炜找他，结果等来等去都没把人等到，他手里的一千块钱花的差不多了，心里痒痒的难受。万铭宇想过韩少炜会不会是个骗子，可哪个骗子一分都不给他要还倒贴一千块钱的？
一个月后，韩少炜终于来了电话，他约万铭宇在一个餐厅见面，这次，他终于说清楚究竟要万铭宇帮他干什么了。
——给万昌廷提供鲜活的器官。
这事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是太简单。不难，是因为所有的交易物品都由韩少炜打包送来，他只需要固定去韩少炜交代的地方领取即可；不简单，是因为他得在保鲜期内交给万昌廷，说不定万昌廷还不会要。
对此，韩少炜又拿出他那副自信的姿态来，说：放心吧，万昌廷不会不要的。
万铭宇将信将疑其实是一点不信，他试着给万昌廷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是蒲英接的，男孩奇怪万铭宇突然打电话做什么，万铭宇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人互相尴尬了片刻，万昌廷竟然主动把电话接了过去。
多年不联系的叔侄两个像突然遇到了知己，连着电话聊了许久，万铭宇其间听见蒲英两次提醒万昌廷该睡觉了，但万昌廷仿佛没听见一样，公式化地跟他聊着只有两人互相能懂的话题。当万铭宇提到自己过几天要给他提供研究来源的时候，万昌廷的反应出奇平静，甚至像是提前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
联系过后，万铭宇满腹疑惑地挂了电话，事后他问过韩少炜是怎么认识的万昌廷，韩少炜只是笑笑，装神弄鬼地说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当时万铭宇就一个念头：泄露你个鬼。
就这样，万铭宇虽然对韩少炜那个人没有太多的好感，但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他乐滋滋地充当起了接头人的角色。去年他只替两人运过一次，从今年年初开始，数量往上涨了些，白灿灿的银子也哗啦啦地往钱包里灌，万铭宇赚得盆满钵满，每天早上几乎都是笑醒的——这种赚着黑心钱还不被制裁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转折是前几个月的时候发生的。
万铭宇这个人敢作敢为，什么祸都敢闯，像个愣头青，却也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他渐渐不满足于一到两个月一次的运输工作，也不满足于只赚个中间钱的角色，他最近看中了一套房子，想买给自己的小情人，便趁着一次接头给韩少炜说，他想干票大的。
韩少炜平淡地告诉他，不可能。
万铭宇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当场火了，还差点和韩少炜动起手来，那天晚上两人不欢而散，器官也没运成，第二天万昌廷给万铭宇主动打来了电话，万铭宇没什么好气，说了几句就把电话挂断了。
他就在想，韩少炜那红毛小子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器官的？自己要是也能搞来，是不是能直接跟万昌廷交易？
万铭宇想这事想了几个月，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帮韩少炜运货，只不过两人再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前段时间，万铭宇一个朋友石旗在跟他吃饭的时候随口提到自己姐姐的事，这让万铭宇动心起来，也就有了后面一系列的事情。
但说来也怪，韩少炜像是知道早晚会出事似的，万铭宇一进局子，韩少炜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丁点痕迹都没留下，像是万铭宇的生活中不曾出现过这个人似的。
最后，俞风顶着熊猫眼淡淡道：“知道万铭宇为什么招了吗？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表妹被人挖了眼角|膜。他一开始的确是想用眼角|膜跟万昌廷交易，但听说欢欢需要眼角|膜后，他就放弃了这次机会。昨天听安队说了表妹的事后，万铭宇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恍惚的状态，最后把关于韩少炜的事情说了出来——我初步怀疑欢欢的眼角|膜是韩少炜叫人挖去的，然后嫁祸给了万铭宇。”
安柏微点头，语气也很平淡：“因为万铭宇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第70章 Chapter 70
蒲英小口小口吃着米饭，眼里水汪汪的，他低着头，不敢让万昌廷看见自己在哭。
万昌廷坐在铁笼外沉默地翻完资料，把手探进去揉了揉蒲英的脑袋：“我下楼了。”
少年登时慌乱地扯住万昌廷的衣角，手里的饭菜打翻了一地，万昌廷略微诧异地转头看去，蒲英红着眼死抿住嘴，拼命摇了摇头。
“怎么了？”万昌廷复又蹲了下来，粗糙的手伸进去抹掉蒲英脸上的眼泪，心里揪疼。
“我只想……只想让爸爸碰。”蒲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用力抓住万昌廷的衣服，仓促地换了个姿势，跪坐在笼内泪汪汪地看向不明所以的男人，“叔叔……他们，把我弄得太疼了……”
他这样说着，费劲地撸起自己的袖子，上面是青紫的一些针眼，蒲英一看到便怕得颤抖起来，声音都变了调：“我会不会得病啊爸爸……我害怕……”
万昌廷的眼神沉了下去，他轻轻摩挲着蒲英白皙柔软的手臂，上面有的针眼处化了脓，一看便没有处理干净，已经淤结成了一个小小的伤口。
“我、我不离开研究所，我只是想让爸爸来……来研究我。”蒲英哀求着，“我不离开，爸爸别生气……”
万昌廷沉默不言，他一直以来被研究塞得满满的心突然意外地空了一块，那里站着小小的蒲英。
他回想了一下这十几年的生活，蒲英对他百依百顺，对他的研究没有过丝毫的埋怨，甚至在如今没有器官来源的时候愿意献身给他们研究，就是为了能讨他的欢心，能多看他笑一笑。
但万昌廷的初衷绝不是让蒲英来这里受苦的。
蒲英见万昌廷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要求让他不满了，登时硬生生地收回了眼泪，小脸憋得皱起来，尽力扯出一个笑来：“爸爸，我开玩笑的，我是开玩笑的……叔叔们都对我很好……午休时间过了，你该工作了爸爸……”
万昌廷定定看着蒲英，蒲英脸上的神情很温柔，也很认真，却掺着一抹怎么也消不去的悲伤。
“蒲英，我再问你一遍。”万昌廷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还愿不愿意留在研究所？”
蒲英咬住嘴唇，眼泪又盈满眼眶。
“回答我，蒲英，只要你说一个不字，我立刻带你回家。”万昌廷隔着铁笼捧住蒲英的脸，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了下来，“说话，蒲英。”
脸颊上传来的温度让蒲英有一瞬间的失神，他本能地侧过头蹭了蹭万昌廷的手心，稍稍扬起嘴角，声音很轻：“我怎么会不愿意呢爸爸，我当然……是愿意的。”
万昌廷一动不动地看了他片刻，薄唇微动，低声道：“乖。”
蒲英低下头，看着万昌廷的影子从脚尖一直离开铁笼，滚烫又冰凉彻骨的眼泪登时流下了下巴。
为了万昌廷，又有什么不愿意的呢？
……
“有话快说。”安柏微接起了风海客的电话，心情极差。
下午他本该带着人去突袭万昌廷的研究所，结果俞风那边传来消息，说万铭宇自杀了，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万铭宇的尸体已经凉了。监控录像显示，他本来平安无事地在监控室里喝水，突然就像是患了精神疾病一样，扔下水杯暴躁地拿头去撞墙，直到撞得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看守万铭宇的小警员试图进去阻止他，但一推门才发觉门被万铭宇反锁起来了，等他暴力破门之后，万铭宇已经不省人事，最后抢救无效身亡。
联刑部会议室里，气氛低沉得可怕，听不见一丁点人的呼吸，只有安柏微放在会议桌上的手机亮着光，听筒里传来风海客同样不善的言辞。
“查明了，每个月被抛尸人的器官都是运往雁北的。与其说墨城每个月都会有固定时间有人抛尸，不如说墨城这整个地方就是作案人的抛尸地点，我觉得重头戏在雁北，我们这里不过是一座藏尸城而已。”风海客的声音又低又沉，“但每个月在墨城抛尸的人都是不同的，我们根本无从查起，他们之间没有什么社会联系，都像是拿钱办事，有几个被抓住的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丢在郊外的是尸体……我觉得这事有些复杂，背后应该是个成型的组织，否则不可能在两座城市之间运转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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