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川依旧眯着眼,仰着头吐烟。我趴在窗槛上,自言自语地说:“川儿,实在不行,这辈子咱俩凑合得了。” 景川胳膊拐了我一下,说:“草,老娘是直的。” 在大多数人午休的时候,我和景川就躲在楼梯口抽烟。透过楼梯口的门缝,能看到公司前台旁的接待厅。接待厅是用来接待客户的,一般是主动来咨询的客户。市场部找来的客户,都在洽谈室接待。 接待客户的是我师父。师父对面,一中年男子西装革履,油头粉面大眼眶,方脸塌鼻薄嘴唇,手不停地搓着。 这男人的事我听师父提过,祖籍苏州的,结了婚定居在上海,有个三室一厅的房子。现在创业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所以来这儿抵押贷款。据说,那房子是他老婆买的。 景川双肘支在窗沿上,右手夹着只烟,冲我吐了口气说:“梅子,你觉得那个男人能成么?” 我趴在窗沿上,扭过头瞅了那人一眼,怕师父看到,没敢多看。我说:“不知道。” 景川说:“听说那房子值四百多万,那个男人只抵押贷三百万,这生意稳赚不赔啊。年底分红的时候,大全又能捞一笔了。” 我说:“难说。” 景川哼了一声,说:“大老远从上海跑来咱们这小公司借贷,也真是难为他了。” 这时楼梯口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我们公司的前台,徐清和,先生。 徐清和是个正宗的直男,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肌肉男。身材健硕,健康的古铜色皮肤,讨喜的魅眼笑脸,扎了头帅气的朝天辫。 我来公司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他。本以为他只是在前台帮忙看着,没想到徐清和就是货真价实的前台。听同事说,徐清和刚来的时候,确实让公司的妹子兴奋了好久。 看钱看多了,也想看看男人。 徐清和探进脑袋,看到我俩躲在这抽烟,一点也不感到惊奇的样子。徐清和说:“哎,新来的,你师父叫你。” 卧槽,躲成这样都能被发现。我把烟丢进窗台上的可乐瓶里,那是我和景川的专属烟灰缸。我没看徐清和,我其实不太认识他。不过设计部的妹子偶尔会谈起前台的他,所以对这个名字,不得不熟悉。 我走出楼梯口,听到身后的徐清和对景川说:“美女,你早餐还在前台,待会儿别忘了拿走。” 路过前台,上面确实有一个蓝色的饿了么餐袋。公司有集体定早餐的传统,送餐员会把早餐准时放在前台,这样员工上班的时候正好在前台打卡时取走。 有迟到或者早来的,徐清和会给他们送到位子上。这也是前台的重要工作内容之一。所以每天都能看到徐清和给公司的员工送早餐。
看到前台的早餐袋,我似乎有些明白徐清和留在这里的原因了。但现在这个不是我该操心的。我该操心的是,午休时间师父为什么找我。二楼的会议室里,师父靠在沙发上坐着。 我说:“师父,您找我什么事儿?” 师父说:“你去运营过一下那人的合同。” 师父说的那人就是楼下那个男人,过一下合同就是走一下公司流程,拿了合同就可以给那人签字了。 我多少有些迟疑,说:“成了?” 师父说:“怎么,你不想成?还是觉得成不了?” 我说:“都不算是。”又补充说:“觉得不太合适。” 房产证上写的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上海那么多可靠的借贷公司他不去偏偏来苏州,手不停地搓成这个样子,不是没有还的打算,就是瞒着他老婆孩子抵押的房子。但我没说,因为师父比我清楚,不然不会对这么大的客户,只在接待室接待。 师父说:“心软了?这就心软了,在借贷公司,什么人没有,什么抵押借贷的人没有,你管得过来么?”我没回答他,只说:“我去过合同。” 师父说的对,每天进进出出这里那么多人,借贷抵押的理由形形□□,我不能管,也管不了。抵押物不干净的多了去了,买卖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一来一往,双方都有利可图才最重要。 一纸合同,对师父来说是笔业务,对大全来说是份分红,对那男人来说是个创业机会,对他的家庭来说也许是个噩梦。可对我来说,只是几张纸而已。 我就是个画图的,PS上的红橙黄绿点线圆方才是我的天地,过合同都是多管闲事,更别说那个男人了。 我就看看,不说话。 公司项目经理叫单之荣,大家都叫他单老师,公司所有业务的审核及筛选都是他来负责。包括策划部的设计稿,还有我手上的合同。 师父给我的这个合同怎么也过不了,不是这里条款没清楚就是那里有漏洞。我一个设计,哪里懂这些法律法规。所以被忽悠地楼上楼下策划项目两个部门来回跑。 也许大全想收下这个项目,所以安排单老师跟我们对接时,做了时间期限。我就一遍遍催单老师给结果。 大概等了三天的样子,单老师叫了我过去,刷刷刷大笔一划,把所有不需要的条款全部确定删除,之前提的那些疏漏的地方给了确定的建议。那一刻,我觉得单老师头上有个金色的光环,背后忽闪着两个天使的翅膀。我不禁脱口而出:“单老师,您太……厉害了。”真他妈帅。 因为被大全特殊对待的缘故,景川的设计稿会经常给单老师审核,因为单老师和大全在同一间办公室。我有意无意提起单老师的时候,景川说:“单老师让我们多和你学习学习。” 我心里暗暗关欢喜,没想到单老师记得我。我有些不敢相信说:“我有什么好学的。” 景川说:“他说你会说话,态度好,还会认真听别人意见。” 我被景川说的一愣一愣的:“这说的是我么?” 景川看我一脸懵圈,问我:“项目组和策划组对接,一个比一个咬文嚼字,一个比一个孤芳自赏,大多都在撕,你怎么做到态度这么好的?” 我傻乐,心里说:“因为我不在乎啊,因为那些咬文嚼字我都不懂啊,因为他们的设计理念我都不关心啊,哈哈哈哈。”我当然不会这么跟景川说,不是怕她知道我不懂,而是怕她说我傻逼。更没想到,我一言不发地听他讲述合同条规,竟然被他理解成认真聆听。难道“我不懂”三个字在我脸上被翻译成了“你说的很有道理”? 我说:“大家在不同的位置,每个人的角度不同,所以看法也不一样,这很正常。我好好听着就是了。”景川鄙视了我一眼,吐出一个字:“装。” 我哈哈乐,说:“单老师竟然对我有印象,好开心啊。” 景川更加鄙视我说:“难不成你第二春了?” 我说:“我就觉得他好帅。” 大概单老师一米八几的大个子在景川脑海里浮现一遍,需要的时间比较长。好一阵,景川才扭过头看着我问:“梅子,你是不是缺爸?” 我想了想,说:“我不仅缺爸,还缺妈。” 大概我的态度太过正经,景川眼里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复杂。景川吐了口烟,说:“我看你还缺心眼。” 嗯,是有点。 作者有话要说: 太宰的废话连篇: 景川是太宰最爱的女人,没有之一
第3章 03 我也有个男朋友 本来说来玩,但是爽约了。微信给我的理由是:他女朋友说不喜欢苏州,因为太湿。 我想也没想回了一个字:“靠。”又说:“上海不湿,上海浪。你就喜欢。” 胖子就跟我打哈哈:“大爷我就喜欢浪的!” 我跟胖子瞎扯了很多,在一杯倒里。少爷始终没有接话。想了想不对劲,私聊了胖子问他:“你和少爷怎么了?”过了好一阵,胖子回了句:“我也不知道啊。”加了个无语的表情,又回:“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 我好像才猜到了什么,又私聊少爷:“不舒服?” 少爷秒回:“没有。” 我又问:“你见过胖子女朋友没?” 少爷回:“哪个?” 我说:“汹涌澎湃的那个。” 少爷回:“哦。”过了好一阵,少爷回了句:“不见。梅子你照顾好自己。我工作了。” 我无语,不用想就能猜到,诺大的上海,一个花天酒地,一个自我冷藏。 其实我才到公司三个多月。三个月实习期,不到一个月转正期,连本部门的人还没有认识全。嗯,然后公司大动乱,因为上次三百万抵押房子的男人。 我说什么来着?觉得不合适。但我现在不会说,因为师父受了牵连,受了大全的牵连。于是,我们口贷的老总刘铭慕,传说中的老刘,两张支票打发了大全和师父。其余想干人员一人发了一张离职申请单。 一天之内裁员五十多号人,公司内部大调整,这辈子估计见不到第二家了。为什么是传说中的?因为到公司三个多月我才只见了老刘一面,还是他的背影。 景川趴在窗台上,吐了口烟呛了两嗓子,说:“这个见尾不见首的老刘,还真是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景川这是把她能想到的形容快的词说绝了。 我白了她一眼,说:“我要是一年亏了三千万,别说裁员,砍人都不带眨眼的。” 老刘亏了三千万这么严肃的问题,我是从单老师那里知道的。动荡不安的那段日子,我被发配到他那里,现在单老师破天荒成了我们的新总监,我傍着单老师这棵大树,像是得了个免死金牌一样,勉强被留在了公司。 因祸得福,劫后余生。只是至今没有想明白单老师为什么把我留下。当然,我也没敢问。但是我还是很难过,因为景川要离职了,作为被殃及池鱼的那条鱼。 景川将烟屁股捻在窗台上的可乐瓶里,那是我们自制的烟灰缸。然后将剩下的半包十二钗递给我说:“拿着,留个纪念吧。” 我猛抽了最后一口,将延烧到烟屁股的火星子用手指捻了几下,灭了之后丢进那个烟灰缸里。接了那半包十二钗,随手一晃荡,说:“呦,真大方。” 景川皱皱眉,说:“梅子,别这样灭烟了,疼。” 我呵呵笑,没有说话。我是怎么学会这样灭烟的来着?犀牛,脑子里第一反应就冒出了这个词。我为什么会想到这个?不对,再想想。哦,对了,这灭烟的方法,我是和老曲学的。 老曲,曲不言,除了姓名和性别,婚姻职业年龄星座血型均不祥。老曲是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认识的,看起来三十多岁,衣冠楚楚,一个郁郁寡欢的正人君子。老曲是酒吧老板的朋友,不常来。来了话不多,就喝酒。 我话也不多,为了挣生活费,白天上课,晚十点到凌晨四点在酒吧工作,累都累哑巴了。说起来得感谢一杯倒,打小儿在酒吧鬼混,对调酒和酒吧的生意了解一点儿。 酒吧老板不喝醉的时候,像一只盛装打扮的土耳其公鸡;老板喝醉的时候,像一只浓妆重抹的圣诞节火鸡。幸好这只大发慈悲的火鸡可怜我,才赏了我一个在这里勉强养活自己四年的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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