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有没有用,总之做足了准备,眼看不能再拖延下去,江燃拿起针线在他肩头比量了一下,提醒道:“我要动手了……” “嗯。” 将视线收回来,望向天花板,尖针刺进皮肉的痛楚接踵而至,但周辅深的反应却意外得平静而麻木,唯有额头上渗出的汗滴昭示着他在忍耐。 江燃也很紧张,偏偏周辅深这时还道:“很疼,但只要想到这种疼痛是燃燃附加给我的,我就会感到很兴奋。” “你有病吗?”江燃忍着那种针头穿过皮肤的钝涩感,骂道。 “我是说真的。”周辅深继续道:“从前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燃燃的爱虚无缥缈得让我害怕,所以至少结束的时候能有如此强烈的感觉让我记住……我很高兴。” “你放什么屁?”江燃对手底下的活计本就焦虑无比,闻言更加暴躁起来:“以前在一块的时候,一直变脸跟变天一样的难道不是你?我什么时候不是对你百般容忍、完后还要哄着伺候着?就这样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周辅深的嘴唇因为疼痛而微微颤动,但还是勾起一抹微笑道:“我也同样有包容燃燃的时候。” “你包容我什么了?”江燃瞪眼:“你倒说说看?” 周辅深几乎没怎么想:“……你吃饭时总是爱往什么东西里都放沙拉酱。” “你管我呢?”江燃气笑了:“我又没往你碗里加!” “但是你吃多了甜的就会嗓子疼。”周辅深缓慢道:“你嘴上说你愿意承受这种甜蜜的代价,叫我别管你,但其实你很矫情,平常一点小灾小痛都忍不了,所以每次嗓子疼得时候你就会很暴躁,只要看到我出现在你视线内你就会找茬。” “那是因为你本来就很烦人。”江燃不耐烦道。 “还有每次看电影时我向你科普什么东西,你都会装作很新奇的模样把我夸得天花乱坠,其实心底不以为然。” 江燃面无表情:“连花钱刷好评的甲方都不要求对方表里如一,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你明明讨厌我身边那群人,却从来不告诉我,很多很多事情都是如此,我一直在等你说,但你从来不告诉我。”跟在法院那天见面时相似的话语,却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愤怒。 江燃将第二针穿进去,垂着头不去看他:“就这样么,我——”“你从来没对我说过‘我爱你’三个字。” 手腕一抖,针头险些扎进皮肉深处,周辅深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所以我不敢承认……我们生活看似琴瑟和鸣的背后,却是我爱你爱到发疯,但你却也许并没那么爱我,所以我才拼尽全力想去证明,我想让你知道,也让我相信……你是爱我的,远比我想象得多。” 最后一针穿过,将伤口彻底缝合上,江燃打上结,剪断了线,却没看他,而是依旧垂着头道:“你是个混蛋。” 周辅深红了眼眶:“我的确是,可我还是想做你爱的那一种,就像最开始那样……” 江燃一点一点,抬起头来望着他,微微震动的瞳孔中像是盛着什么东西,能让所有触及到的男人都为之心醉。 “燃燃……” 气氛仿佛在一瞬间被推至顶点,恍惚有什么将要在两人间发生,但就在这时,客房陡然发出一声重物落地的巨响,江燃猛然站起来。 周辅深眸中也有什么东西变了:“有人在这里吗?” “不,没有……可能是我没把东西放稳……”话刚说到一半,江燃正在绞尽脑汁想把语气叙述得自然些,就见周辅深居然从沙发上强行撑坐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江燃一惊,刚想按住他,可这会儿周辅深的行动就像健全人般完全不受他掣肘,单手翻过沙发背,周辅深直冲着客房走去。 猛地一把推开门,江燃在他身后差点呼吸停止,但让他意外和庆幸的是,房间里光线有些昏暗,但并没有人。 虽然很纳闷乔文康藏在了哪,但至少总算避免了一场血案,江燃松了口气,便上前对他没好气道:“你闹够了没?” “对不起……燃燃。”周辅深转瞬便恢复成歉疚的面孔,对他道:“是我太敏感了……” 说着退出客房,江燃也被这一惊一乍搞得身心俱疲,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便道:“算了,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到我房间睡会儿吧。” 周辅深神情缓和下来,露出怀念的色彩:“燃燃要亲手给我做吗?” “嗯……嗯。”江燃着急把周辅深往外领,便含糊地应着,但当来到餐厅时,周辅深一眼便瞥见桌面上残余的碗筷,忽然间顿下脚步,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燃一惊,还未想出什么理由,这副表情就又恰好落在周辅深眼底,于是登时间,根本来不及阻拦,周辅深转身就又重新冲到客房——这次他干脆直接走到阳台,猛地拉开厚重的窗帘。 两个男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碰面了。 躺椅上,乔文康穿着那身原本属于他的熊猫睡衣,翘着二郎腿靠在上面。 ——即使是对上周辅深几乎目眦欲裂的恐怖神情,他也全然没有退缩。 “是你。”周辅深喉结难以抑制地颤动着,怔然、妒恨、不敢置信在他脸上来回交替着,明明方才还充满气势的冲进来,可以目前的状况来看,无地自容的人更像是他。 大概是清楚自己若是夺门而出的话,不光像个可怜可笑的失败者,而一切也将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于是周辅深抛却自尊地咬牙留了下来,就像被钉子钉在绞刑架上般,带着毫不遮掩的浓重戾气一字一顿道:“我认得你。” 在他几欲择人而噬的视线中,乔文康却是一脸无所谓地耸肩道:“我该说声‘surprise’吗?”
第132章 这句不合时宜的调侃无异于火上浇油,周辅深怒极反笑:“谁给你的胆子——” “对我发号施令前不如想想自己的立场。”乔文康撑着扶手霍然站起来,视线与他平齐,挑衅道:“你已经是前夫了,大叔,这把年纪还需要靠卖惨来博取同情不觉得可悲吗?” 话音落地,江燃无声倒抽了一口气,他没想到乔文康居然能做到句句都在雷区狂舞,再看周辅深杵在原地,拳头攥得死紧,筋骨在苍白透明的皮肤下错动着,显然被刺激得不轻。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江燃赶紧从缝隙中插进来,拦在周辅深面前叫停道:“别瞎想,他在这里是因为——”“这么急着解释不觉得欲盖弥彰么。”乔文康挑眉打断道。 “啊?盖……盖什么?”江燃呆愣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乔文康则抱起臂膀:“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发微信叫我藏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 江燃直觉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果然对方下一句就是:“是旧情人来了需要我腾地方吗?可是没有衣服我可没法走啊!昨天换下来那套不是还在阳台晾着呢吗?” 这话讲出来误会可就大了,周辅深不疯才怪,江燃焦头烂额,刚要叫乔文康适可而止,身后就传来声音道:“他昨晚睡在这里?”周辅深声音颤抖,随即又咬牙切齿道:“你让他穿着我的睡衣躺在你的床上吗!?” “你冲我发什么火?”江燃见他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便火从心头起,吼回去道:“这么在意这睡衣我从前也没见你穿过几回!现在知道护食了?离婚分财产的时候我怎么没看你这么激动呢!?” “因为我觉得你还爱我!因为你那时候没把随便什么男人带到我面前来!!” “好!那你现在知道我不爱你了吧!你怎么还不快滚?”江燃指着门口道:“我要带谁回家是我自己的事,你要有意见就立马滚!” 争吵声瞬间戛然而止,周辅深吞咽了一下喉结,脖颈因为竭力忍耐的缘故迸出一条青筋来,红着眼眶瞪着江燃。 半晌才压抑着暴怒的冲动闷声道:“……你跟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在一起了吗?” 江燃还没回答,方才一直看着他们吵架、根本插不进去嘴的乔文康便适时接话道:“乳臭未干?我二十一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年纪好么?倒是你不如去找张镜子照照自己,就算想用鼻青脸肿的可怜样子讨江燃的同情,也得看看自己的年纪身体还扛不扛得住?折腾成这样以后在床上还硬得起来吗?” 周辅深将黑洞洞的眸子转向他,完全平井无波的面容却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你也给我闭上嘴!”江燃突然间冲乔文康爆发道:“现在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去!” 说着便拽着乔文康把他扔出了客房,乔文康踉跄后退两步,震惊地望着他道:“你居然赶我走?就为了你前夫?” “我本来就是说让你换了衣服就滚蛋!”江燃斥道。 “可我现在没衣服换啊?” 闻言,江燃立刻冲到阳台把那身西装扯下来,扔过去:“已经半干了!你穿出去再溜两圈估计也就干了,赶紧滚!” 乔文康被衣服砸了个劈头盖脸,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滚。”江燃重复道:“马上滚出去。” 这时周辅深也从客房里走出来,虽然他脸上面无表情,但乔文康仍觉受到了奇耻大辱,登时咬了咬牙,转头冲向玄关,摔门离开了。 室内的气氛登时沉寂下来,江燃站在原地烦躁地搂了把额前的发丝。 可闹剧还远没有结束。 片刻后,周辅深阴沉道:“这么着急赶走他,是怕他在我手下吃什么亏吗?”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好吗?他不滚就是你滚!”江燃转头毫不客气道:“否则你还想怎么办?我出去住酒店,然后把舞台留给你们俩吗?” 周辅深从牙缝间挤出字句:“你就让他躲在那里,听我向你摇尾乞怜……” “你完全可以不那么做!”江燃比他更加咄咄逼人:“我有逼你向我摇尾巴吗?你要是觉得丢人当初就不应该用尽手段地缠着我,这样的话我们俩都会比现在过得更好!” “我不是那个意思……”周辅深嗓音艰涩:“我早就已经不在乎自尊了……所以我宁愿你牵着我出去告诉所有人我是你的狗,也不愿意你从外面捡些什么野——”“够了!够了……”江燃听不了他那些离谱变态的发言,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随后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道:“周辅深,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闭上嘴待在这里,别再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二,滚出去住你的纸箱。” 良久过去,周辅深才迫不得已道:“……我选一。” 江燃稍稍放松下来:“那就好——”“当然好。”周辅深随即用恨不能嚼穿龈血的语气接道:“因为我他妈就是个寄人篱下、发现老婆房间里有别的畜生、也不能有半点意见的窝囊男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你少跟我阴阳怪气!”江燃眯起眼威胁他道:“我说让你闭上嘴的意思,包括用叙述事实的方式消极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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