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充斥着混乱的念头,周辅深人生以来头一次思绪毫无章法,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捕捉到怀里江燃气若游丝的声音。 “周辅深……放开我……”江燃额头布满虚汗,无力地去扳周辅深勒紧他腹部的臂膀。 被他冰冷的手指碰触,周辅深乍然回过神来,他发觉江燃状态不对劲,刚要询问,手机话筒里又传来江烽失控的怒吼:“周辅深!你他妈在对燃燃做什么?!” 江燃脸上浮现出的虚弱和痛苦叫周辅深心神一震,此时此刻,江烽的质问无异于火上浇油,叫周辅深紧绷的神经霎时崩断,他连最后一丝体面也抛却掉,阴狠道:“该做的,不该做的,都是我的自由,因为江燃属于我!如果说有人曾彻底占有过这具身躯和灵魂,那个人只能是我!收收你那不伦的恶心心思吧!江烽!” 被他反咬一口的恶言恶语激得暴怒,但这会儿不是在乎口舌之争的时候,江烽担心江燃的处境,可刚要再开口,周辅深那边就已经挂了电话。 “……燃燃?”触及到那惨白的面容,周辅深瞳孔一缩,连忙将他平躺着放下来。 “你怎么了?哪里难受?是我方才没把东西弄干净吗?” 说着他俯下身来,用额头抵着江燃的额头,可是碍于他自身体温亦不低的缘故,他也分不清江燃有没有在发热。 而这时,江燃已经难受得说不出话,只闭着眼摇了摇头,半晌吐出一个“疼”字。 “哪里疼?”周辅深的心脏都被捏紧了,他将灼热的手掌覆上江燃的腹部,问道:“是这里,是阑尾吗?” “不……不知道……别问我了……”痛苦的折磨使江燃想要辗转反侧,但身体却虚弱得压根动弹不得。 周辅深见他这副模样,当下没有犹豫,替他穿上衣服道:“我送你去医院。” 做出这个决定时,窗外的雷雨还在闪烁交加着,江燃已无心思考,此刻只要能减缓他的痛楚,任何方法他都愿意尝试,于是默许了周辅深的行为。
把衣服穿好后,周辅深又扯下宾馆的薄被,将江燃层层包裹好,打横抱起他就径直出了房门。 刚来到漆黑的走廊,就见隔壁的门缝处泄露出一束光芒,小源那个对象神色颇为尴尬地对周辅深道:“你别介意,这房间隔音不太好,我就想问……你们需不需要帮忙?” 在他身后,小源俨然一副不大乐意的模样,但又碍于面子不好开口阻拦,只能希冀周辅深拒绝,可迫在眉睫下,周辅深又哪里管什么人情不人情,甚至根本没在意那句隔音不好的言外之意,马上道:“那太好了,开你们的车,我身上没驾照。” 倒不是周辅深这个当口还遵守交通规则,而是他不想格外生枝,耽误路程。 “哦,好好,你等我去拿钥匙。”男人显然分得清轻重缓急,闻言没有二话,立刻转身回去穿衣服拿钥匙,边对小源道:“你害怕的话就在这等我回来吧。” “啊?”小源一愣,还没等说什么,男人已经收拾完匆匆往外走了,小源见状本想提醒雨大封路等理由的话也吞咽了回去,连忙跟上道:“别……别留我一个人在这啊!” 最后四个人一齐上了车,外面已经出现大规模的积水,还好男人的车是宾利,换做江燃临时搞来代步的那辆二手车,估计光是发动引擎就是半天。 雨刷摇摆着,但对于呼啸的雨幕来说,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因此纵使事态紧急,男人也不敢开太快,等开上道的时候,江燃已经不太清醒了,周辅深抚摸着他的脸一言不发,即使在模糊的黑暗中,他的神情也是难以忽略的可怕。 小源透过后视镜偷偷观察着周辅深,眼里除了惧怕外却还有一丝钦羡。 一方面,他觉得周辅深像个捉摸不透的疯子;可另一方面,他又向往这种疯狂的、几乎能燃烧自己的爱。 想着,他看向主驾驶的男人,当然,也不能说他的男人对他不好,但他们……他们就是普通人,拥有一份寻常又充斥着柴米油盐的感情而已。 …… 沉默紧张的气氛充斥着一路,小源二人有些招架不住这种氛围,几次开口想要安慰周辅深,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只好作罢。 宾利平稳地在路面上行驶着,二十分钟后,差不多来到了封道的地带,因为高速两侧是湿地的缘故,这块的积水已经淹到了路面,路边抛锚的车辆也多了起来,好不容易开到了关卡,闪烁的警车灯光和许多交相鸣笛的车辆又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交警穿着荧光雨衣在大雨中喊着什么,几辆排在前面的车已经开始缓缓掉头了,男人见状降下车窗,刚要跟走来的交警说明情况,请求网开一面,但就被交警迅速开口驱赶道:“赶紧走!赶紧走!前面都淹了,过不去!这是为你们的安全着想!” “可是——”还没说完,交警就匆匆向后跑去,男人几次鸣笛想跟交警再次沟通,但混乱的情景下,根本无法见效。 “这怎么办呀?”小源也有些焦急,刚开始他以为江燃八成只是被周辅深弄发烧了而已,可一路上江燃几次清醒几次昏迷也让他感觉到并没那么简单,尤其这会儿车厢内寂静一片,江燃隐约急促的呼吸声也不见了,更是吓得他连后视镜也不敢看。 “要不叫救护车试试,也许救护车能跑过来……”望着打在车窗上的瓢泼大雨,男人其实也知道这个提议希望渺茫,但他也实在有点撑不住周辅深的低气压了。 正在事态陷入僵持的时候,忽然间,车后门传来被打开的声音,男人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周辅深已经自外面打开了主驾驶的车门。 他站在雨中,毫无遮掩,转瞬就被浇了个通透,身躯却丝毫没有瑟缩,而是如同铁塑一般,任由雨水流淌在冷峻的面容上,道:“把车给我,你们要是不想被连累,现在就下车,事后给你们造成的所有损失我都会承担。” 这个要求太荒谬,但男人触及到周辅深的目光,男人询问的话便霎时被噎在喉咙口,顿了顿便迅速解开安全带,转头对小源道:“我们下车。” 但他其实刚开口,就发现小源已经站在外面了,显然比起淋雨,小源更加惧怕周辅深。 将外套脱下来给小源披着,尽管知道无济于事,但男人还是想尽自己所能让他少吃点苦,至于周辅深单独开走车到底要干嘛,两人都不敢深想。 在雨幕中穿行着,他们刚找到一辆出租车钻进去,忽然前方传来骚乱,警笛声顿时刺耳起来,荧光色的交警也在黑暗中快速奔走起来。 小源目瞪口呆地望着外面道:“他……” 话音未落,就有交警路过车辆,拿着对讲机急切喊道:“……前方有人驱车撞开路障!再重复一遍,前方有人驱车撞开路障……”
第161章 …… 下着暴雨的黑夜,在车灯的照射下,远处触目所及全是及腰深的积水,几乎望不到尽头,但周辅深没有丝毫犹豫,他驱动车轮劈开水浪,待十几分钟艰难的颠簸后,才堪堪冲出积水最深的区域,但速度依然不减。 直到开进市区,此时宾利的引擎已经经历几次熄火,终于在离医院大门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彻底报废。 来不及多做考虑,他直接将车弃在路边,快速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把已经昏迷的江燃从后车座抱出来。 冒着雨心急如焚地狂奔进医院,还不等他开口,值班的前台护士见他们这副架势,连忙叫了急救,不一会儿便有人推着救护床匆匆赶来,周辅深连忙将人放上去,而此时,在光线的照射与视线的聚焦下,他才明白护士为何是那种反应——掀开蒙着头部避免雨淋的被子,江燃的口鼻竟然残留着呕出后来不及擦拭的血液。 霎时肝胆俱裂。 脑子像遭了一记重锤,周辅深手脚发麻,怔愣着望着医生簇拥着救护床远去,半晌才想起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 坐在急救室外,等待的时候,周辅深联系了江烽,纵使再厌恶对方,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和江燃之间自幼便相依为命的情感远非他能比拟,想来在江燃醒来,最虚弱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第一个希望看见的一定是最让他安心的家人——而显而易见,这个人并非是他。 电梯开合的动静在深夜寂静的医院里无比清晰,仅片刻,走廊尽头就响起杂乱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周辅深麻木地抬起头,和江烽在几尺远的距离内遥想对视,宛如濒临爆发的火山,任谁都能看出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紧张,跟在后面的齐父齐母对视一眼,刚要上前劝阻,急救室的门便打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气氛稍稍放松了些,周辅深立刻站起来,江烽先他一步问道:“医生,里面是我弟弟,他怎么样了?” “急性胃出血,现在已经控制住了,不过还得住院一周观察下。”医生接着张望了一圈道:“谁是家属?来交一下费。” 周辅深和江烽同时上前,肩膀乍然相撞,无形的火花迸射开来,两人皆不退步,场面顷刻僵持住,医生面色古怪,这种情况,他只有在争夺女方肚子里孩子归属的情景下见过,想着他瞄了眼手里的单子,是26岁男性没错啊。 最后还是齐母看不过去,连忙站出来道:“医生我来吧。” “哦哦,好。”医生将单子交过去,正要转身离开,又听江烽问道:“请问……我弟弟发病的诱因是什么?” “这……不好说。”医生道:“饮食作息习惯,情绪问题,都可能引起胃出血。” 随即医生似乎是猜到他在担忧什么,安慰了一句:“不过他还这么年轻,不可能是大问题,现在年轻人熬夜、吃外卖,胃病都是常事了。” 闻言,江烽想到自家弟弟那近乎全中的生活习惯,既无奈又心疼,情绪复杂道:“好……谢谢你,医生。” 待医生走后,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江烽猝然转身给了周辅深脸上一拳。 “这一拳是因为什么打的,你心知肚明。”江烽望着踉跄两步跌坐在长椅上,用指节抵着颧骨的周辅深,冷冷道:“我从来不屑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我只打这一拳。” “呵呵……”周辅深撑着扶手低低笑道:“你要真想教训我,这一拳该打在肚子上,打在脸上……说明你既想泄愤,又不想让我的负疚感有丝毫减轻。” 江烽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无论是负疚还是求而不得都无所谓,我只是巴不得你一生都活在痛苦里,像你这种人,感受到幸福的每一天都是向上天赊来的,你没那个福分承受燃燃这种美好……五年的霸占已经是极限,后半生你要用一生孤苦无依来偿还。”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周辅深骤然抬头,眼神阴鸷道:“你凭什么替江燃做决定?即使真的要我从此消失,我也要听江燃亲口跟我说。” 对他危险的注视不以为意,江烽讥讽他:“何必自取其辱呢?承认吧,周辅深,你对燃燃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在他人生漫长的二十多年当中,你仅相知相伴五年,其中能称得上可以铭记的日子又屈指可数……假如你在当初离婚时就识相地远离,那在燃燃美好的回忆里你还能占有一席之地,但时至今日——相信我,你只是梗在他喉中咳不出来亦咽不下去的鱼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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