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灭口?」
「咳。」慕容馥清了清嗓子,装作没听见,「射箭这学问虽然精深,难学也难工,虽然难以自救…紧急时来不及…但救人时往往可以发挥强大的功效…别射到要救的人就好了…有时候误射也不是坏事。」
「啊?」岳方瞠目了。
说到过去的「丰功伟业」,馥亲王一整个眉飞色舞,「有回呢,我办案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歹徒架着个人质负隅顽抗。场面超乱的…一个不小心会酿成民乱,恐怕到时候踩死的人比被刀杀死的多。
「我急呀,可马上除了一把剑,就是一把弓。于是我射出一箭…可那马好死不死踏了一步射偏了…刚好射到人质的大腿上。」
「啊!」听得入神的岳方惊叫起来。
「可人质伤得这样走不动啦,歹徒怎要这个累赘,扔了人质就又要抓人,刚好让捕快找到机会抓住了。」慕容馥洋洋得意,「人犯,逮住了。人质,获救了。民乱,没发生。你瞧瞧,这个误射是多么英明神武…」
…万一误射到人质的脑袋上呢?
不知道是安慰馥亲王,还是安慰自己,岳方笑得有点发颤,「殿下的爱驹若不踏那一步,想来也不用误射这样的凶险…毕竟您曾一箭射穿蛮子的军旗,号称百步穿杨…」
「呃…」慕容馥搔了搔头,「其实,我不是要射军旗。本来我是瞄准十丈外的蛮族大将…为什么会射翻军旗,我也很纳闷…反正!」她很大气的挥手,「打仗准头不重要!重要的是覆盖面积够不够广…准头差不多就行了!」
之后慕容馥一张弓,岳方会火速退到她身后三步半,非常恭敬。
成为「自己人」,慕容馥就随意很多。的确褪去层层传说的超凡入圣,却显得这样平易可亲。
「以前,觉得一天天永远过不完。」端着饭碗的岳方轻声感叹,「现在却觉得怎么过得这样快,一下子就天黑了…好像才起床不久。」
「两个人,日子就过得快。」慕容馥夹了一筷子的肉到他碗里,「我一个人的时候,也觉得捱不到天黑。数着水漏过日子呢。」
岳方望着大口吃饭的慕容馥,慢慢的拨着饭粒。「…殿下,你为何寡居至今?你若真的很不喜欢面首…何不、何不…满朝文武,崇慕你者甚多…」
「是喔,对啊。」慕容馥漫不经心的回答,「可他们不是爱慕『慕容馥』,而是爱慕『馥亲王』…和这王号后面的所有资源。我有病?自己清心的日子不过,沾惹一堆心怀叵测的便宜亲戚,好给他们鸡犬升天?
「这叫做双输。我被烦死,大燕朝多了许多新贵蠹虫。这么蠢的事情,智者不取。」
「可、可是…天朝大将军何晋,」岳方捏紧了筷子,「一直都对您爱慕有加…」
「对啦,他喜欢『慕容馥』。可他求帝母把我连降三阶,用馥郡主或馥县主嫁去他家。我虽然没有讨厌他,却也不喜欢。更不值得为他削我爵位…拜托喔,他以为他是谁?」
她皱了皱鼻头,「最重要的是,他老想调教我成他心目中的淑女…去死!只有老娘调教人的,哪有人调教我的?最重要的是,战士的智商还没猩猩高!我不要笨蛋…嫁过一个笨蛋就倒霉死了,还嫁第二个。」
端着饭碗,岳方有些茫然。每次馥亲王情绪激动的时候,就会冒出一堆听不懂又没有逻辑的辞汇。
但大概的意思懂了。
等她喝完汤,擦了擦嘴。转思一想,又露出坏笑,「怎么,岳方,你担心我讨个额驸来虐待你?」
吃到一半的岳方差点呛着,咳了几声,「不、不是。」
「还是你开始舍不得我了?」慕容馥眨了一只眼睛,笑得更邪恶。
「才、才…」岳方想说不是,可又不是本心。可要说是…他又没那脸皮。
虽然被迫过了十几年皮肉生涯,但他一直坚持一种漠然出尘的态度。卿王爷就是喜欢他那种被迫不得不屈服的哀伤,才会宠他那么多年。
骨子里,他还是个很清纯的…美青年。
高压强迫他,他还知道用漠然无视去面对。可馥亲王总是那么直率,直率得简直是粗鲁了,他不知道怎么办。
「…殿下,我先告退去梳洗了。」他面红耳赤的想逃跑。
「嘿,爷。你还没回奴的话呢。」慕容馥一把揪住他的袖子。
「殿、殿下…别这样…」他慌了,「等等雀儿会来收拾碗筷…」
「好吧。」慕容馥松手,他才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又听到她又媚又促狭的一句,「那爷快去快回,奴等你呢。」
「不、不敢…」他转身就跑,差点跌一跤,跑到门口,他才想到不对,严肃着面容,可惜通红的脸泄漏了他的情绪,「殿、殿下…这种…这种称呼,不、不可再有!乱了上下了,不可!」
「爷,你说什么称呼?」慕容馥抛了个媚眼给他。
他立刻跑了。都跑出去好远了,还听得到慕容馥放声大笑的声音
馥亲王大致上是个简朴的亲王…和其他皇室贵裔比起来。
她唯一最奢华的地方大概是浴室了。为了他,还特别改建了浴室,分隔两池,因为她也察觉了岳方隐隐的洁癖。
躺在属于自己的那方浴池,岳方非常发愁,脸孔的烧烫一直褪不去。
这个坏心眼的亲王啊…总是以他的困窘为乐。
奇怪。卿王爷也很喜欢激怒他、折磨他。可是他只觉得非常厌烦。但是馥亲王…
他只觉得困窘、不好意思,羞愧得要死。
大吸一口气,他逃避似的沈进浴池里。
他喜欢水。
以前在男馆天天挨打挨饿的时候,他都会凝视着男馆阁楼外的永定河(注)。年年治理,时时溃堤。但平常的时候,河水非常温柔,商商汤汤的流淌着,让他想起已经很模糊的家乡。
但让他那么喜欢的永定河,在他八岁的时候,差点淹没了男馆,还卷走一个对他非常坏的教习。
水,那么温柔可亲,可必要的时候,却是那么暴躁疯狂。
但他愿意再疯狂点、暴躁点。最好淹没整个男馆,最好连他一起淹死。就不会再挨打挨饿,不再被些奇怪的人乱摸,也不会痛了。
他坐在阁楼,一点都不害怕,望着狂乱滔天的永定河。
终究他还是没有淹死。后来他进了卿王府,离永定河很远很远。
再后来,他看到了执掌刑部的小公主,知道了她被称为「铁观音」。
于是,他觉得,那个小公主,就是永定河,就是水。平时温柔可亲,被激怒时暴躁疯狂,洗清一切罪孽。
知道她之所以被称为「铁观音」,是因为这个不爱金银珠宝的刑部提督,只喝一种茶,就是铁观音。当然也被暗讽她油盐不进,像是铁打的神像。
从那时候起,他也只喝铁观音。
他窜出水面,大咳了好几声,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喘了一会儿。
搞不懂自己在想什么。什么样的疯话没听过,为什么现在能羞成这样?他暗暗的骂自己。
在泡晕之前,他闷闷的爬起来,穿戴整齐,拒绝了雀儿的好意,自己慢慢的擦头发。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雀儿幽怨的说,「亲王现在这么喜欢你…你就该多讨点赏赐,不然将来我们怎么办?」
岳方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椅子,「…雀儿姑娘,请自重。」
「你怎么可以…你明明答应我…」雀儿急了。
「雀儿姑娘!」岳方冷下了脸,「我没答应你任何事情!」
雀儿更急,露出凶狠的眼神,「你不要忘记了,若不是我冒着风险让你进亲王的房间,让你有机会服侍亲王…你能得到亲王的宠幸吗?难道我还不配嫁给你?」
岳方的脸色更冷,「雀儿姑娘,是你假说亲王召见,等我进了房间又意图…我拒绝了你,你记得吗?」
她当然记得。岳方说,「残败之人,不堪为雀儿姑娘之侣,请住手。」但她喜欢岳方很久很久了…她服侍馥亲王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去卿王府,见到岳方。
今年她都二十了,早该嫁出去。可她就是忘不掉那中如月如玉飘然出尘的人,谁也看不上眼。好不容易得到这个机会,好不容易亲王允了五年之约…
为什么就差最后一步,岳方要跟她倔?
「我不嫌弃你,我一点都不会嫌弃你啊。」雀儿放下身段哀求,「你听我的,听我的好不好?我们会有好日子过…我都是为你好,你不懂吗?我肯等你的!」
头发还没干,但岳方站了起来,脸孔绷得紧紧的,「雀儿姑娘,请自重。」他心烦起来,但依旧有丝不忍,语重心长的说,「雀儿姑娘,馥王府单纯,殿下也仁善。但我要劝你,不要时时想着积攒金银。该你的,你得。不该你的,莫伸手。
」
他让开雀儿,快步走出浴室,雀儿追了几步没追上,在后面哭得非常可怜。
岳方的心情变得非常恶劣。之前对雀儿的纠缠,他都隐忍不发。就算是奴籍,雀儿也是清白女儿家,传出去,真不要想嫁好人家了。
但在卿王府历练过度的他,也知道再瞒下去人家不见得领情,反而被反咬一口比较可能。
他被咬得多了。
终究他还是下定决心,向馥亲王坦白。
「奴还在想,爷什么时候要跟我讲哩。」馥亲王懒洋洋的笑,不以为意,「不过还不错,爷知道跟奴坦白。」
「…不要这样叫。」心情已经很恶劣的岳方,更是雪上加霜。
「爷说说看,不要怎样叫?」她挑了挑眉,笑得一脸坏样。
「殿下,不要再这样叫了!」他越发羞怒难当,扬高了声线。
「啧,爷生气了呢…奴好害怕…」慕容馥笑得越发没心没肺。
岳方非常生气,非常生气。不要自称「奴」。那是勾栏欢场的婊子才这样自称。
我也不是「爷」。我是专供爷儿们玩弄的玩物。
「不要叫!不要叫!」他冲着慕容馥吼。
看她张口,他怒气勃发,第一次非常攻击性的吻了她,一时重心不稳,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慕容馥闷哼一声,不知道后脑勺有没有起个包。
「爷…」她皱眉摸着后脑勺,却没办法说出第二个字,让岳方差点咬破嘴皮的狠狠蹂躏了一遍。
「不要叫,不要这样叫…」他的眼泪潸然的落在她脸上,「殿下,你不要这样…
别这样…」
你是…狂涛翻天的永定河,是傲然九天之上的凰鸟。你不该屈从,不该那样贱称自己。
头回出现攻击性的岳方,一发不可收拾。就地正法就算了,还生生撕了她的中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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