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家伙却对人们的景仰显示出不屑—顾的架式,继续扮酷。只有他,敢在颁奖典礼上穿着日常休闲服,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只有他,敢在新闻发表会上迟到半个小时,鼻梁上架—副墨镜,听到不顺耳的问题,管你是哪家大报社的当红记者,一律眉毛一扬,冷冷回答:“关你什么事?”
而夏绿第一次见到他的,正是这样一个新闻发表会。
所以,他给她留下的印象,极为恶劣。
“就是就是,干么要派绿儿去?人家又不想去,对喔,绿儿?”众同事帮着夏缘抗议。
“干么非要派你去?问你自己呀,绿儿,其实不是社里的决定,而是……秦风提出来的,他说,除非是你,否则免谈。”姗姐笑得灿烂。
“啊?!”如果刚才只是—架外星飞碟,那么现在就是一颗足以毁灭地球的原子弹——鼎沸的人声,开了花。
“绿儿,你跟秦风……认识呀?”绿儿,原来你这个不老实的家伙跟秦风有一腿呀!
夏绿微微诧异,不解地看着栅姐。“他……还记得我?”
“你那天的问题那么耸动,他当然记住你了。”姗姐无奈地摊手。
夏绿不由得笑了。
那天的情景再次在她的脑梅浮现。
新闻发表会的现场,由于人多所以十分闷热。偏偏冷气机也趁机捣蛋,早不坏,晚不坏,正好挑中记者们挥汗如雨的时候罢工。几百个人挤在一起,男人的衬衫领上染了一圈黄色的汗溃,女人脸上的粉妆“刷刷”地褪了下来。而那个杀千刀的秦风却迟迟未到,害人们望向门口的脖子都快抽筋。
终于,当有人忍不住低声呼出国骂时,最佳男主角才在宣传们的陪同下,缓缓踱进来,一进会场便皱起眉头,大概不是嫌温度高,就是嫌人气难闻。这一皱眉,动作虽然细小,但记者们凭着灵敏的职业感官,竟都看到了,当下大为不满,怨气凝结于心——嚣张什么!等人的都没敢吭声,你一个害人家苦等半小个钟头的人居然好意思皱眉头,于是,“无冕王”的怒气也顿时显露出来。
刚开始的几个问题还算给他面子,无非让男主角卖弄卖弄自己的才华。紧接着,一位资深记者站了起来,仗着老脸,口气逼人地非要秦风透露一下他的感情生活。全场静默了,都在等待秦风的回答,大家都知道,这位“才子”的私生活多彩多姿,早在跑龙套时期就与好几个女明星纠缠不清,后来又有富家千金、当红模特儿和风流寡妇的加盟,使一场恋爱由三角、四角变为N角。他会怎么回答?假扮自己清纯无辜——会由于不诚实被当场笑死!承认自己的花心风流——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谁料,秦风竟然毫无畏惧,扶扶墨镜,淡淡抛过一句:“不关你事!”
全场震惊了。第一次,一个小小明星敢这样对庞大的新闻界说话。他难道不想活命了吗?震惊之后,热极了的人们愤怒了。那位伤了颜面的老记者当场掉了麦克风,大步迈出会场,宣告从此以后《南国时报》彻底与这个姓秦的家伙决裂。而剩下的记者,正在考虑要不要效仿先驱之时,角落里一名高挑女子站了起来,拿过麦克风。
没错,这名高挑女子便是夏绿。
她热了许久,也忍耐了许久,决定要站起来说话。虽然,她心里对这个叫做秦风的狂妄之徒厌恶至极,但身为新闻界的一分子,觉得仗势欺人也不妥。《香港森林》她是看过,虽谈不上喜欢,但也感到这片子有点新意。仅仅由于一台不听话的冷气机、一个小小的皱眉和一句短短的“不关你事”,就毁掉一个太好青年的前途,夏绿觉得为了华人的电影事业,没有必要这样做。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很想回家倒在沙发上,喝一杯冷饮,看完她租来的那部韩剧,再跟发型师约个时间,剪掉她这头烦人的长发。可是,来这里之前,笑面虎姗姐曾威胁她,如果交不出这篇新闻稿,她就不能回家。
所以,夏绿决定说话——早说早了事。
“秦风先生,我对《香港森林》里女配角风子这个人物很感兴趣,她虽然出场不多,却是男主角终生难忘的女孩,因为在男主角失意的时候,她曾给过他很明媚的一段时光。我想问问,秦先生你是怎么想到要构思这样一个人物的?是不是……曾经,在你失意的时候,或者,在你成名之前,确实碰到过这样一个女孩?”
全场再度安静下来,人们斜眼看着夏绿——这个女孩子,好狡猾!居然敢打着探讨艺术的招牌,打听人家秦风的私生活,而且打听到人家成名之前去了,相比之下,刚才那位老记者就太老实了。
不过,大家都不敢看秦风,刚才问他现在的感情生活,他就那样不给面子,现在要把他八百年前的老底挖出来,他还不气得蹦上天花板?
沉默,只好沉默。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毁灭。
上帝也没想到,秦风,情绪一向不稳的影坛新锐秦风,居然……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反唇相稽,相反,他竟……淡淡地笑了。然后,非常有耐心地解说起“风子”这个人物来,虽然,关于她的问题,他没有谈到。
现场的气氛缓和了,记者们不再义愤填膺想着报仇,而是顺着夏绿开辟的良好局面忙着提问。
而夏绿,完成任务后舒了—口气,从会场后面溜了出去。她不知道,新闻发表会散了之后,离去前的秦风频频往她曾待过的位子张望,像在寻找什么,依依不舍……
“绿儿,求你了——”姗姐一向能屈能伸,此刻几乎要五体投地了。
“好吧,我去。”夏绿从略微的沉思中醒过来,点头答应。
她要去看看究意是什么让秦风钦点自己——女人的虚荣心诱她答应,而一向喜欢冒险的她,也不介意探索一下秘密。
◎◎◎
一幢半旧的两层楼宅子呈现于眼前,不老实的绿藤爬了半壁墙,还有一杖像热情的手臂在窗口晃荡。夏季的阳光被这满满的绿色一吸纳,顿时消去了燥热,清凉起来,有风,穿过宁静的街道。
夏绿站到宅子的门前,按了门铃,但她怀疑自己这一举动是否有效,因为,似乎有谁跟贝多芬有不共戴天之仇,正在房子里把一架可怜的钢琴敲打得嗡嗡响。而门铃的声音,便如一粒微雨,坠到琴声的汪洋里去,怎么听得到?
她徘徊了一下,很想愤怒地离去,但回忆起姗姐那张吃人不吐骨头的脸,又不敢造次。当下拿出手机,拨了秦风的电话号码,很快扬起一个亲切的电子女声,“对不起,该用户现在无法接听电话,请梢后再拨。”
夏绿气得当场想掉手机,但想想损失太大,于是忍住怒气,坐到阶梯上,等待奇迹的出现。
或许她的真诚感动了上苍,几分钟后,奇迹真的出现了!一辆鲜红的保时捷停在她的面前,走下一位冶艳的女郎。
夏绿认得那女郎,最近报纸或杂志的封面上都是她晶莹的笑颜,她便是《香港森林》的女主角、秦风的女朋友之一——郑傲雪、那部电影使她迅速窜红,不少媒体称她为“国际影星”,当然了,撇开中国人的地方不算,人家能在越南、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出名,连欧洲人的报纸上都出现过她的名字,应该算是“国际”的吧?虽然,这样的“国际影星”有很多。
郑傲雪看到夏绿时却吓了一跳,身着果绿色上衣的夏绿与身后的绿藤本来连成一色,却忽然间站了起来,像个叶间灵动的妖精,怎么不叫人吓一大跳?
“郑小姐您好,我是《都市晨韵报》的记者,约了秦先生做专访。”夏绿说。
“你……好,”郑傲雪惊魂未定,按按胸口,诧异地望着她,“你……约了风做专访?那……为什么不进去?”
“唉,”夏绿终于找到诉苦的人,一摊手,“我按了好久的门铃,都没人理我。”
“喔——”郑傲雪笑了,“他呀,就是这个怪脾气,说了好多次都不听,没事的,我带你进去。”
一听语气,就知道报上的花边新闻并非完全造谣,这个郑傲雪果然跟秦风关系匪浅!
夏绿像个小女仆似的,跟在昂首阔步的郑大明星身后,步入秦宅。而她的身后,还有两个郑傲雪的助理提着大包小包。
现在,夏绿终于知道那个虐待钢琴的人是谁了——秦风!看起来刚刚起床、生着起床气的秦风,正坐在钢琴前,十指飞舞,似一个愤怒的艺术家。
听说,艺术家愤怒通常有两个原因,一是对社会的强烈不满,二是灵感枯竭。秦风大概是掉进后一个深渊里去了。当然了,凭着一点小小的才华和巨大的运气,让他第一部电影一炮而红,人们已算给足了他面子,如果第二部片子再走老路,观众们可没那么好说话了,他们到时一定会义愤填膺地疾呼:“难道这小子就只有这点花招?”
所以,秦风暂时虐待一下钢琴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光是发疯地敲打着琴键,缪斯就会自动飞过来吗?
“风——”郑傲雪嗡嗡地唤了一声,不见回答,又耐心地再唤了——声,“风呀——”
恐怖的钢琴声终于停了,秦风缓缓回过头,汗湿的发贴在他的颈上。他有一个很好看的鼻子,阳刚的五官,因为有了这鼻子,就全然衬托起来了。
“风,看看这些新衣,”郑傲雪急忙命令助理们打开大包小包,柔软绚丽的衣料顿时像光华一样溢了出来来,“都是商家赞助的,我在下一部电影里穿,好不好?”
秦风皱着眉,巡视一圈,默默无语,忽然用指尖拎起一件短小如胸罩的上衣,端详片刻,然后,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举动了——他像小男孩拉弹弓般拉直那件“胸罩”,对着阳光半眯跟,奋力一弹,“胸罩”便如离弦的飞箭,窜到窗外一棵巨大的树上。
“风……你……你干什么!”郑傲雪目瞪口呆外加捶胸顿足。
那件妖娆的上衣,本是她拂中意的,就算在电影里穿不了,在……秦风卧室里穿也是好的呀。可没想到,就这样一下下,展示万般风情的机会白白溜走了。
“你知道我下一部电影的内容?”秦风并不理会佳人的悔恨,淡淡地问。
“不……不知道。”郑傲雪没料到他会忽然转换话题,错愕地摇头。
“你知道你要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不清楚。”
“你知道电影里需要什么样的衣服?”
“不……不……”
“那你自作主张带这堆破烂来干么!”秦风猛地怒喝,额上的青筋暴了暴。
“我……”郑傲雪跌坐在沙发上,几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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