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迟跟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见过的东西并不会比他少,他活得好好的,过得好好的。 在这个幅员辽阔的土地上,这儿无疑是木桶的那块短板,但魏迟还是来了。 “没什么可佩服的。”魏迟说。 他说话语速并不快,声音很沉很稳,萧言未没来由地想起溪流里被水浸透的山石,看起来很冷硬,其实没什么棱角,安安静静地,但存在感又很强。 萧言未不知道该怎么回这句话,又盯着棋局看,一个体格挺胖的老大爷收了板凳嗷嗷喊,非说对家出赖,闹着要悔棋。 “带我去山里看看行吗?”萧言未突然说。 魏迟没问为什么,看他一眼,点点头,很痛快地说,“走。” 萧言未跟着他走了两步又停下,“我想回去拿相机。” 魏迟没什么异议,“我在这等你?” 萧言未摇摇头,扯了魏迟手腕一下,“你跟我一起,要不我怕我犯懒,回去就不想出来了。” 萧言未体温偏低,尽管穿着长袖,手还是很凉。 魏迟低头看了一眼,萧言未细瘦白皙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跟自己的深肤色放在一起,很有画面冲击感,魏迟脑子一下就有些乱。 他在脑子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反应过来时萧言未已经松开他手腕走了。 两人刚才离得近,但这会儿离远了,魏迟才注意到他过瘦的体型。 他个子本就高,身上不挂肉就显得这个人有些病态。 “不走吗?”萧言未见他没跟上,回头喊了他一声。 “走。”魏迟收回视线,快走两步跟他并排,把脑子里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法往外择了择, “你住的那儿我也住过。” “嗯?老姚那处空房?”萧言未问。 “嗯,”魏迟点点头,“那会儿我现在住的这边儿漏水,雨天没法住,在那住了小一月。” “也是在那个大炕上吗?”想到那个从屋东墙搭到屋西墙的大炕,萧言未问。 “是,”魏迟说,“那炕烧火很暖和。”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萧言未住的地方,萧言未大门都没锁,仅一个锁挂在门闩上。 萧言未把锁拿下来,顺手扔到院里内墙那个凹槽里,“进来吧。” 魏迟看了看那把大锁,没忍住说,“这锁是摆设吗?” 萧言未看他一眼,又看锁一眼,“不是,我忘了钥匙在哪了。” 他说完就直接往院里走,魏迟跟着他进去,先看到的就是满院的杂草,横七竖八生长着,显得这个小院很荒凉。 萧言未白色运动鞋旁若无物地踩上去,白净脚踝没入杂草中,看起来很脆弱。 魏迟看得眼睛有些烫,急匆匆收回视线,趟着杂草几步追过去,“老姚怎么也没帮你锄锄草。” 萧言未摇摇头,“也没什么必要吧。” “反正都要死了。”他轻声说。 魏迟脚下一顿,往院子里看了一眼,那些草在这边很常见,深秋的天气也只黄了一半,虽然东歪西倒的,但看起来生命力还是很茂盛。 他原地站了两秒跟上,“这种草能长到十二月,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萧言未已经推开门到屋里了,闻言回头看了看,又没什么情绪地收回视线,“噢。” 魏迟心里不知怎么就咯噔一下。 萧言未没再多说,魏迟皱了皱眉,跟着进了屋里。 屋里还算干净,虽然房子年头有些长了,但因为没怎么住过人也不是很乱,只是有股常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陈旧气还没散干净。 屋里有一排老式木柜,刷着颜色很闷的棕色漆,柜子上摆着一个圆形铁质托盘,盘子里有一套印着不知道什么花的透明玻璃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唯一能表明萧言未是个外来者的,可能是不睡人的另半边炕上那一堆书和高科技电子产品。 萧言未正立在床边摆弄相机,魏迟凑过去看了一眼,视线一移,被那几床大红的喜被吸引了视线。 “这天儿就盖这么厚的?”魏迟指着床上叠着的两床棉被说。 现在刚11月,虽然冷,但也没到盖两床厚被子的时候。 “厚么?”萧言未皱了皱眉头,伸手捏了捏那几床被子,像是有些苦恼,“我不知道现在应该盖多厚的。” 他能不忘了吃饭就已经很厉害了,指望他分清什么季节盖什么被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魏迟也看出来了,他直接走过去从那一堆被子里撤出一床叠好放在一旁,“这床先盖不到,你再这样睡几宿要上火。” 魏迟这个人长相偏硬,他微微弯腰床边叠被子的动作非常熟练,但那大红的鸳鸯牡丹被子跟他一起出现就有些怪异。 萧言未没忍住笑了笑。 魏迟正帮他撤褥子,听见他笑直起腰看了他一眼,也带了点笑意,“怎么了?” “没怎么。”萧言未摇摇头。 “其实就算再冷点也用不上两床被,”魏迟手指曲起来在炕上敲了敲,“到时候外边灶台一烧火,这儿就很热。” 萧言未也跟着敲了敲,没体会出什么,又收回手,“我应该也住不了那么久。” 魏迟动作顿了一下,轻声问,“怎么呢?” 魏迟今年26岁,大学毕业就来这了,到今年是第5年,对这儿的感情不比对首都的少,他心里很清楚萧言未不会久留,但当听到他这么说时,还是难免觉得有些失落。
“我在哪都留不长。”萧言未没注意到魏迟语气里的那点儿不自然,没有多说,拿起相机往外走了。 魏迟慢半拍地跟上了,脚又踩进那些杂草里。 来时没注意到,这会儿突然觉得这草其实很锋利,一下下划在脚踝上有很轻微的刺痛感,但萧言未像是什么都没注意到,推开大门走出去了。 魏迟看着他晃动的上衣下摆,没来由地想起来门前那条土路。 萧言未就像是尘路上的一粒沙,随风飘着,有雨就落下,看起来哪里都是他的归处,但其实谁也别妄想留住他。
第4章 从这里进山并不算远,两人不快不慢走了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山脚下。 这块地形还算平坦,但是因为没有人住,显得有些空旷。 萧言未四下看了看,山上有些不知是雨水还是泉水的水蜿蜒下来,汇入了不远处的一个小石凹里。 他相机带子在手腕上绕了两圈,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水能喝吗?”萧言未半蹲下,左手指尖在石凹里搅了搅,平缓的水面就起了波澜。 这个石凹并不大,一平米左右,形状也不太规则,像是个没了四角的正方形,萧言未搅和那一下,水纹从他下手的地方荡到四周,又荡回来。 魏迟跟着他走过去,蹲到他旁边,“最好别喝。” 萧言未收回手甩了甩了指尖,“不是说山上的水都能喝吗?” “你也说了是山上,”魏迟手指探过去在石凹边缘摸了摸,很滑,“这儿是山下。” “别动!”魏迟手正要收回来,萧言未就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他刚摸过山泉水,指尖很凉还带着水,一下都蹭在了魏迟手腕上。 魏迟喉结动了动,还维持着一手搭在石凹边的姿势,有些僵硬地问,“怎么了?” “我拍一张。”萧言未说着收回手,调好相机对着正搭在石凹边缘的魏迟的手拍了张照片。 魏迟的手虽然是拿粉笔的手,但是平时也干点农活,指腹和掌心都有厚薄不一的茧。 他平时对自己的形象倒没有格外重视,但这会儿突然就有些庆幸是手背朝上了。 “看看。”萧言未拿着相机看了两眼,又递过来让他看刚拍的照片。 魏迟先注意的到的不是相片,而是萧言未的手腕。 相机的带子是很宽的黑色尼龙带子,第一圈有些紧地缠在萧言未骨感十足又很白的手腕上,留了一道不浅的红痕。 像是萧言未这个人一样,看起来没什么生命力,但是触目惊心。 魏迟没去看照片,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把相机带子扯松,拇指在他手腕上按了两下。 这个无意识的动作做完,两人都是一愣。 不过萧言未也没太大反应,他手继续举着相机,不慌不忙地说,“故意缠的,摔坏了你赔我吗?” 魏迟接了台阶,“赔。” “你怎么赔,”萧言未不以为然地说,“你这是能有地方买到还是物流能到。” 魏迟看着他,“等回首都我买给你,你去找我拿。” 萧言未撇了撇嘴,笑了一声,“你一时半会儿不走吧,再说,等你回首都买好了也没办法给我啊。” “什么意思?”魏迟问。 “到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呢。”萧言未看着远处说。 他说这话时目光淡淡,眼神毫无波澜,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一般。 魏迟不想问萧言未什么时候会走,他略过这个话题,“照片我看看。” 萧言未又点了一下屏幕,把照片调亮了一些。 因为拍摄时离得很近,入镜的不止魏迟的手,还有石凹边缘明显能看出被水冲刷出的一个小槽,地上一些很碎的小石子,以及微微起波澜正泛着光的水面。 “拍的好吗?”萧言未问。 魏迟不懂摄影,但这张照片他看起来很舒服,最重要的是他的手不算难看,所以点点头,“好。” “嗯,”萧言未尾音上扬,不知道信没信他的夸赞,他收回相机,撑了一下膝盖站起来,“这张照片叫做‘搅春水’。” 魏迟也跟着他站起来,提醒他,“现在快冬天了,而且水是你搅乱的。” 萧言未抬手指了指山上,“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也许这些水是被晒化的雪水。” 魏迟跟着看过去,山顶树叶虽然都快落光了,但却并没有积雪,而且这山也并不高,有积雪的话也只是冬天下雪那几天。 “可能流下来的时候原本有很多,但走着走着就散了。”萧言未说。 他眼里那种很空茫的神色又露出来,淡淡地说着并不适合描述雪水或是任何其他水的话。 魏迟不知道他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想要安慰又觉得无从开口,所以转了个方向,“上山吧。” 这座山不算太高,山上种了些作物,因此上山的路不算难走,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没一会儿就到了山顶。 上午十一点左右,太阳已经很高了,但现在不是个热乎季节,山上也冷,凉风吹过来时,萧言未打了个寒颤。 魏迟偏头看了他一眼,“早知道让你多穿点。” 萧言未穿了一件长袖卫衣,不知道是卫衣版型本就宽大还是他太瘦了,风吹来的时候衣服袖子和下摆轻轻鼓动着,看起很冷。 萧言未没搭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魏迟也跟着他看过去。 这个村有三个山,这不是最高的,但却是离得最近的一个,村里房子低矮,山上树木郁葱,到了山顶再往回看,基本上找不到来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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