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电梯到了家门口，陆烽还未从口袋里取出钥匙，便听见一声：“你在做什么？”
陆烽一怔，随后反应过来，讷讷地问：“是不是我又把你吵醒了……”
“不是，我没睡着。你在干嘛？”林君然又问了一遍。
“刚上楼，正准备拿钥匙开门。”
“你才到家？”
“嗯。”
“之前都在哪儿？”林君然又问。
陆烽犹豫了一下，才说：“在楼底下转了转。”
紧接着便听见林君然发出一声嗤笑。
嗤笑过后是短暂的沉默，过了会儿林君然说道：“既然你到家了，我就挂了。”
陆烽蓦地愣住，似是没想到林君然会突然提出挂电话，这通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的通话，尽管十之八｜九的时间都在无言中流逝，但如果林君然不提，陆烽是没打算挂电话的。
林君然睡了，他就陪着他。
喉中干涩，胸口有些发闷，陆烽动了动嘴唇，慢吞吞吐出一个字：“好……”
林君然仿佛听出了陆烽语气的艰难，慢悠悠地继续说：“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你不跟我说声晚安吗？”
一瞬间，好像有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了陆烽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难以呼吸。
他抿唇不语。
“怎么不说话？”
“再不说我真挂了。”
“3——”像是为了折磨陆烽，林君然开始倒数。
“……”
“2——”
“……”
“1——”
“明天想吃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烽和林君然齐齐开口，二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一个语气不急不缓，一个却带上了或许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曾发觉的急切。
第28章
仿佛不受控制般，出口的那一瞬间，陆烽的心跳失去了往日的频率，心脏贲张有力地跳动着，扑通，扑通，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滚热的胸膛。
只是他的话并没有立即得到回答。
陆烽移开耳边的手机，看了眼，仍显示在通话中。
这一刻，那颗被无形之手攥紧的心脏落回原处，绷紧的面皮也不由自主地舒展，嘴角甚至带了略微上扬的弧度，映着淡淡星光，一向冷硬的面庞竟也柔和生动了起来。
既已开了口，接下来的话也就变得不那么困难了，陆烽将手机重放回耳边，又问了一遍：“明天想吃什么？”
这次他的语气明显松快许多。
林君然没直接回答，反是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隔着手机，陆烽已经能想象得到林君然问出这句话时的表情——靠在床头，半眯起眼，眉眼轻挑，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丝嘲意。
他垂下眼眸，望着地上斑驳交错的树影：“我明天去医院看你。”
“……”林君然似乎是被气笑了，“你记性有这么差？这么快就忘了不久前我跟你说过的话？”
“没忘……”
“那你还说要来？”
陆烽便沉默了，将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整个人站在黑夜中，如一尊塑像，有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连带着地上的斑驳树影也摇曳荡漾。
半晌后，他将视线从地面收回，黑沉沉的眸子半敛起，望向远处：“我去看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给你听……”
终于将林君然一直在意的事说出口，陆烽心中的束缚蓦然解除，他自己也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而说完这些，他本以为林君然会故意嘲讽自己几句，便做好了闷声挨刺的准备，不曾想电话里只是静了片刻，随后便传出林君然的声音：“鱼。”
陆烽一愣，起初没有反应过来。
“我想喝鱼汤了，要味道鲜浓的鲫鱼汤。”林君然不仅做出了补充，还提出了要求。
“……”
这才反应过来的陆烽有些迟疑地说：“你刚受伤，鱼汤里有油腥味，喝了容易恶心想吐，最好吃点清淡的，想喝鱼汤的话，过两天我再给你做。”
林君然一时无言，问：“那你说我明天能吃什么？”
陆烽想了想：“喝粥，好吗？”
“白粥？”
“你想喝什么？白粥、甜粥、咸粥都行。”
林君然慢悠悠地考虑了一下，又慢悠悠地说：“咸粥……里面放什么你自己看着办。”
陆烽应道：“好。”
林君然又没了声音。
陆烽也跟着一起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陆烽听见林君然轻声打了个哈欠，紧接着便听他说：“我挂了。”
“嗯……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也赶紧去睡，还有明天我会起得晚一些，你不要太早过来。”
“好。”
“十点前到就行了。”林君然不放心地又叮嘱一句。
“好……”
“挂了，晚安。”
说完，林君然迅速果断地结束这通长达三小时之久的通话，不再给自己跟陆烽任何再继续磨蹭下去的机会。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一声短促的“滴”声，口中尚未说出的那两个字又被陆烽默默地咽了回去。
此刻的病房里，林君然挂完电话后才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便直接侧身躺下，最后对着还背对着他坐在床底下的宋潜说了句“你去睡的时候记得关灯”，就闭上了眼睛。
旁听完整通电话，整个人已经目瞪口呆的宋潜觉得自己他妈的是疯了，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愣是在床底下坐了三个小时。
而他原本纯粹是想看个热闹，他怎么又知道一开始似乎是在吵架的两个人到最后竟然甜甜蜜蜜地说起了明天吃什么？
宋潜身心俱创。
……
次日早上，陆烽六点就起了，凌晨两点多才上床，到六点钟的这三四个小时中陆烽几乎没有睡着。
起床后冲了个澡，陆烽直接去了附近的菜市场，挑了几根新鲜的山药和一些香菇后，又去惯常买鸡肉的那个摊主那儿买了一些刚切成块的鸡胸肉。
回到家才六点半，本想直接开始动手的陆烽想到夜里挂电话前林君然说的话，为了不惹他生气，陆烽将拎回来的食材放到厨房后，又回到卧室躺下。
只是睁眼闭眼脑海里想的都是那个人，所有关于他的嗔笑怒骂，关于往日的时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
躺了半个小时，陆烽就起身去了厨房。
先将鸡胸肉洗干净，放到锅里煮，想到林君然不喜姜味，陆烽就没放姜片，同时开始处理香菇和山药，等处理结束，正好鸡胸肉煮熟了，便捞出来切成细丝。
淘米下锅，陆烽用的是一年前林君然从商场买回来专门煲粥的锅，只是林君然只用过一次就歇了心思，再后来倒是陆烽隔三岔五地用这锅来煲粥给他喝。
米下锅后用大火煮了一刻钟，陆烽有条不紊地依次放入山药、香菇，等粥快熟时，最后再倒入肉丝。
八点半，陆烽将煲好的肉丝山药粥盛入保温瓶，打车去了医院。
医院外有卖早食的，陆烽过去买了几个包子和三杯豆浆。
进了医院，找到昨晚找去的那处病房，走到门口时，本想直接敲门，可想到林君然睡得晚，这个点儿不知道醒没醒，怕吵了他，陆烽又默默收回了即将触到门板上的手。
将保温瓶拎好，陆烽用右手摸出手机给林君然发了条消息：“醒了吗？”
发完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林君然会不会回复，如果回复了就敲门，如果没有，陆烽决定在外面等他醒来。
就在陆烽执着地盯着手机的时候，面前的门忽然动了，在他抬起头之前，宋潜惊讶的声音已经从门后响起：“君然说你过来了我还不信，哪有人来了连门都不会敲的，没想到是真的。”
“……”
陆烽抬起头，问：“君然醒了吗？”
宋潜挑了下眉：“早醒了，不知道在等谁呢。”
说着，背过身去往里走，陆烽这才得以看清楚病房里的情况，林君然正穿着浅色睡衣靠在床头，神色淡淡，眼睛看向房门口，视线与陆烽的在半空中交汇。
陆烽拎着保温瓶和包子、豆浆走进去。
林君然身体坐直了些，目光一直盯在陆烽身上，随着他的走动而移动，只是就不开口跟陆烽说一句话。
倒是宋潜一直在说，先是看着保温瓶问：“里面是粥？”
陆烽点了点头。
“什么粥？”
“鸡丝山药粥。”
宋潜又问：“好吃吗？”
陆烽将病床上的简易桌掀开，将保温瓶放在上面，然后打开，瞬间，一股粥香弥漫了整个病房。
陆烽自己也带了两个碗、两只勺子，多出来的那份是给宋潜准备的。
盛好粥，宋潜已经自己端过去一碗，又主动拿起包子吃，陆烽将另一碗递给林君然：“吃吧。”
林君然接过来，先是尝了口粥，咽下去后又喝了几口，接着就看向桌上的包子，抬了抬下巴：“我也想吃。”
这次陆烽还没说什么，宋潜就连忙道：“早上医生不是说了，今明两天你都不能吃过油的食物，这包子里好多肉呢，你不能吃。这粥不错，你喝粥。”
林君然没理宋潜的话，又抬着下巴看向陆烽，意思不言而喻。
陆烽却默默躲开他的注视，然后直接伸手将装着包子的打包盒取走，背过身说：“我去外面吃。”
“……”
宋潜在后面喊：“你给我留几个！”
第29章
陆烽在病房外吃完了早饭，他吃得快，两口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子，再喝口豆浆，吃完进病房时，正好林君然也将碗里的粥喝了个干净。
他问：“还要吗？”
怕不够吃，陆烽特意多煮了些粥，这会儿保温瓶里的粥还剩下不少。
林君然摇头：“不喝了。”
大概是因为刚刚没吃到包子，林君然说话时情绪明显不太高，陆烽看了眼，见林君然脸上神情恹恹，眼皮也耷拉着。
把碗勺收好，陆烽想了想，斟酌着开口：“春山路有家包子店，卖的素菜包不油不腻，味道也好，那附近还有家馄饨店，卖的素馄饨也不错。”
林君然听了，嘴里没说什么，眼皮子却是往上掀了掀，挑着眼皮看过去。
陆烽便接着说：“待会儿我去春山路买些馄饨和包子带回来，正好可以吃午饭。”
林君然的脸色原本已有些好转，听到这句后又一下子淡了下来，不太高兴地问：“不能点外卖？”
“这两家不送外卖……”
春山路虽然不远，但那两家店为了保证食物的口感和味道，不送外卖，不过可以打包带走，从前林君然曾跟陆烽抱怨过数次，但每次抱怨过后还是照旧去店里吃。
陆烽解释完，林君然就不说话了，嘴角紧紧压着，陆烽隐约知道林君然的想法，一时有些无措。
宋潜在边上看着，扯了扯嘴角，想着眼不见为净，索性主动献身道：“得了，春山路我去，正好我出去有事，陆烽你把店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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