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到同一个公园喂流浪狗。」古维瀚说。 「那又怎样?」 「我吃了一顿妳亲手做的可口佳肴,然后我们在同一个公园不期而遇,妳不觉得我们很有缘?」他笑答。 「我们很有缘?这就是你帮我的理由?」 「这是最主要的理由。」 「还有其他不主要的理由?」她偏头追问。古维瀚真是个让人困惑的男人,昨天她才觉得他怪异难搞得像恶魔,这时候她又觉得他心肠软得像头上有光圈的天使。 「是有几个,但不重要。我们有一年的时间慢慢讨论,现在该回妳老家了。」 「我猜,你大概知道我老家在哪吧?」她直觉问道。 「童澔告诉我了。」 「那走吧。但我还是要警告你,我的亲戚反应可能会很激烈。」 「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放心。」 「古先生,谢谢你。」徐瑀玲发自内心的道谢。 「妳说过了。不客气。还有请直接叫我的名 ,毕竟我们要相处一年。」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上了他的车。 也许,她神智如果能再清醒一点,会觉得这一切荒谬得让人发笑。 她跟一个很不熟的男人,因为莫名其妙的约定,要回那个从没接纳过她、甚至视她有如仇敌的老家。 她决定花他提供的三十万,安葬从来就没喜欢过她的外婆。 决定跟他同住一年,吃他的、用他的、花他的。 决定再也不当好人,决定跟总是和她作对的老天爷长期抗战,还决定放弃……自己,放弃生儿育女、组织平凡家庭的梦想。 其实她的心一直好空,空得快让她发疯,她荒谬的人生、受老天爷诅咒的人生,磨光了她全部的感情、期待和梦想。 原本她内心仅剩的一丝期待与梦想,也在外婆死讯传来的那天,像长在炎热沙漠上的脆弱植物,彻底枯死。 她真的累了,所以虽然眼前的状况很荒谬,却让疲累的她暂时得以喘息、停靠。 这男人愿意让她靠一年,她没什么好挑剔的。 一年就一年,哪怕是假装、是交易都没关系,她真的很想好好感受一下……有人愿意接纳她的感觉…… 车子下古坑交流道后,徐瑀玲不断变换姿势,一会儿头朝左、一会儿朝右,一会儿扭扭腰、一会儿转手,广播电台被她从最前面搜寻到最后面,中 部卖药的地下电台、音乐网、警广、 ICRT……她全听了一轮,声量又忽大忽小。 古维瀚从头到尾保持沉默,任由她在车子里称王作福。 他晓得她很紧张。 车子经过绿色隧道,应该再五分钟车程就到了。徐瑀玲手又伸到调频按键上,古维瀚终于开口。 「需不需要我暂时停车,给妳五分钟整理心情?」 他突然说话,把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徐瑀玲吓了一大跳。 「吓!」她惊呼一声,顺过气后,表情尴尬自嘲。「我的紧张很明显喔。」 「还好。」古维瀚给了一个不算安慰的回答。 「不用了,我五年没回来,你就算给我一小时也没用。前面右转后,第一个路口再左转就到了。」 照她的指示,他在一处正在办丧事的三合院落前停妥车子。 连续三次深呼吸,再吐了一口大气后,徐瑀玲身手利落的下车。 古维瀚也下车,陪 她朝主屋走去。 几个年轻人突然探头出来,先是怀疑,接 其中一个开始吼叫起来,「啊~扫把玲回来了!阿爸、阿母!扫把玲回来了!」 徐瑀玲抬头挺胸继续走,低声对古维瀚说:「鬼吼鬼叫的是我大表哥,我大舅的独生子。」他点点头,本想说什么,却让突然闯出的阵仗打断。 「啊~夭寿喔,妳还敢回来,大家拢厚妳害死妳才甘愿啊!夭寿,走啦!」哭叫的是她大舅妈,手里拿 竹扫把跑了出来。 大舅妈的哭叫还没落幕,她家最暴力的大舅已经先行一步冲上前,二话不说直接甩了她一个巴掌,才吼道:「扫把星、祸害!要克死我们全家妳才甘心吗?滚!妳回来干么?欠揍—— 」一切发生得太快,徐瑀玲毫无防备的承受那一巴掌,一阵痛麻后,嘴里尝到血腥味,可她都还没来得及喊痛,古维瀚的反应又让她彻底呆掉。 他立刻推了动手的大舅一把,并拉开她跟大舅的距离,挡在她面前,接 就对大舅挥去一拳,并怒道:「你敢再动手试试看,再碰她一根 毛,我会要你还十倍!」 那一记狠拳货真价实,她大舅被打断话,同时也被古维瀚的高大与狠劲吓傻了。事实上,所有人都呆住了,好一阵子没人说话。 徐瑀玲先回过神来,看 站在她前头,像是誓死捍卫她的守护神,心里流过强烈的感动,淹没了她。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陌生男人,好过她的亲人千千万万倍…… 深深的感动,转瞬让她热泪盈眶,他维护她的模样,彷佛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 她已经被唾弃、漠视很久、很久了…… 此时此刻,她不想对无情的家人说什么、或者为自己辩解什么,甚至连她大舅打她的一巴掌,都变得毫无杀伤力。 「你们还有谁想动手?不管谁想动手,我劝你们先想想,能不能禁得起我还你们十倍的报复!」人高马大的古维瀚,确实身形上占优势,不过真正让所有人都震惊得哑口无语的,是他发散出的迫人气势。 没人动,也没人说话,原本要上演的乡土大闹剧,忽然变成安静无声的哑剧。 大舅妈手里的扫把掉了,大舅自个儿又往后退了数步,主屋里其他人,徐瑀玲的大阿姨、姨丈、小舅、小舅妈,及其他表哥、表姊、表妹们,全都默默走出来观望,但似乎没人打算说话。 「看来,大家都决定当文明人。很好,瑀玲向外婆上过香就走,你们不必担心她会久留。」古维瀚说完转头一看,这才见到她泪流满面。 他蹙眉瞧 她嘴角的血渍,几不可闻地叹口气,掏出手帕轻柔替她拭去血痕,问:「很痛?」她摇摇头,说不出话。 「忍耐一下,上完香我们就走,等会儿找家便利商店,我再买冰块帮妳冰敷。」 徐瑀玲点点头后走进主屋,在灵堂前点香祭拜,屋外的亲人们没人敢进来,八成都觉得跟她共处一室会招来霉运。 古维瀚静静跟在她身后。 上过香后,她对他说:「我想再看看我母亲的房间。」 「嗯。」 她走出主屋,转进左栋平房,穿过小廊,踏进一间不大的卧房。 房间陈设简单,架高的木头床板下,是储藏空间,左墙面钉了一大片书柜,柜子上是琳琅满目的各国料理食谱。 坐在木板床上,她手摸褪漆的床板,神情缅怀。 一会儿,她仰头望向左面那片书柜,伸手抽了一本墨西哥料理,爱怜的抚 书背落泪。 她声音哽咽,问倚在房门边的古维瀚,「你喜欢墨西哥料理吗?」 他望了望书柜上的食谱,照 念,「川菜、湖 菜、广东菜、美式料理、日本料理、墨西哥料理、印度咖哩……只要是美食我都爱。」 「这些书,是我母亲的收藏。我母亲是很棒的厨师,她曾经是五星级饭店的主厨。」 「难怪妳厨艺这么好。这些全是妳母亲的书?」 「嗯,也是我小时候的睡前读物。」她脸上漾开一抹淡淡的凄清笑花,小时候她跟母亲总会在睡前拿一本料理食谱,一起讨论某道美食可以怎么改良。 她怀念那些过去,怀念母亲还在的日子,虽然母亲弥留之际的话,深深伤了她,伤得她五年前离开时,连一本食谱都不愿带走,只肯带走那个几乎破 的塑料衣橱。 五年后的今天,她坐在这个旧房间里,再看见这些美丽的食谱,她才知道自己多怀念这些书! 「既然全是妳母亲的收藏,把它们全部带走吧,车子装得下。」他慷慨表示。 「可以吗?」徐瑀玲很讶异他会如此提议。 「当然,谁叫我喜欢美食。」古维瀚行动力超强,开始将柜子里的书一落一落搬到床上迭高,迭了六大迭书堆,才清光柜子。 他分六趟来回,将所有食谱搬进车子安置妥当。 没人阻止他搬书,徐瑀玲的亲人们,像极一群看戏的傻子,呆呆地看 他进进出出。 搬完书,待她走出三合院,古维瀚又从车子前头的置物箱里拿出一个信封袋给她。 「三十万现金,这是妳今天回来的主要目的,别忘了。」他微笑提醒。 接过信封袋,她直接走向大舅。 「这里是三十万,你们打电话跟我要的丧葬费。」她将信封袋递出去,大舅却迟迟不肯接过,终于惹火了她。 她索性将信封袋扔在地上,大声说:「既然你不屑从我手上拿,只好请你用捡的。今天大家都在,正好,我们一次把话说清楚。你们既然当我是祸害、扫把星,从今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跟我要钱!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回来、最后一次给钱,从今以后,你们不再是我家人,我跟你们毫无关系,都听清楚了吧!」 最后那句「都听清楚了吧」,她几乎倾尽全力,这些年来的委屈不快,也似乎全在这一吼中发泄完毕。 一大家子,二十几个人全都静默,这个会吼人的扫把星,大大吓 了他们。转过身,不再看那群深深伤她的人,她低声对古维瀚说:「我们回台北。」第四章 徐瑀玲一夜好眠,躺在King size的大床上伸懒腰,打一个舒服的哈欠,晨光从窗帘透进来,她眨眨眼睛,环顾这个陌生的房间。 接 看见床柜边的一张纸条,不自觉地笑了。 我帮妳向童澔请了半天假,备份钥匙在玄关桌上。如果可以,今天晚上能不能吃妳煮的晚餐?如果妳觉得麻烦,不做也没关系,真的。 备份钥匙下的信封袋里有三万块现金,是这星期的生活费,不够再告诉我。第一次养女人,钱的部分我们可以再商量,先这样。希望妳有美好的一天。 维瀚 她反复读了几次,才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 跳下床,打量了房间一圈,她决定今天不上班,要利用下午时间去买个收藏盒,古维瀚应该会再留 条给她吧! 她有一整年的时间,她要把所有他给的 条,好好收藏起来。 有人说,改变人生的机会,就像忽然坠落的流星,每个人的一生总能遇上几次。 她想,古维瀚就是那颗忽然落至她面前,改变她人生的流星。今天晚餐就煮墨西哥料理好了,晚点等她买了收藏盒后,再到超商买食材。拿起市内电话,她拨了童澔的手机号码。 「哈啰。」 「老板,我要请假。」 「玲玲!妳还好吗?古先生早上帮妳请过假了。」电话那头传来童澔关心的声音。 「我想请一整天。」 「喔,好啊。妳还好吗?」他又问一次。 「很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回老家一趟是对的,昨天她终于把过去全丢了,这一切都得感谢古维瀚,不是有他陪伴,她一个人做不到。 她,从来没这么好过!好到竟能一夜无梦安眠。 她忽然想到,古维瀚让出他的大床,睡客厅沙发,不知道睡得好不好? 「古先生说妳被打了,还痛不痛?」 「还好啦!」她轻松带过,不想再提。 「妳需不需要多休息几天?我可以多放妳两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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