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安抚地拍拍他的背,“我知道,不怕。” 江逾林气质冷冰冰,放在他背上的手却很热,至少比他自己的体温高上不少。 陆潺潺连残存的意识都没了。 他像是溺了一会儿水,回到地面时,四肢都很沉重。 一双大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随即江逾林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还难不难受?” 他听起来有些紧张,陆潺潺勉力挑起眼皮,看向他,见他表情和平时并无二致,不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陆潺潺摇摇头,小幅度撑起身体,又被江逾林轻柔地着肩坐了回去。 “等我一下。” 见他快步走开,陆潺潺后知后觉发现嘴里被人塞过一颗糖,甜味在舌尖弥漫,薄荷味的。 暑假刚过,这个时间医务室一般还没开门。离五教最近的就是新翻修过的二食堂,江逾林也只能把他带来这里。 陆潺潺靠着椅背四处打量着,环境确实好了很多。桌椅板凳都是新的,采光极好的大落地窗透过金灿灿的阳光,整个食堂的基调都变得很温馨。 不一会江逾林端着餐盘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 陆潺潺瞧了眼,粥,豆浆,油条,包子,还有一只盛了水的小纸杯。 江逾林先把纸杯递给他,“蜂蜜水。” 陆潺潺接过来,还是温的,他有些惊讶:“我记得食堂不卖蜂蜜水呀。” 江逾林拿勺子的手一顿,慢半拍地放进粥碗里,若无其事道:“食堂阿姨主动给的,我带你来的时候她们看见了。” 陆潺潺不疑有他,捧着纸杯小小抿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充斥口腔,他舒服地眯了眯眼,轻声道:“谢谢班长。” 啪嗒—— 江逾林手中的筷子不小心掉到地上,他弯腰捡了一会儿,起身后面无表情道:“我去换一双,你选着能吃的吃一点。” 陆潺潺有点奇怪,但还是乖乖应了声:“好。” 他胃里不舒服,油条包子什么的都不想碰,倒是食堂的小米粥,一直熬得很软很烂,他平时也经常来喝。 江逾林换了筷子回来,扫了眼餐盘和默默喝粥的陆潺潺,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吃起油条。 等吃得差不多后,日头也大了不少,陆潺潺站在门口等江逾林。 江逾林还完餐盘,走到他身边,食堂阿姨从窗口里弹出脑袋,大声道“小伙子,你弟弟好些了吗?!” 江逾林温和地点点头:“好多了,谢谢阿姨。” “不谢啊不谢,”阿姨热络地挥着手,“好些了就赶快回寝室吧,一会儿日头大了晒着更难受。”
“好的。” 江逾林闻言看了看高悬的太阳,又转过头看看他的脸色,皱眉道:“我背你回去。” 陆潺潺睁大眼睛,他就是脸皮再厚,这下也该不好意思了。 “别别别,我真的不能再麻烦你了,班长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那你自己能挪得回去?” 江逾林一句话堵住了他即将脱口的长篇大论。 陆潺潺哽了哽,他低血糖一向来得猛后劲儿还大,站了这一会儿,腿又有些打颤,还真不一定挪得回去。 他垂下头想了想,当即决定——不要脸皮了。 陆潺潺直接胳膊一伸挂在江逾林脖子上,胸口贴到他后背,认真道:“我会好好报答您的。” 他贴过来的一瞬间,江逾林身体骤然紧绷,随即稳稳当当托起他的腿弯,往上颠了颠。 “本来也怪我。”他声音很低,像在呢喃。 陆潺潺没听清,又絮絮叨叨起来:“你喜欢吃什么?校门外的都是快餐简餐,不然就是火锅干锅螺蛳粉,和你气质都不搭……” “要不去商圈吃西餐吧,星月大厦顶层新开了家餐厅,夜景特别好看……” 江逾林默默听他说着,没接话,渐行渐远。 “瞧瞧这哥俩,关系多好。”阿姨望着两人的背影,笑着跟另一边窗口的大爷说道。 “刚那小伙子急吼吼跑来找我要蜂蜜水,说自己弟弟低血糖,我跟他说两口甜粥灌下去就好了,偏不信,硬是扭着我要……” “现在男娃娃都这样,”大爷撑着窗口,“我家那两个也是,平时拌嘴打架没一天消停,但凡哪个一生病,另一个比爹妈还紧张哩……” 江逾林背着他进了左侧的林荫道,道路两侧种满了高大的银杏树,秋天时满地金黄,树下时刻都有三两情侣,现在却寂静无人。 树木枝繁叶茂,一片连着一片,隔绝了猛烈的日光,陆潺潺趴在他背上,被盛暑的热气环绕,有些昏昏欲睡,说话逐渐变得断断续续。 “陆潺潺?”江逾林唤了他一声。 他清醒了些,“嗯,怎么啦?” “不许睡。” 偷睡被抓包,陆潺潺挠了挠鼻头,人家辛辛苦苦背你,你却舒服的呼呼大睡,怎么都有点过意不去。 正想捡个话题聊,江逾林忽然问他:“陆潺潺,你爸妈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因为流水潺潺啊。”陆潺潺偏过头,把脸对着江逾林颈侧,“算命先生说我命里缺水,正好我爸妈都可喜欢水了,就叫了这名儿……而且据说,我就是从水里来的。” “什么?” “哎呀就是说,”他轻轻敲了敲江逾林的肩膀,“我爸妈当年自由恋爱,自由得过头了才有的我,又是在水里那什么有的,他俩觉得寓意好才结婚把我生出来,不然……你可能都看不到我……” “嗯,”陆潺潺只看得见江逾林的侧脸,觉得他嘴角好像勾了个小弯,声音都染了笑意,轻轻的,“那怎么不叫陆水水,陆淼淼?” 这话给他问住了,陆潺潺想了想,“水水淼淼多普通啊,你不觉得潺潺很特别么?” “是挺特别的,”江逾林点头,“可是水水也很可爱。” 陆潺潺趴在他肩头不说话了,以沉默表示反对。 “你小时候学写名字一定很痛苦吧?”江逾林又说。 岂止是痛苦! 简直是地狱! 小学一年级的娃娃,都要会在小本本上写自己的名字。 陆潺潺还记得学前班结束的那个暑假,他在家度过了怎样如炼狱般的两个月。 拼音都没怎么学好的他,怎么可能写得出潺潺两个字! 他至少哭闹了百八十回,改名申请提交了千八百次,全部被驳回。 等到哭唧唧地开学,上课,年轻的语文老师,对着他精心学习并写出来的名字,深情地念成了:陆嘱嘱? 听起来像陆猪猪。 十几年后,陆潺潺已经成为了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大学生,还在学校林荫道里被帅气的班长初恋背,再回想起那些岁月,仍然觉得心有余悸后背发凉。 他下意识蹭了蹭江逾林的肩头,蜷起手指勾了勾班长的衣领,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就还好吧,学不了多久其实。” “嗯~”江逾林笑意明显到一个音节都能听出波浪线,显然根本没信他的狡辩。 托着他腿弯的手臂往上颠了颠,循循善诱道:“所以还是水水好。” 合着绕那么大一圈,坑在这儿等着呢? 陆潺潺气结,不想说话。 “陆水水。”江逾林叫他。 陆潺潺偏过头,拿毛茸茸的后脑勺杵着江逾林的脖子,不答应。 江逾林低笑出声,又喊他:“陆水水。” “班长,”陆潺潺咬牙,“你今天很开心吗?” “还可以。” “你今天话能赶上平时一年的了吧。” 江逾林以不变应万变,认真答道:“那还是差一些的。” 陆潺潺败。 “陆水水。”江逾林颠了颠他。 “干嘛。” “好点了吗?” 陆潺潺闻言猛地抬头,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进了男寝大厅,空调呼呼吹着,早就不似林荫道里的闷热了。 “好了!”陆潺潺以为对方累了,立马从他身上滑下来,连声道:“好了好了!” 他看看江逾林的脸,又发现他好像不太累。 这么热的天,背了他不算短的一大截路,竟然还面不改色心不跳,连呼吸都平缓均匀。 陆潺潺有些羡慕这种体质了。 “既然好了,”江逾林边说边从包里摸出一只手机,陆潺潺定睛一看,是自己的。 应该是他晕晕乎乎那会儿,江逾林替他拿的。 陆潺潺连连道谢,伸手去接,他握住手机的一端,一抽,没抽动。 他抬头看向江逾林,只见班长大人捏着手机的另一端,常年冰块脸上浮现着很浅但是暖融融的笑意。 陆潺潺咽了咽口水,他还是第一次头脑清醒又近距离的看到这种笑。 “既然好了,”班长大人说:“那就先完成本周的青年大学习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潺潺:不是暑假刚完吗,怎么又有青年大学习了?!】 【班长大人:陆水水同学,严格来说,今天已经是开学第一周了。】
第2章 对于陆潺潺这种日常低血糖患者来说,早起绝对是一天里最难忍受的阶段——尤其是早八课。 他对于早上八点这节课的态度,一向是能逃就逃,不能逃,创造机会也要逃。 但这条法则,这学期开始行不通了。 这节课被安排给了他们班导老李头儿——一位手握重要专业课,且极度喜欢点名的和蔼可亲的男教授。 他点名的时机也总是阴晴不定,有时一来就开点,有时在课间点,有时又在下课前十分钟才点,甚至有时不止点一次。 陆潺潺被室友从被窝里刨出来时,就像被人从土里挖出来一样,感觉自己是个尘封千年的木乃伊,托了盗墓者的福才得以重见天日。 等头晕眼花地坐在教室里后,又恨不得让室友们再把自己埋回土里。 只是起床都很困难了,他更没有时间吃早饭,胃里一个劲儿反酸,也毫无胃口。 不吃就晕,吃就想吐,无限恶性循环。 陆潺潺窝在座位里,趴到桌上,一手杵着胃,一边小口喝好心室友帮他接的温水。 他皱着眉头,每喝一口都要缓一会儿,总感觉水是催吐的,越喝胃里越搅得慌,不喝吧,又疼。 陆潺潺快要被这个破胃折腾到没脾气。 桌上突然出现一只小蛋糕盒,粉色的盒身,缠着精致的丝带。 他稍稍抬头一看,杜礼满含歉疚的脸就出现在眼前。 “潺潺,我给你赔礼道歉来了。”杜礼在他前座坐下。 陆潺潺不解:“什么道歉?” “就是那天你帮我送准考证啊,我不知道你不舒服,我还瞎折腾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啊……” 陆潺潺失笑:“我没怪你啊,本来也是我自己身体不好。” “不不不,就怪我!” “不怪你。” “怪我!” …… 再这么掰扯下去能掰扯到明年了。 陆潺潺想了想,“是班长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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