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张铮，我正好有点事要跟你说，本来准备发消息的，既然碰到了还是当面说清吧。”程焕一一边说着，一边走近张铮的车。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的病情以及接下来的打算和好友简单地说了一下，他披上一层坚硬的外壳，语气波澜不惊得好像在说一件家长里短的小事一样。习惯了在朋友面前对谁都趾高气扬的潇洒男人，不愿意让人窥见他内心里真正的难堪与不安。
张铮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好不容易才缓缓回过神来，艰难地吐出断断续续的几个字：“那……预祝你们假期愉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我大脑有点乱……先走了，改天见。”
他启动跑车，混入夜晚打着车灯的车群之中，默默回味着刚刚程焕一说的话。
他们俩都是富二代纨绔子弟，也是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挥霍着金钱享受美人和豪车相伴的奢靡生活。皆为同道之人，便惺惺相惜。
最初认识程焕一时，他并不知道对方是个有正经伴侣的非单身者，只以为是和自己一样阅人无数的独身主义者。直到有天程焕一向他介绍了林苑时，他才知晓这个人的段位之高，居然可以一边扮演着温柔的完美恋人，一边品尝着外面的鲜花嫩叶。
他其实想过劝劝程焕一，在花天酒地的生活和林苑里放弃一个，但他试着换位思考了一下，便放弃了这个自觉可笑的想法。因为如果是他，肯定也不会愿意离开歌舞场里年轻漂亮的小美人们，却又舍不得放弃相濡以沫好几年的正牌恋人。
但此刻，他开始有些懊悔于当初自己的不作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友人一步步落入深渊，却早已为时过晚，无力回天。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经历完这么丰富的一天之后感到身心俱疲了吧，林苑一坐上车便靠着车窗睡着了。程焕一和他一起坐在后排，便伸出手臂将人揽向自己这边，让林苑枕着他的肩安然入梦。
抵达公寓楼下时，程焕一不顾代驾投来的好奇目光，将林苑打横抱起，走向单元门。
高档小区从进楼到到家要历经几重密码锁的考验，程焕一抱着人，举起被压麻的手堪堪输着，好容易才进了家门。他抱着林苑去洗漱，两个人匆匆洗了个澡便去了床上。
头枕到熟悉的枕头时，林苑不自觉地感到了一丝酸楚，这些天的委屈突然间一并涌了上来，让他红了眼眶。
“怎么了，宝贝儿。”程焕一心疼地亲了亲林苑湿润的眼睛，将人紧紧抱在怀里，“挺晚了，先睡觉吧，有什么事我们明天慢慢说，好不好？”
怀里的人动了动，点了点头。
二人相拥而眠，难得的一夜好梦。
第二日晌午，林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一丝饥饿，空白的大脑艰难地重启。他揉了揉眼，发觉自己正躺在程焕一怀里，才朦朦胧胧地有了一点实感。
他推了推那只将他箍得一动不能动的手，程焕一方才缓缓睁开双眼。他伸手拿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才知道已是正午时刻。
“饿了吗？我们叫个外卖吧，等下把一些事情说清楚，就可以开始规划我们的旅行了。”程焕一捏了捏怀中人的脸蛋，微笑着说。
“嗯，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程焕一点好餐，亲了亲林苑的额头，起身去洗漱。
林苑恍惚了一下，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他们刚刚开始的时候，程焕一总是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如果一直能这样，该有多好啊……
第6章 假日
吃完午餐之后，两人窝在柔软的沙发里，程焕一抱着笔记本电脑，让林苑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起浏览旅游网站。
他们的目的地大致定在了一个南半球的小海岛上，出发日期就在下周。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时节，去温暖的海岛上晒晒日光浴、游游泳，别提有多诱人了。
定完行程后，林苑跟上司请了假，程焕一也打电话给下属安排好了工作，两人不禁都期盼着下周快点到来。
“下周就过年了，这次的新年我们要在海岛上度过了，你要不要打个电话跟你父母说一声？”程焕一随手顺了顺林苑细软的发丝，试探着问道。
他知道在出柜以后林苑便和家里闹僵了，至今也没有缓和的趋势，前几年的春节都是他们俩单独过的，林苑只是会在凌晨夜空中绽开的烟花之下，象征性地给家里打个电话、拜个年。
之前他一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直到他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估计命不久矣。他不希望等自己走了之后，林苑会孤零零地一个人生活，变得无依无靠，所以他想旁敲侧击地打听林苑父母有没有松口之势，也想趁机让林苑低头求和。
他自己的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他是他父亲老来得的子，父亲早就年事已高，好几年前便因病长眠于地底下了，也是因此他才会早早接手了公司。
这些年他无亲无故，虽然平时天天花天酒地，看上去逍遥自在，却又总是会在元宵中秋等举家团圆的日子里颇感酸楚。
他没有亲人、无依无靠，他不希望林苑也变成那样。
毕竟，自己已经很对不起林苑了，他不想在自己走了之后还要让林苑因自己而受苦受罪。他在努力，努力着挽救这一盘被他糟蹋到难有回旋余地的棋。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林苑将各种花花绿绿的衣物堆了满床，挑挑拣拣了半天，他对着这堆东西抓狂，感觉什么都想带上，却又都不太满意。
“你说我到底带什么衣服比较好啊，海岛那么美，我们一定要多拍几张照片，可是我又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感觉都不是很合适……”林苑烦躁地揉了揉自己脑袋上蓬松的头发。
程焕一看着他被自己抓乱的毛，低头笑了笑：“你穿什么都好看，随便挑几件就行，又不是去走秀。度假嘛，贵在放松。”
“嗯，你也快来收拾东西吧，我们一定要度过一个完美的假期。”林苑拽了拽程焕一的衣角，说道。
出发的那天是一个明媚的晴天，罕见的阳光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丝暖意。
飞行时间长达十个小时，林苑带着眼罩靠在位置上休息，他睡不着，思绪很乱，紧皱着眉头想心事。
程焕一抬手轻轻抚平那弄皱了的眉，温柔地说道：“还有很久才能到，你先睡会，出来玩就好好放轻松，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你这几天感觉还好吗，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啊，毕竟是绝症，你也不能太不当回事了吧。”林苑轻声地责怪。
程焕一摸了摸他的头：“我挺好的，你看开点，你开心我就开心，我心情一好了，身体也就没什么不适。听话，安心睡觉吧，乖。”
林苑知道自己再多说什么也没多大用处，便认命地点了点头，合眼睡觉。
程焕一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话语说服别人心甘情愿地去听从他的话，商业场上是这样，情场上亦是如此。每次林苑想要和他争辩什么，最后总是会被他的和声细语击得溃不成军，渐渐地，他也不愿再去和程焕一争论什么了，多事不如少一事，反正终究是他无条件妥协。
他怪自己没用，总是会被甜言蜜语轻而易举地动摇自己的立场，却又无可奈何，他逃不掉也离不开。
飞机穿越云层，逐渐地靠近地面，不平稳的气流使得机身阵阵颠簸，将林苑从睡梦之中唤醒。
他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被狭小空间束缚的腿脚，转身摘掉了旁边程焕一脸上的眼罩。
“醒醒吧，快要到了，这么颠你还能睡这么香。”他扶着程焕一的肩轻轻摇了摇，想要将人尽快摇清醒一点。
程焕一迷糊着睁开双眼，他转过头看向窗外，入眼是一片辽阔无际的蔚蓝天空，向下可以看到同样无边无际的海洋，无限的大好风光惹得人心愉悦，他便顿时倍感放松。
旅途难免使人疲惫，尤其是在坐了长途飞机之后，林苑感到四肢酸痛。
在前往酒店的出租车上，林苑靠在程焕一怀里撒娇：“为什么我在飞机上睡了那么久感觉更累了啊，腰也疼腿也酸，度假刚开始我怎么就累了……”
程焕一宠溺地看着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什么，不顾及司机略带惊异的目光，着手帮林苑捏捏肩膀揉揉腰。
林苑躺在恋人怀里，舒服得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他睡了一路，待汽车开到酒店时，才被程焕一轻声唤醒。
他们订的住宿地是一个滨海的小别墅，二层高的小洋楼，还带小庭院和私人泳池，简洁而又不失格调。
林苑放下行李，走上二楼正中间的房间，一拉开窗帘，入眼便是一大片看不到边际的海，三两游客正在沙滩上肆意奔跑。
他看得正入迷，突然感觉自己被人从身后抱住了。他轻轻低笑了一声，一回头便迎上了身后人充满爱意的目光。
双唇相触间，爱意流露于齿舌之中，刚开始万分纯情的吻不知不觉便有点变了味。
程焕一的眼神中饱含爱与欲，恨不得顷刻间将眼前人拆卸入腹，他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吻的力道，直到二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才意犹未尽地放过那双被吻到红得滴血的唇。
“宝贝儿开心吗，这里的景致这么美，想出去走走吗？”程焕一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熊熊燃烧的欲/望，轻柔地询问着恋人的意见。
“想……但是你刚刚是不是想做啊，不用这样迁就我的，我……我听你的，你是想出去还是想做……？”林苑犹豫着断断续续地说道。
他当然希望程焕一可以听自己的话，可程焕一总是会在最为重要的事上与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场合扮演百依百顺的完美恋人罢了。他早就习惯了对程焕一言听计从的生活，所以当程焕一显现出对自己意见的过分关心，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程焕一听了林苑的话，眼中闪过一瞬狡黠的光：“听我的？好，现在已经傍晚了，我们今天就不出去了吧，等下吃点东西我们早点开始今晚的正事，好不好？”
林苑红着脸点了点头：“我好像不太饿，要不我们等会再吃东西吧，先做正事……”
他话音未落，程焕一便像见到食物的猛兽一样扑了上去，亲吻着眼前人白里透红的脸蛋，逐渐全身心投入这场情/事之中……
待两人均精疲力竭之后，程焕一抱着林苑靠在床头看电视，但他们根本无暇顾及电视里听不懂的小语种，心思全在身边人的身上。
“饿不饿？我去拿点东西给你吃？”程焕一亲了一下林苑的额头，和声询问道。
“嗯……我的背包里还有袋面包，不早了，随便吃点就行。”
程焕一拿来面包，细心地掰成小块，喂进怀里人小巧的嘴里。
林苑对他突如其来的殷勤有点受宠若惊：“没……没事，我自己吃，我是累着了又不是手骨折了，你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
“就是觉得以前真的很对不起你啊，所以想趁我还有机会、还有时间，对你再更好一点，能补救多少是多少，我可不想带着遗憾和后悔去往极乐世界。”
程焕一说完，颇带苦涩地笑了笑，话是这么说，但其实他也知道现在不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消除曾经带给林苑的伤害。
捅一刀再给人包扎，即使伤口愈合了，伤疤也不可能完全消去。
程焕一现在做的事仅仅只是让伤口快点愈合罢了，根本起不到褪去疤痕的作用。
林苑觉得身心俱疲，他也懒得在说什么，而是枕着程焕一的胳膊渐渐入眠。
程焕一将人抱起来放平在床上，细心地给他盖好被子，自己也从另一侧上床，伸手揽人入怀，进入了梦乡。
明天，他们将享受明媚的阳光、海浪与沙滩，以及和最爱的人短暂的美好时光……
第7章 新年
第二日早晨，南半球热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射入卧室。林苑被暖意包围着，逐渐醒了过来。
他钻出程焕一的怀抱，只身躺在他身侧放空。待回想起昨夜的放纵和愉悦，他白净的面容上映出了一点淡淡的红，回过神来便觉得有些腰酸背痛，特别是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格外肿痛。
身旁的动静唤醒了程焕一，他睁开双眼，将人重新搂入怀中，轻声询问道：“感觉怎样？还难受吗？昨天太开心了一下没控制好，不好意思。”
“没事，反正我们本来就是来度假的，怎么开心怎么放松就怎么来。”林苑侧过身去直视程焕一的眼睛，微微抬头亲了一下眼前人的唇。
程焕一温柔地顺了顺林苑细软的发丝，并在他额头上回以一个轻柔的吻，说道：“你在躺几分钟吧，我去做点早餐。”
等程焕一离开房间之后，林苑便开始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他究竟有多久没有尝过程焕一亲手做的早餐了。
程焕一的厨艺其实不错，在他们刚开始交往时还专门学过，因为当初他说要做各种各样的美食给林苑吃，要先抓住他的胃再套牢他的心。
可惜林苑并没有享受过多少程焕一做的美食，却也在大好年华之时，一心只扑在这一人身上。
程焕一业务繁忙，又因为种种原因经常夜不归宿，在家和林苑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屈指可数，也就更不要提让这位大少爷给林苑做饭了。
所以说，这个早晨的程焕一唤醒了沉睡于林苑内心深处有关于他们最初那段美好时光的记忆。
曾经他们深爱着彼此，眼里也容不得其他野花野草，只是一心想着给对方尽可能多的幸福与快乐。
可惜早就回不去了，以深爱书写开头，以薄情叙述经过，是不是只能以比最初更深一层的爱意才能写出差强人意的结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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