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傅宁怯生生地开口求饶:“爸……对不起……我错了……”
稍稍恢复起来的气氛再次跌到谷底。
先前说话的两位大叔也清楚地瞧见傅宁脸上的淤青和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傅良材蛮狠粗鲁不讲道理,人品和酒品都不怎么样,是他们一群酒友都知道的事。
前几年,他们亲眼见过傅良材发酒疯揍傅宁,那下手简直是往死里去,看着都疼。
狐朋酒友而已,他们全当笑话看。
两人故意调笑道:“哟,老傅下手还是这么重啊……这可怎么了得,都这么大孩子了再不听话也打不得了呀,打坏了可怎么办呀?还得考大学呢……”
打坏个屁,全是小疯子在自导自演。
傅良材面色一黑,辩解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干脆如傅宁所愿,把锅再次全盘接下,什么都没说。
他给自己倒满一整杯酒,闷头灌入咽喉,一干而尽。
傅良材放下酒杯,抹抹嘴角,朝傅宁喊:“回你的屋里去!”
傅宁如蒙大赦,立即照做,逃也似的跑向里房,战战兢兢地将门带上,当真像一只害怕不跑快一点下一秒就会被一口咬死的小动物。
啧,小疯子演技又精湛了。
傅良材在心里骂了一万句,瞪了傅宁的房门一眼,气得狠狠咬住牙根。
哪有什么打孩子的事?就算想,就算曾经有,他如今也不敢了。
两年前,在他酒后撒野想再次揍傅宁泄愤时,小疯子不要命地提起一把菜刀要砍他,那副同归于尽的疯样子,他至今午夜梦回都能别被吓醒。
他至今想不明白,曾经瘦弱好欺负随意拿捏的傅宁,怎么说疯就疯。
那事后来闹到警局,自那以后,傅良材连酒都不敢多喝,生怕自己酒劲上来口不遮拦,被小疯子砍死在家里。
两年以来,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再碰傅宁。
两人虽是父子,却挤在这地下车库各过各的日子。一个不履行父亲的养育义务,一个不把父亲当回事,形同陌路,处起来倒也相安无事。
可前阵子开始,小疯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脸伤,又装乖卖惨,处处扮演着仍被傅良材家暴的样子,还越演越像那么回事。
怕不是读书读得脑子坏了。
“神经病。”
傅良材忍不住低骂一句,重新拿起酒杯,转头把傅宁抛到脑后。
但人既然回来了,他也不敢再随便口嗨。
另两人见他神色如常,也很快开始倒酒碰杯,把话题转移。几人继续喝酒看比赛,全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门合上的那一刻,傅宁收起委屈的表情,眯着眼死死盯着门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确保他们没再提起自己后,他把门反锁,脚下一拐,去到左边的小里间。
如果说外屋是一间保安监控室,那里屋的二居室才是这对父子生活的地方,两人一人一室,互不干扰。
地下室的住房环境特别差,傅宁的那一间格外小,几乎容纳不下太多家具。
角落有一张老式的儿童桌椅,旁边摆着好几个沉重结实的大木箱,头顶则挂是滋滋作响的破旧电灯,地面是与车库一样的灰土色水泥地,冰冷压抑。
床是有的,但也不过是个可折叠的弹簧单人床,床上铺了一层棉被,软软塌塌,似乎常年处于潮湿的状态,睡起来并不暖和,但被叠放得很整齐。
不管怎样,这也是傅宁可以独处的私人空间。
傅宁把书包小心地放在床脚,在木箱里翻出衣服,正要换下了身上的那一套。
哐当——
墙上的木质大钟突然发出一记闷响,敲出整点钟声。
傅宁抬头一瞥,像是被它提醒到自己有一件重要事要做,他马上加快了换衣服的动作。
可是太着急了,衣服没有拉好,下摆团皱起来卡在腰处,傅宁就这样急急忙忙地朝后门跑去。
傅宁的目标精准,快步跑到地下停车库的一处角落。
整间车库停放着小区内大部分车辆,平日里都是由傅良材管理。左边设有一小块片区,是非机动车辆的停车专用区。
非机动车辆大多以电动自行车为主,需要充电。为避免火灾等事故,车库得提供安全的充电环境,因此,墙上装有几个小型的充电装置,投币就可使用。
投下一块钱可以通电四个小时,不贵也不便宜,但却安全方便。
在几十辆电瓶车里,傅宁毫不费劲地找到属于刘弘彦的那辆红色小电驴,它款式简约,使用痕迹明显,那坏掉的后视镜和摇摇欲坠的车前篮筐,特别好辨认。
这会儿,它的充电器正亮着红灯。
果然还在充电,时间拿捏得刚刚好。
傅宁没有犹豫地伸出手,指尖灵巧地拨动了一下那个本来就有一些松动的充电插头。
与插座连接的插头啪嗒一下掉下来,摔在地上。
红色的充电显示灯微微一闪,下一刻就灭了,充电被迫暂停。
就在这时,空无一人的地下车库不知何处飘来一阵冷风。?
露出半截后腰的傅宁猛地打了一个哆嗦,他赶紧拉下衣摆,忍不住搓动手臂取暖。
他垂下头,目光扫到掉在地上的插头,顿时有一点心虚。
傅宁使劲搓了搓脸,想把那糟糕的不该有的心虚情绪赶紧搓走。
都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怕什么呀?
完全可以像上几次那样,多掏出几个硬币赔偿给刘弘彦,还能多跟他说几句话。指不定……还能因此再亏欠他多一些,利息翻倍,厚着脸皮再多替他写几个月作业。
欠下的越是多,粘他才能粘得越紧嘛。
作者有话说:
傅宁:我给他留了足够的电可以送弘二上下学,然后明天他就可以拿着我赔给他的硬币再来充电了。
傅宁:我是说真的,我一点都不心虚的……一点都……不……(?-人-?)
第5章 赔给你
第二天一早,傅宁在闹钟没响之前就醒了。
他瞥一眼墙上的时钟,指针正缓缓指向清晨五点半,是生物钟习惯性醒来的时间。
傅宁没有立即起床,蜷缩起四肢,眼巴巴地盯着水泥天花板,在心里默默倒数。
一个月前起,他都格外期待周一到周五的早晨。
等到闹钟准点一响,傅宁从床上猛地弹了起来。
六点钟,傅宁会替醉酒的傅良材一一打开车库的几道边门,方便居民白天时进出取车。
他转头又回到里屋,哐当一声推开傅良材的房门,大步跨进去。
就见中年发福的男人顶着大肚腩躺在床上,躺得前后颠倒歪七扭八,脸颊两处有没褪走的酒气红晕,傅良材嘴角挂着口水,睡得不省人事,呼噜震天。
床边散落着两三个空酒瓶,显然在酒友散去后,他还给自个儿续了摊。
傅宁脚尖一踢,踢开挡在脚下的酒瓶。玻璃瓶子咕噜滚动,接连撞上水泥墙壁,发出异常尖锐的摩擦声,即使这样,也没能惊动到床上宿醉的男人。
“爸,你怎么还没喝死呢?”他弯着眼,问得亲昵,内容却是凉飕飕的冷嘲,更没指望会得到答案。
不到下午,傅良材醒不了。
哪怕醒来,也不过是继续寻酒搭子喝酒,要么就是无所事事地到处晃悠,人到中年,游手好闲一无所成。
傅宁不再关心傅良材的死活,打开门边的柜子,在第三层的抽屉里翻找东西。
他记得傅良材会存放充电装置里收到的硬币,其中会混有一些假币。
“果然在这。”傅宁眼睛一亮,拿出了几枚与一元钱大小质感差不多的硬币,但仔细看的话,它们全是游乐机投币专用的游戏币。
硬币被傅宁用酒精棉花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塞进书包,等换上校服准备妥当,他就可以出门上学了。
可他非但没走,还独自蹲守在管理室的监控屏下方,竖起耳朵偷听车库的动静,时不时从屏幕里辨认来往的车和人。
傅宁在等刘弘彦。
六点半一过,刘弘彦就要去车库取车,送弘二去上学。
今早弘二任性赖床,他连骂带揍把人拖下床,等收拾完已经晚点了。
刘弘彦急匆匆地有赶到车库,没等走到车子旁,眉目一皱,一股怒气隐隐上涌。
他脚下大步一跨来到车边,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的孤独的充电插头。
他们住的小区老旧,车库环境好不到哪里去,虽有充电装置,但墙上的插座破破烂烂,时常接触不良。
刘弘彦怒瞪插座一眼,拿出钥匙启动车子,显示电量的界面可怜兮兮地闪动两下,跳到最低一档。
很好,每天都得花钱来这破地方充电,是车库管理算计好的吗?
要不是两周前被物业警告了不许在家门口私拉电线,车辆必须统一管理,刘弘彦都懒得把车停到车库里。
三次了,这两周内,已经是第三次充电失败。
事不过三。
刘弘彦当即推着自己的红色小电驴,直奔车库管理间,怒气腾腾,要找管理大叔兴师问罪,再不济也得把自己投过的币给全数讨回来。
没走出多远,他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屋里出来,是背着书包穿戴整齐要去上学的傅宁。
刘弘彦微微一愣,没料到会是他。
但他顾不上太多,走到门口,朝里望了望,没见着大叔,里屋的房门也紧闭着。
刘弘彦烦躁地问道:“原来你家是管车库的?大叔是你爸?他人呢?”
“我爸还没起来……”傅宁回答,眨眨眼歪过头,视线落向刘弘彦手边推着的车子,主动询问:“有什么事吗?你的车子……怎么了?”
理论讨债也得找正主在的时候,跟屁点大的小孩说有什么用?
跟前的少年弱不禁风,脸上挂彩,一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样子,刘弘彦不好把气撒在小孩子身上。
心里的火一时消不掉,他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抱怨起来:“你们家的充电器怎么回事?插座这么松也不换一换?充电没充满就掉下来,好几次了,浪费了我好几个硬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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