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离哥哥的二十七岁生日还有半个月,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市公安局分局打来的电话。
五、 赶往分局的路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 我完全不能想象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哥哥身上。世上的恶人千千万,Omega千千万,为什么偏偏是哥哥?我甚至恶毒地想着,为什么只是哥哥,要是所有的单身Omega都遭受这样的事就好了,那哥哥就显得没那么特别了吧?是不是就可以减少即将由此产生的异样目光和指指点点? ——电话里,分局的警察告诉我,去参加初中同学聚会的哥哥,被强|奸了。 因为受到了身体上的伤害和精神上的惊吓,哥哥并不在分局,而是被送去了就近的医院接受治疗。我被警察带去了解情况,做了简单的笔录后,我被允许观看了当时现场的监控视频。 监控是酒店自己安装的,黑白画面,清晰度比较高。幽暗的走廊里,有两个明显处在醉酒状态的男性跟哥哥一起走着,不知道三人交流了些什么,其中一个个子高的忽然发难,把哥哥推进了拐角。另一个不仅没有制止,居然还帮忙一起压制,哥哥的反抗在身强力壮的两人面前不值一提。一番动作过后,哥哥的衣服被扒了个干净,然后那个高个子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让我全身的血液都为之发冷。 高个子掰过哥哥的脖颈,不顾他如何挣扎哭喊,张嘴咬了下去,强行标记。 昏暗的光线里,被压在身下肆意凌|辱的哥哥像一条砧板上的活鱼,疯狂弹动着想要逃离,终逃不过待人宰割的命运。 视频看到一半,我猛地站起来,感觉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陪着我的警察怜悯地看了我一眼,问我还要不要继续。我摇了摇头,转过身,慢慢走出了分局。 赶到医院,药物作用下,病床上的哥哥还没醒,脸色灰败。隔着厚厚一道病房门,我趴着高高的玻璃窗贪看着,心里一阵酸痛难忍。 门口的Beta小护士看了我一眼,说你是Alpha吧?最好不要进去,病人刚刚接受强行标记,你身上的信息素会刺激到他的。 我说我是他妹妹。小护士的目光就变了,我很熟悉这种目光,它叫做怜悯。 那你进去吧,小护士说。注意不要打扰别的病人休息。 病房里很安静。我坐到哥哥身边,可能是我的味道太明显,哥哥还是立刻就醒了。 他睁开眼看着我,忽然便流泪了。我也想哭,伸手拭去哥哥的泪水,哥哥侧头躲了一下,轻轻地说,别碰,脏。 我便直接握住他的手,说你净乱讲。 这回哥哥没有躲,眼神空空地呆了半晌,然后像是喃喃自语,说,我真的没想过……明明,都是同学啊。 我盯着哥哥颈窝处泛着青紫的齿痕,恨得心里别别直跳,小心平复了呼吸,尽力以一种轻松的口吻安慰哥哥,说你别多想了,警察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哥哥微怔,苦笑了一下。 会吗?他说。 嗯,一定会的。我笑了笑。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信。 第二天再去分局,警察的态度忽然就不对了。 “我们建议——私了。” 我察觉出了异样,“为什么?不是说那两个人已经控制住了吗?” “嗯……”警察支支吾吾的,“不都是同学……” “什么同不同学的?!”我一下提高音量,“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这是畜牲!” “这位女士,请你理解一下我们的工作好吧。”警察示意我安静,“一会儿他家人会来跟你谈,你冷静一点,好好谈,争取私了。” 等见到那个高个子和他的父亲,甚至不用多补充介绍,我忽然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我见过他的。很多年以前,刚刚进入初中的我揍过的第一个人,现在正站在我面前冲我嬉皮笑脸地打招呼。稳稳地踩着高跟鞋走过去,我拉着唇角挤出一个笑,丝毫没有顾忌边上的警察,捏紧了指骨一拳把他撂倒在地。 “艹!”他嗷了一声,捂着鼻子从地上站起来,“你有病吧!” “要私了是吧。”我甩了甩手,“Omega一生只能被一个Alpha彻底标记,做了就要承担责任,要么你现在去死,要么,你跟我哥哥结婚。” “这个,”他的父亲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市公安局的领导,这么多年了估计有所升迁,不然边上那些警察怎么一个个都毕恭毕敬的。“我儿子目前是有合法伴侣的,我们还是来谈谈赔偿问题吧。” 我沉默了一下,提起拳头想接着打他,被警察一哄而上地拦住了。 “你有伴侣还标记我哥哥,你安的什么心?!”我声嘶力竭地冲他喊着,“我哥哥才二十六!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你想他一个人过一辈子吗?!” “装什么装?”高个子不屑地俯视着被警察们按住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睡过陆寒之那家伙的多了去了,不差我一个吧?” “你xxx……”我气得昏了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怎么了?”高个子嘿嘿笑着,“告诉你,念书那会儿我就看他不顺眼了,一天到晚地假清高,碰一下都不行。现在还不是下贱得很,来者不拒的,我们同学一场,玩一下还不行?” 他父亲打断了他的话,“你少说两句。” 代哥哥谈赔偿这种事我做不了主,父母到底还是知道了。家丑不外扬,父母连一秒钟都没有耽搁,直接选择私了,敲定赔偿后签了协议走人。我不愿意深究父母一系列行为背后的态度,只是不理解为什么母亲接下来要用那样贬低哥哥的字眼去责骂他,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妈,”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别说了。” “小曦你闭嘴。”母亲狠狠地瞪着我,“现在知道护着他了?早干嘛去了!” 我闭上嘴,无话可说。 我想把哥哥接到自己家里休养,哥哥不愿意,晓雨也并不太高兴,只好就此作罢,任哥哥仍还租住在那套独门独户的一居室里。偶尔下班会绕远路去看他,哥哥一天比一天瘦,我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哥哥的精神逐渐差下去。 然后有一天,我接到了哥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哥哥听着都快哭了,问我小曦,怎么办,我好像怀孕了…… 我有些慌神,闭了闭眼,说不要紧,孩子打掉就好。 说着容易做起来难。Omega的孕生子是受法律保护的,要想人流,必须得去公安和民政那边开证明。我带着哥哥一家家地跑证明,等最后到了医院,身体虚弱的哥哥体力跟不上,脸色苍白地吓人。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很严肃地说哥哥的生育功能不太好,这次流掉小孩很可能再也无法怀孕,要不要干脆咬牙生下来算了,哥哥坚定地拒绝了,我虽然心疼,却无条件支持他的决定,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屈辱的代名词,绝对不能留。 哥哥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我握着他的手,感觉他的生命力仿佛随着那个未成形的孩子的取出流失了大半,身体薄得像张纸,风一吹就要飞走了。 “……结束了。”他对我说,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 我吻了吻他的指尖,“是,结束了。” 而我们其实都很清楚,苦难的事情一旦开始,永远不会就这样结束。
六、 晓雨给我生了个女孩,Alpha。母亲很高兴,把晓雨接回老家照顾,我请了假,白天陪在晓雨身边,晚上偶尔会去哥哥那里看看。 哥哥的发|情|期要到了,而那个强行标记哥哥的混蛋却不可能陪哥哥一起度过。我买了Omega专用的镇静喷雾,晓雨这两天心情不好闻不得一丝Alpha的味道,我正好可以去哥哥那里陪他熬过发|情|期。 “吃了点药,有点困……”哥哥神情恹恹,一副怎么都睡不够的样子。我扶着哥哥躺好,给他倒了杯热水放在床头,哥哥的睡姿端正乖巧,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困了就睡。”我说,“我守着,没事的。” “小曦……” “嗯?” “宝宝起名字了吗?” “她还小,不急。” “要起的呀。”哥哥的眉眼皱成一团,很认真地看着我,“宝宝得有自己的名字啊。” 我忽然就想,对啊,哥哥得到了一些东西也失去了一些东西,这么多年了,真正属于哥哥的,好像也只有“陆寒之”这个名字而已。 “哥哥,你帮忙取一个吧。” “最好名字里能有个‘恬’字,”哥哥微微笑着,“我希望她一生无风无雨,万事顺遂,安平喜乐。” 哥哥的笑容很温柔,话尾却仿佛将有叹息。我替他掖了掖被角,起身出门,不想他看见自己微湿的眼眶。 等待着发|情|期里没有自家Alpha相陪的Omega的,会是一场煎熬不已的酷刑。我把镇静喷雾塞进哥哥手里,锁好门守在外面,随时准备接受哥哥的求援。 层叠的欲望逼迫着哥哥发出呜咽隐忍的呻|吟,我靠着墙面,白梅的幽香不断扩散,撩拨我的神经。 他难受,我也难受。我拆开一支镇静剂,扎破小臂的肌肤慢慢推进去,自嘲地想着,这大概是惩罚吧,惩罚我,生出过那些不该有的想法,才有如今种种煎熬。 结束后哥哥整个人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脱力,囫囵话都说不全。 “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扶着哥哥喝了口水,轻声道:“你会被他害死的。” 哥哥却摇了摇头,话语坚定,“我……不会去找他。” “其实——” “撑不住……我也不会找他。” ——我还能说什么呢。 跟晓雨商量过后,我决定给女儿取名叫“安恬”,陆安恬。赔偿款打到哥哥账上了,哥哥用这笔款子在市郊供了套房,我去看过,小高层精装,面积不很大,有个阁楼,算是复式。住进新房后哥哥整个人仿佛也跟着焕然一新,我也很高兴,哥哥要是能像现在这样时常笑着就好了,他笑起来特别好看,像暖风吹开春蕾,湖畔细柳垂枝。 哥哥定期体检的那个医院有个医生跟哥哥走得很近,是个Beta男性,常跟哥哥聊天,一来二去的就熟了。提起他时哥哥脸上带笑,我就猜到哥哥的心思了。 我觉得挺好。哥哥需要有人照顾,安恬要上幼儿园了,我为这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没法分心再去哥哥那里。 听哥哥说,那个医生姓黎,叫黎昕,比哥哥大差不多四岁,他们已经同居了。黎医生并不介意哥哥以前的事,为人比较开朗健谈,我见过他几次,感觉人还不错,眼看着哥哥要奔三了,真能这么定下来也很好。 他们的婚礼很盛大,哥哥本来想随便走个流程就好,黎医生坚持要大办,他说能跟哥哥在一起是他的福气,他恨不得广而告之所有他认识的人,婚礼当然要大办。哥哥拗不过他,不过婚礼当天我并没有看见黎家多少长辈,多是同学朋友,黎医生解释说是家里人因为哥哥过去的经历不太喜欢哥哥,但是不要紧,反正他在城里发展,家人大都远在乡下,管不到他的事。 哥哥在医院附近找了份工作,比较清闲,还能空出时间做做家务,我每次去哥哥家里都一尘不染的。哥哥变得爱笑了,黎医生很会说话,哥哥每每被他逗得前仰后合,我在边上看着心里也快慰。 有一回我带安恬上哥哥那里吃饭,黎医生抱着安恬逗她玩,忽然对哥哥笑说寒之,咱们也要个孩子吧? 哥哥一下就笑不出来了。我看了看哥哥,故意冲黎医生挤眉弄眼的,说昕哥,那你可得加把劲啊,这事儿我哥他一个人可做不到。 哥哥没吭声,低着头只顾把烧好的菜往桌上摆。 走之前我单独拉住哥哥说话。 “昕哥不知道你身体有问题吗?” 哥哥苦笑,“我的体检单都是他开的。” “那他还说那种话。” “阿昕真的很喜欢小孩……” 我不爽了,“喜欢让他自己生去啊。” “你别这样讲。”哥哥低声劝我,“如果可以,我想给阿昕生个小孩的……” “身体是你自己的。”我扶住哥哥的肩,“无论如何,你不要拿自己身体开玩笑——我也会担心的。” 哥哥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以哥哥现在的身体机能,就是怀上了分娩过程也会凶险万分。哥哥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开始吃药,各种各样的药片胶囊流水一样送服,调理一段时间后又要接受针剂治疗,小臂上细密的一片青紫针眼。我看得很不舒服,可是哥哥执意如此,我一点劝阻的话都说不出。 就这样治了些时日,有一天哥哥兴奋地打电话给我,说是体检结果显示有孕。他让我先不要告诉黎医生,打算等显怀了再说,要给他的阿昕一个惊喜。我自是满口答应下来,黎医生正在外地一家医院交流学习,等他回来差不多哥哥的孕期就有四个月了,时机刚刚好,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完美。 结果哥哥再也没有等到他的阿昕回来。 黎医生走高速回来的时候正下着暴雨,前方的连环车祸波及到了他们,一车的人,当场死亡。消息是哥哥告诉我的,说话时他的神色平静极了,好像死去的那个人并非他的伴侣一样,我心里莫名慌张,哥哥太镇静了,镇静地不同寻常。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撂下电话赶到哥哥身边,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你还有我啊。你看看我,哥哥,你看看我,我会一直在的。” 哥哥满目空茫地笑了笑,“小曦,你说,会不会是我这人太晦气?” “不要这样乱讲。”我握紧他的手,“也别乱想了。” “早上阿昕的爸妈来找我了……”哥哥捂住眼睛,“我就想,难道他们说的是对的?都是因为我,阿昕才会——” “这种鬼话你也信?”我摇着哥哥单薄的肩膀,“哥哥你要振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呢,你不能倒下的,你还有昕哥的孩子啊。” 哥哥的情绪不稳定,黎家从乡下赶来的几位长辈又难缠得很,我专程请假去陪,却还是没能护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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