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诣到嘴边的“先别”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宿舍的灯就亮了。 “....” 陈铎啪地一声又立马把灯关上了。 “....” 宿舍里一片寂静,两个人都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周诣现在的脸色就像被强喂了一口屎,从灯亮到灯灭的过程连1.5秒都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感谢陈铎的反应速度和手速真争气,还是该担心陈铎看没看清楚他这个臭不要脸的夏夜裸男。 “....没事儿,我自个儿睡的时候脱得比你还干净,能凉快了就行。”陈铎率先开口打破沉默,他承受尴尬的能力起码甩周诣十条街,很自然地绕了个话题道:“你睡觉也太浅了吧。” 周诣叹了口气,边迅速穿衣服边说:“我是让你那一身烟味给勾醒了。” 陈铎哦一声就摸黑走进了厕所,打开灯之后看了看洗手台,发现自己放在固定位置的东西不见了,他又去翻窗台和储物柜,但都没找到。 他有点烦躁地皱起眉,嚷道:“锤呢。” “这儿呢,”周诣朝厕所喊了一声,“有人给你放床底了。” 他听见陈铎声音里压着火,用词就委婉了一些,把“扔”这个挑衅意味满满的字改成了“放”。 陈铎从厕所走出来,知道周诣已经把衣服穿好,没再询问就打开了灯,他走到床边蹲下往里瞅,看见了自己的那个木锤子。 床底下全是灰尘,锤子被人扔进去的时候打了好几个滚,表面沾着一层灰蒙蒙的土。 “刘畅干的吧,”陈铎说得莫名笃定,他把胳膊伸到床底下,拿出锤子之后又走进厕所,边冲洗边面无表情地说:“嘴欠就算了,手也开始犯贱,明儿就收拾他一顿。” 周诣忍不住笑了笑,“你这个年纪就开始养生了?” “不是养生,”陈铎拿着小锤子走到床边,“缓解颈椎用的,手要是揉酸了,就用这玩意儿敲。” 周诣看了眼陈铎的后颈,他脖子下边连着的好几块脊椎骨都突出一大截,周诣数了数,其中有四块特别严重,八成连骨头都错位了。 他啧了一声,问:“这又是哪件光辉事迹啊。” 陈铎愣了一下没听明白,反应过来之后难得笑了笑,说:“初三那会跟你抢状元,刷题刷的。” “敢情还是被我逼出来的呗?” 周诣嗤笑一声,他自己 又不是没试过一整天低着头做题是什么感觉,再怎么严重也不可能严重成陈铎这样,他这理由编得太牵强,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周诣真实原因。 不过既然人家不想说实话,就肯定是牵扯了一些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周诣没有深究别人隐私的兴趣,也没打算逮住陈铎这句谎话不放。 “嗯,谢谢你当时放弃了,”陈铎把按摩锤扔到上铺,然后脚踩扶梯爬了上去,“不过就算你没辍学,你也考不过。” “理由。” 周诣听着觉得很好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那年自己要是参加中考了,状元还真不一定是陈铎。 陈铎从上铺垂着眼睛俯视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太菜了。” “我草?”周诣猛地抬起头跟他对视上,“下来打一架?” 陈铎没接话,把鞋子脱掉之后往床上一躺,转过身跟墙面对面地说了句:“闭嘴,睡觉。”</p>
第12章 陈铎说完之后,周诣就没再出声了,他估计陈铎是上夜班太累,没耐性再跟自己打嘴仗了。 陈铎有些方面还真跟他挺像的,邓荣琦说陈铎隔三岔五的就让片警罚一回,是因为他老跟人干架,还不是那种互相看不顺眼的仇家斗殴,而是拿了钱帮别人揍人,工作性质跟周诣干的催收高利贷没什么区别,都是金主出钱他们出力,受疼挨刀子捅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这种谋生手段虽然危险且不光彩,但有个突出的优点,来钱快。 拿性命当赌注的工作,往往都来钱很快。 周诣不清楚陈铎的家庭条件,但他缺钱这事一眼就能看出来。 学校里跟他同龄的男生成天不是调戏小学妹,就是在宿舍抠着脚打游戏,每月有父母往饭卡里打钱,没几个愿意出去打工养活自己的。 再看看陈铎,光晚上看网吧都满足不了他,白天连觉都不睡就出去玩命干架。 周诣都怀疑他是不是背地里欠了一屁股债,才十七八的年纪就天天忙着搞钱。 第二天早晨是周诣先醒的,他下床去厕所洗漱完,就直接离开寝室下楼吃早饭。 他照旧去了食堂最角落那张桌,刚把热乎乎的卷饼拿起来,手机就响了。 周诣看了眼来电显示,清清嗓子,按下接听键,“喂。” “爸后天过生日,你不要回家里来,”周岐一如既往地开门见山,用词干练且直白:“有亲戚会来,你出现,不合适。” “知道了。”周诣没什么情绪地应了一声,家里人嫌自己给他们丢面儿,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岐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说:“我留意了十中附近的学生兼职,如果手头紧,直接说,我给你应聘地址。” “我存折里还有点,够交学费的了,”周诣拒绝完,顿了一下,平静道:“谢了,姐。” 周岐没再多说什么,一声招呼没打就直接挂了电话。 有时候时间过得真的很快,这其实是周诣第二次被全家人拒之门外,离第一次已经过去两年半了。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是怎么被赶出来的,他妈拿着拖鞋堵在门口,说要是他敢往回走一步,她就把他当场拍死在地上。 周诣还记得家里那阵子乱翻了天,他爸经营大半辈子的陶瓷厂被政府查封,一般开大型工厂的都是不查就屁事儿没有,一查就哪哪都有毛病,一沓厚实的罚款单让周父赔得几近破产,周诣那会儿还闹厌学,整个家的气氛都压抑崩溃得让人濒临自杀。 最后只有周岐给家里猛争了一口气,正好在周诣被技校开除后的第四天,周岐不负众望地收到了剑桥offer。 其实最让周诣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倒不是时间过得有多快,而是时间真的过去了之后,他仍然还停在原地。 没有半点长进和改变,就那样站在原地不动,看着朋友亲人们从自己身边擦肩而过。 有的一直在往前走,去见识更远更好的风景;有的逆向倒退,甚至退回到了自己身后。 但无论别人向哪个方向行进,终归都是有所变化的,而当周诣觉得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经历了很多事之后,却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只是在原地踏步而已。 他中午没回宿舍,在教室抄完几道错题之后,把宝贝三件套揣进兜里,去了走廊最偏的楼梯拐角,这里直通楼顶天台,来往的学生不多。 坐在楼梯阶上慢慢抽完一根之后,他把烟蒂踹进墙角的小洼坑里,嘴里又叼上了第二根。 刚把烟点上,旁边一扇铁锈斑斑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是陈铎。 “ 在这儿我总能抽吧?”周诣冲他晃了晃指间的烟,表情有点欠。 “能抽,这儿不归我管,”陈铎说:“你最好坐老实点,再往上挪六阶楼梯,你就入镜了。” 周诣愣了下,抬头往上一看,有个亮着红点的摄像头,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后脑勺,他条件反射似的赶紧把手上的烟遮严实了。 “怕什么,接着抽啊,当它面儿抽。”陈铎难得见他犯回怂,忍不住嘲了一句。 “你是不是自个儿站在台上太寂寞了,想拉我陪你?”周诣说。 “什么?”陈铎看着他,没明白他说的哪门子鸟语。 “我天天看你上主席台念检讨,”周诣斜瞅着他,“都快看吐了。” 学校每天早晨都升国旗,教导主任常富康咧着大嘴唱完国歌,就一脸臭烘烘地上主席台念通报批评,到现在一共开学四天,陈铎哪天都没落下,一天登台表演一次,念的还是同一份检讨书。 “我自己也快念吐了。”陈铎心说他都能当场背下来了,但又觉得那样会把常富康气哭。 周诣往陈铎身后那扇敞开的门里看了一眼,问:“你后边儿是天台么?” “是,”陈铎说:“平常挺多人都在里头抽烟,这会儿没人,进去看看?” 周诣点点头,跟他走了进去。 天台场地挺宽敞,摆的杂物也不多,三张废弃的课桌,桌面上都是烟灰,还有用烟头烫出来的焦坑,护栏边有两排摞得很整齐的空啤酒瓶。 “这个点怎么没人来抽烟,”周诣问,他突然想起自己初中干过的一件事,“哟,这片地让大哥你给承包了?” “让葛赵临给承包了,”陈铎点了根烟叼着,“午休和晚自习不让来,他跟他对象的专属时间。” 周诣笑了笑,“我以为只有初中小屁孩喜欢找这种刺激呢,跟对象在天台上互啃。” “高中大屁孩也喜欢,”陈铎从嘴里吐出了个烟圈玩,自顾自似的喃喃:“是个人都喜欢没事儿找点刺激。” 周诣看着散尽在空气里的烟圈,有点诧异,“看不出来啊你,老烟鬼。” 陈铎这长相就不像是个会抽烟的,而且给人那股气质也跟小混混不沾边,换个形象点的方式说,五官长成陈铎这样的,拿把杀猪刀在菜市场砍人,别人都会觉得可能是娱乐圈里的小鲜肉在借景拍戏,同样的情况要是换成周诣,就一土匪头子进村了。 陈铎没理他那句调侃,换了个话题道:“你昨儿晚上跟人吵起来了?” “没,算不上吵,我单方面辱骂他。”周诣很平静地说。 “你要是嫌他们烦人,耽误你学习跟休息,”陈铎说:“我给你提个不太靠谱的建议,听么?” 周诣嗯了一声。 “去学校里挑个出名点的男生,然后打一顿,”陈铎顿了一下,补充道:“前提是你得看他不顺眼。” “果然不靠谱。”周诣笑了笑。 陈铎的意思他明白,在十中这个人人都拼命证明自己不好惹的地方,最被看不起的就是夹着尾巴的老实人,用七个简单粗暴的字概括一下校风:拳头越硬越牛逼。 “真的,在十中儿,别人要是对你尊重,根本不是因为你优秀,”陈铎莫名苦笑了下,尽量往轻松了说:“是你打人太疼了,他们受不住。” 周诣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陈铎在天台时候的情绪和平常有点不一样,他莫名感觉陈铎那句话的背后多少藏着些什么别的东西,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对陈铎了解得不多。 不过周诣一直 觉得,陈铎应该是个不怎么喜欢吐露心事的人,甚至有时候他都觉得陈铎淡然得有点可怕,脸上几乎很少露出情绪,像个...对活着没什么兴趣的人。 俩人都不吭声了,气氛就显得有些尴尬,尴尬到让周诣有种他俩又站在了烧烤店路边的错觉。 天台上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先是滋滋地播出几秒电流声,然后很生硬地衔接了一首歌,是那首《夏天的风》。 学校广播室八成抽风了,这歌一般都是打完放学铃之后才偶尔放的。 喇叭离周诣实在是太近了,巨大的声音把他震得有点发懵,他赶紧朝远点的地方跑了几步,又突然停住脚。 这喇叭里的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他把视线转向陈铎,有点不确定地试探道:“.....翻唱这声音有点好听啊,是吧?” “嗯,好听,”陈铎很直接地点了点头,“我唱的。” </p>
第13章 周诣看着陈铎,有些吃惊。 他之前夸过翻唱里的其中一个声音很抓耳,有种特别清净温柔的少年气,但可能是因为陈铎吸烟,现在嗓子的声线已经变了不少,听着没那么干净了。 “高一刚入学那会儿唱的,”陈铎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另外那个翻唱者是跟我同级一学神。” “有多神。” 周诣头回听见他用“神”这个字形容人,忍不住好奇了一下。 “现在已经不在十中了,搞物理竞赛的,直接保送走了。”陈铎说。 周诣莫名从他那淡然的语气里听出一股艳羡:“你这三年要是老老实实念书,就靠着初中那点稍微不如我的学习天赋,怎么说也能考个一本吧。” 陈铎这样的人他见过不少,一开始站的起点太高,摔下来的时候就砸得非常惨不忍睹,他自己就是个新鲜热乎的例子。 “嗯,不过现在也就这样了,”陈铎低头把烟掐灭,“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吧。” 下午眼保健操课间,周诣被传唤到教导处。 他喊一声报告进去,习惯性地对着常富康鞠了半个躬。 “诶!好,好了。”常富康有点受宠若惊,冲他一笑,“这几天怎么样?学习这块儿没什么问题吧?” “没问题,”周诣顿了顿,“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常富康愣了下,讪笑道:“你这小孩还真是....那我不跟你绕弯了,我就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儿,帮我个忙。” “不了,”周诣突然说:“如果是让我拉着某位舍友学习的话,不了。” 常富康诶哟一声,脸上顿时有种被看穿心思的窘迫,这感觉就像他偷偷布好的棋局被周诣一脚踹翻了似的,“你初三那年要是跟现在似的会看事儿,还用的着回来复读吗。” “我初三那会儿也挺会看的啊,”周诣理不直气也壮,“就是看走神儿了而已。” “你是咋想的,跟我说说为啥不乐意拉陈铎一把。”常富康正色道。 “他要是想学,用得着我拉吗?”周诣语气有点硬,“您教了几十年的书,见过哪个学生是被别人逼着去高考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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