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熙载夜宴图》是五代十国时期南唐画家顾闳中先生的作品，描绘了官员韩熙载家的一次夜宴场景……”孟容泱只开了一个头，就发现那人注意力不在线了，他好脾气地停下来，无奈的看着姚纵。
直到姚纵惊觉自己被盯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顺口胡诌：“五代十国……都那么久的画了，现在还保存着，真不容易……”
孟容泱哭笑不得，表面上还得维持着淡定，露出一个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先生，此图的原本早已遗失了，现存的是宋代的摹本，储存在北京故宫博物馆中。”
“哦哦，储存在博物馆中，等等，那这个又是什么？”
“是当代的摹本。”
“……”什么这个摹本那个摹本的，烦死了！姚纵心里早已抓狂，却还要在美人儿面前端着，做一个乖乖听课的好学生。
孟容泱抬眼看去，就见那人眼睛里的不耐浓得快要溢出来了，像是那些附庸风雅的商人，对着他，对着国画，明明一点兴趣都没有，却偏要强装喜欢。
为什么呢？孟容泱都懂，可是，他不想懂。
“姚先生，不如我们聊点别的？”他脸上的表情一点没变，笑意却从眼底消失了。
姚纵看得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答非所问：“你不开心？我……对不起。”他想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可没等问出口，他就已经明白了。
孟容泱生气了，因为他对国画的亵渎。他忘了，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国画大师，而不是一个像他一样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姚纵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和孟容泱之间的距离，那是灵魂的距离。这般想着，他抓在他袖子上的手也不由放松了。
孟容泱也愣住了，他看着小家伙的表情一点点变得失落，像是突然遭受了什么打击似的。
这是怎么了？
孟容泱不得不把刚才没入耳的话捡起来，让它们都走了一回心——
“你不开心？我……对不起。”
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好像都没什么毛病啊。
再往前倒一倒。孟容泱的眼前恍惚间闪过了什么。他忽然意识到，刚才，那人眼底的情绪……与其说是不耐……难道……是委屈？
好像还真是这样！可是，为什么委屈呢？我也没做什么啊。孟容泱好久没有这么苦恼了。
“你，姚先生，你别难过了，我原谅你了。”看着眼前这人耷拉着脑袋实在可爱，孟容泱伸出指尖，犹豫着想要去碰一碰，可最终还是放下了。
两人并不熟，他不想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虽然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给他道歉，可是面对‘对不起’，这是他能给出的最好的回答。
对不起，难道不该回一个‘没关系’吗？孟容泱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智商和情商正悄悄地被某人拉低。
“还看画吗？”姚纵可怜巴巴地盯着他看，自以为认错态度良好。
“……”孟容泱沉默了一秒，无奈道：“不看了。”
“不看了，那你别走行吗？”姚纵手心冰凉，紧张地握着拳，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期盼，甚至还有一点小小地乞求。
当然，孟容泱是不吃这一套的，哪怕这人真的很萌很可爱，这么一小只真的很容易让他心软。可是，他知道，姚纵是装的。
孟容泱可不会忘记，这人刚过来的时候，那一副风流纨绔，花花公子的样子。
“我还有……”他打算拒绝，然而，‘事’还没有说出来，就听一阵音乐声响起，是最近很流行的一款游戏《天选之子》的主题曲。
姚纵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表情下意识变得严肃，然后对着孟容泱比了个“嘘”的手势。
孟容泱果然没再说话，一双如画的眸子里带了几分好奇，他就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能把这家伙管的如此服帖。
两人离得太近，手机听筒里的声音清晰传来，是一个温柔的中年女人。
“儿子，妈妈交给你的任务完成了没有？”
姚纵嘴角一抽：“什么任务？”他怎么不记得还有任务？！
“就是结交画师朋友啊，接受中华文化的熏陶～”手机听筒里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继而变得有点危险：“别跟我说你忘了啊？”
姚纵急忙赔笑：“怎么会忘呢，妈妈，我一会儿就给你带一个回去，让他见见您。”其实，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个任务！
“这样就最好了，儿子再见，妈妈爱你。”这下不等姚纵回答，电话就挂断了。
姚纵放下手机，欲哭无泪地和孟容泱大眼瞪小眼，也顾不上装可怜装可爱了。
孟容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不该在这种时候给他双重打击。
“我上哪去找国画大师啊……”那些老头子根本就懒得理他好嘛。姚纵自暴自弃地甩了甩头，然而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他突然觉得这个任务不是那么的难以完成了，同时无比感谢他亲爱的母上大人，简直就是神助攻啊！
他看着孟容泱，表情亮亮的，眼睛弯弯的，还有两个小酒窝。他用一种极为轻佻的语气对着这人说：“兄弟，帮个忙？”
这大概是他的本性了，可是还是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孟容泱眨眨眼。
☆、第三章 友谊的小船翻不了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在孟容泱答应陪他回家之后，姚纵毅然决然地抛弃了他的爱车，选择乘船回去。
对此，孟容泱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想，如果姚纵真的敢搞什么幺蛾子，他不介意让那人体验一下，什么叫作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姚纵这人大抵很健谈，随时随地都能找到各种话题，虽说不上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也能看出他各个领域均有涉猎。
这让孟容泱多少对他有所改观，觉得他并不是传言中的那种不学无术，而只能说是博学却不专精。这样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无聊，同样，呆在他身边的人……也不会无聊。
小船在水面上飘飘荡荡，姚纵的声音在耳边一刻不停，孟容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直到天上开始落下连绵的细雨来。
耳边的声音戛然而止，姚纵也怔了怔，他看着孟容泱，好像有点莫名地开心：“下雨了。”
“是，下雨了。”孟容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毕竟，他不知道姚纵开心的点在哪里，自然也就无法感同身受。
“下雨了，那我们来做游戏好不好。”姚纵又扯住了他的袖子，孟容泱想躲，怎料那人速度实在太快，熟练地像是练习过千百遍似的。
怎么，这人平时撒娇成瘾吗？孟容泱心中好笑，面上神色却一点不变，他觉得，现在自己更想知道，下雨与做游戏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默许的姚纵顿时开心得像个孩子，唇边也勾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孟容泱看到了，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还不待孟容泱有所反应，姚纵就已经飞快地松开了他的袖子，弯腰掬起一捧水，“啪叽”一声洒在了他的脸上。
夏季的江水没有太多凉意，却仍是给青年带来了片刻的怔愣。水渍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将那本就完美的面部轮廓勾勒得更加动人。
姚纵小心地看着孟容泱，看着他如画的五官被氤氲上水色，看着他额前鬓角的碎发紧贴在肌肤上，看着他白皙脖颈上水珠滑过的弧度。
真好看。姚纵的眼睛里开始染上痴迷，以及一点极难察觉的小心翼翼，说真的，他有点害怕孟容泱生气。
可很显然，他多虑了。
孟容泱只是无奈地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连一点质问语气都不带地询问他：“这就是你说的游戏？”
“不全是……”姚纵弱弱地回答，顺便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塞给孟容泱。
见孟容泱接过手帕擦了擦脸，姚纵眸子亮了一瞬，才自顾自地接上了后半句话：“你也可以泼我。”
唔，真是个无聊的游戏。孟容泱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坐在那，姚纵可以看到，他头发上的水珠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掉。
“可以把手帕还我一下吗？”姚纵戳戳他的手腕，这个男人，哪怕是坐着，脊背也像标枪一般挺直。
这已经不是姚纵第一次发现了，孟容泱的身上有着太多……和他表面的温和……不一样的地方。
孟容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犹豫，就把手帕还给了他。
就见那人接过去之后，既没有顺手扔掉，也没有放进口袋，反而将手帕轻轻拧干，又递回给了孟容泱。
面对美人疑惑的目光，姚纵十分温暖不做作地笑了一下，一点不慌：“擦擦头发，小心感冒。”
孟容泱：“……”这话简直不要太假，我要是真感冒了，也是你的锅。
姚纵见他没有接，就又往前递了递，十分有毅力了。然而……孟容泱还是不想接，直到他看到了那个图标。
那是近日流行的网游《天选之子》的游戏图标，被绣在了手帕的右下角。从那粗糙地绣工来看，孟容泱有理由怀疑，这是姚纵先生自己的杰作。
“这是你绣的？”孟容泱的眸子里一向没什么情绪，可这一刻，姚纵发现了他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意外。
更何况，和他认识这么久了，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和自己搭话呢。姚纵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游戏图标，以及图标旁边的一行小字——
纵非栋梁木。
纵非栋梁木，这是姚纵的游戏ID，知道的人不少，可这些人里又有谁能跟孟容泱扯上关系？
“是啊，费了不少功夫才绣上的，可惜还是效果一般，孟先生见笑了。”这话里的客套意味很明显，孟容泱听在耳中，竟莫名有些不大舒服。
他抬眼去看姚纵，发现那人似乎正在思考些什么。因为在思考，所以顾不得去假装亲昵吗？
孟容泱状似不经意地低了下头，等到重新抬起来的时候，却是连眼底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敛去了。
尽管在表面上他和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很不巧，太过走心的姚纵，几乎是一眼就发现了孟容泱的冷漠疏离。
这是怎么了？我不就发了一会呆吗？刚刚把自己从思绪里扯回来的姚纵一脸茫然，他眨眨眼，却发现孟容泱一点都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为了不拉低印象分，姚纵也没再尝试着搭茬，整个人别别扭扭的，时不时还还对着那人瞄一眼。
这种微妙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下船，孟容泱跟着姚纵来到了一片园林区，这里是枫州的近郊，同样，也是姚纵的家。
回家之后，姚纵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后半段路程的压抑，险些把他逼疯。
他偷眼去看孟容泱，感觉他周身的气场稍稍明媚了一点，大概是因为这里的建筑风格比较符合他的心意？姚纵暗暗猜测着。
孟容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打算见完姚夫人立刻就走，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姚夫人有事不在家。他本想说下次再来拜访，可管家却说，夫人交代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孟先生等她回来。
听这语气，倒像是知道来人是他孟容泱一样，如果他没记错，之前姚纵和他母亲的通话中，并没有提到这位结交的“国画大师”姓孟。
孟容泱越发觉得，这次来自姚纵，或者说是来自姚家的邀请并不简单。可事已至此，走又走不了，他也不愿意放人家鸽子，只能是既来之则安之了。
姚纵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着，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正大光明的搭话的机会，他扯了扯孟容泱的袖子：“母亲还没回来，我们去冲个澡吧。”
孟容泱：“……”他总是觉得姚纵这孩子说话的逻辑有问题，这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联吗？
姚纵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语病，急忙打补丁：“我是说，母亲还没回来，我们有时间去冲个澡。你看，衣服都湿了。”
说着，他还极为可爱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似乎是吃准了，孟容泱就萌他这个样子。
你别说，还真有点用，虽然作用微乎其微。孟容泱又想起那个ID“纵非栋梁木”，再结合这人现在的可爱样子，终归是没有拒绝。
不过，他自认为，自己没有拒绝的绝大部分因素，是不想就这么浑身湿漉漉的去见姚夫人。他对外在形象，还是很在意的。
姚纵把他带到自己的卧室，并解释说还没来得及准备客房。在孟容泱疑问地眼神下，他还十分有礼让精神的把浴室让给了客人，以打断孟容泱即将出口的拒绝。
至于这让的方式嘛……当然是直接把人推进浴室，并调好花洒。姚纵有点遗憾，自己不能恬不知耻的留下。
一直到水流滑过肌肤，孟容泱都还处在一种懵懵地状态，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来到了姚纵的卧室，还在他的浴室里洗澡？
果然，知道那件事对自己的影响太大了吗？孟容泱闭上眼，不愿去想太多，可自打遇上姚纵以来所发生的事，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在他脑中回放，一桩桩，一件件……
想着想着，他的唇边竟多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等孟容泱出来的时候，下意识地去寻找姚纵，想叫他去洗澡，却看见那人早已耐不住寂寞地爬到了电脑前，不出意外，是《天选之子》的游戏界面。
孟容泱悄悄走过去，想确认一些事，正巧看见头顶“纵非栋梁木”ID的刺客大杀四方。
果然是他。孟容泱即便早有猜测，可此刻看见那熟悉的游戏角色，他依然感到莫名安心。同时，还有点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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