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的竟然是一窝蚂蚁。少女生得白皙干净,但是一点不嫌弃脏,蹲在树下,兴致勃勃看着那一窝穿梭的蚂蚁。 他想离开,被明霜一把拉住了校服后摆. “蜻蜓低飞,蚂蚁搬家,说明马上要下大雨了。”明霜翕了翕鼻子,“我好像可以闻到水汽味道。” “这是小时候,我妈妈告诉我的。”说到这里时,她眸子少见有些温柔,“睡前给我讲的故事。” 她有时候很像一个小孩,捉摸不透。 江槐低眸。 “以前你妈妈没有对你讲过吗?” 风越来越大,潮湿的水汽翻卷而来,他摇头,漂亮的黑眸一瞬间闪过许多复杂情绪,“……没有。” “那你不是好可怜。”明霜随口说,她声音甜,哄人的情话更是一把把来,“不过放心吧,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每天晚上睡觉前给你念故事听哄你睡觉,你想听什么?《豌豆公主》还是《海的女儿》?” 江槐不语。 他听到自己心跳声。 从小匮乏,被强行压抑的情感,似乎在被什么东西狠狠强行拉动,这种感觉陌生,让他难言的痛苦,痛苦里却又泛着一丝别样的情感。 对这片陌生又迟来的浪潮。他迷茫,下意识抗拒。 来接她林崇之从校园对面赶来,四处找着她,“小霜。” 明霜兜里电话响了起来,她站起身,接起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是谁,她声音变得刻意的甜美,“哥,在回家路上了,马上就回去。” 江槐握伞的手指滞住了一瞬。 他从莫名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朝着校门走去。 …… 明家别墅里温暖如春,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室外的任何寒意。 明霜房间在二层正中的主卧,足足有块一百平,近一半是一个巨大的衣帽间,悬挂了各种琳琅满目的衣服和各种配饰,许多衣服她甚至没穿过,品牌自己送上门来的专门定制的当季新品,堆满了大半个衣帽间。 房间主人此刻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看手机,及腰的微卷漂亮长发随意散落在纤瘦的肩上,穿着短衫南瓜裤,少女修长莹润的双腿更是毫无形象地伸在沙发沿上。 徐天柏敲门进来,一进来就夸张的遮住眼睛,“衣衫不整,成何体统。” “那你把眼睛抠了。”明霜头也不抬。 明萧过几天回檀城。她刚忙着应付他,哪里还管得着穿什么。 明立诚今天回国了,明家有场晚宴,来了许多人,除去明霜的几个发小,还有许多檀城名流。明霜漫不经心从沙发上爬起来,准备去衣帽间选一身裙子。 她不喜欢这种场合,每次虽然脸上带笑,心里却烦得不行。 宴会甚至来了几个艺人。不到二十,其实和他们差不多的岁数,长得还可以,对明霜也很热情,或许热情得有些过度了,到刻意奉承的地步。 明霜漫不经心地想,不自觉把他们和江槐比较了下。 模样和气质比江槐差远了。 晚宴间隙,明霜回到自己卧室,去简单补了个妆。她在洗手台上坐下,不要什么形象地撩起裙子,看手机,给江槐发消息。 之前她拿到了他的号码,后来江槐一直不回她短信,她就随便用号码搜了下微信,果然搜到了一个默认头像的账号,看着就很像江槐,于是申请了添加好友。 江槐昨天把她的好友申请通过了,但是一直没发过任何消息。 “不理我,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干什么。”明霜又发了个消息过去。 明霜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绿色小恐龙,名字叫“十六圆” 江槐的微信名字就是真名,和人一般的简单,朋友圈什么都没有,初始的灰色头像,背景也是纯灰色的默认背景。 对他而言,应该就是个单纯的通讯手段,不值得花费任何心思修改。 江槐没在学校。 一幢铅灰色的居民楼,楼面被雨水洗刷得有些陈旧。 少年在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流出,他把自己认真地从头到尾洗了一遍,尤其是手指。 他看着自己的手,一双骨节分明,白皙的手,看不到任何脏污。 可是,还是克制不住,觉得很脏。这具身体是脏的,从血管里涌着的血开始。 少年神情冷淡厌倦,陡然,他将手指往墙上狠狠撞去,血渍缓缓涌出。他脸色苍白,用创可贴将那处贴好。 那点残余的温度已经早消失,再也触摸不到。 外头是夏天雷暴雨,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江槐换了一件衣服,窗外雨越来越大,雨里的槐树枝丫被雨水打得簌簌作响。 门口有一棵槐树,很多年了。 槐树是木中之鬼,在民间传说里,一直有不详寓意,阴气很重。据说,槐树成年后可以开花,开出的槐花是白色的,很漂亮干净。这一棵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十几年,一直如此,没有任何开花的迹象。 江,槐。 他的名字,拆开,每一部分,都是他自己所厌弃的。 桌上手机还在震动,他打开,是明霜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女孩穿着晚礼服裙,露出一对纤细修长的手臂,她一头长发盘了起来,几缕卷曲的碎发俏皮地落在脸边。背后是铜金的洗手台,和一面占据了墙面的镜子,能看到露背礼服后露出的小片背脊,匍匐着一对纤细的蝴蝶骨。 像是一个一尘不染,端庄的小公主,站在自己富丽堂皇的宫殿门前。 “想发给你看。”她悄悄说,“我好看吗?” 语音里,女孩声音隔着雨,显得甜润又朦胧。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想让哥哥晚上睡不着捏() *1.槐树那部分资料引自百度。 2.蜻蜓低飞,蚂蚁搬家,下大雨,是民间谚语。 ————
第七章 门前的槐树在风雨里摇曳,枝丫舞动,影子在夜色里摇晃。 照片里的明霜,睫毛浓长,眼眸比平时似乎更加明亮,骄傲,美好又明亮。隔着照片,像是近在咫尺对视着他。 和下午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的少女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和坐在双杠上的俏皮马尾少女,也不像是一个人。 ……都很漂亮。 江槐摁灭了那条语音,把手机放在包里。像在逃避什么一般。 屏幕又亮了起来,是明霜发来的消息。 十六圆;【照片只发给你一个人看哦,喜欢就保存,过期不补哒。】 十六圆:【来自明霜的友情小提示:微信照片是会过期的。】 江槐从小,很少有什么属于自己的事物。 孤独,颠簸,痛苦与不安,是他人生之初的底色。十岁时,江槐最痛苦的时候,他曾问过那个人,“为什么是我?” 那个人回答,“没有为什么。” 命运就是如此。 他从来没有试图拥有过什么。 明霜真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江槐不回消息,她干脆就直接拨打电话,那边很慢才接通,能听到那边江槐的呼吸声,可是他就是不说话。 真别扭。 明霜没再追问照片的事情,“你现在在家吗?” 半晌,传来少年声音,低低的,“等下要出门。” 他除了不爱理人,其实还是挺乖的,问什么答什么。 外头雨丝如瀑,明霜也没问为什么要出门,她说,“喔,那记得带伞。” “对了,你家在哪里呀。” “……” 明霜安慰道,“放心,我不会半夜从窗户翻过来的。” 江槐僵住了。 他完全没想过还会有这种可能。 “就是,你给我个地址,以后放假我可以来找你玩啊。”明霜说,“不是马上暑假了吗。” “我们算是朋友吧。”明霜大言不惭,给自己提升地位,“我转学来这里后,还不认识什么人呢,都没几个朋友。” 骗人。她明明很多不同朋友。 少年却没拆穿她,他垂着眼,挎上书包,拿了件外套,关门出去。 几分钟后,明霜手机屏幕一亮,来自江槐的信息。 是他家的地址。 她捧着手机,满意的笑,随后,没什么形象地从洗手台上跳了下来,蹦蹦跳跳出门了。 这人怎么这么好骗好哄,以后要被她骗得底裤都没有了。 李青正好端着盘子上楼,见到明霜,“这么高兴啊?” “李姨,我今天的妆好看吗?”明霜心情好,见到她就笑。 “好看。”李青笑眯眯的,“十五是最好看的小姑娘。” 就是嘛,她是好看的。江槐不说,也一定在心里这么觉得。 明霜歪了歪头,对着镜子梳着自己头发,自己也觉得很臭美。 外头风很大,江槐到幽居轩时,正好不偏不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五分钟,他在门外等了片刻,到时间了,方才进去。 差不多十一点的时候,江槐回到家,没多久,屋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他打开门,屋外是个湿漉漉的中年男人,他把雨披拿下,见到他,忍不住又低头核对了下地址。 地址是这里没错,但是写的收件人却是。 ——“江美人。” 经常有人为了安全,独居女人会写成x先生收,但是男人收件写成女人的倒是几乎没见过,老板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眼前少年。 长得倒是确实非常俊,唇红齿白,漂漂亮亮的。老板觉得自己和年轻人开始有代沟了。 江槐,“……”他耳朵烧得慌,脸通红,一句话都不想说。 老板掀开了保温箱子盖子,香味立马涌出,他一碗碗往外拿,是各种各样的汤。 “是你女朋友给你叫的吧?”餐馆老板笑着擦了一把额上雨水。 “我们家是老字号了,味道很好的。”老板说,“你就赶紧趁热喝,别浪费了你女朋友心意。” 女朋友估计是很有钱,专门来人来餐厅点的。还捎带了一张字条,说是要一起送过去,老板见是大主顾,不敢懈怠,干脆自己亲自送上门。 “小伙子,你太瘦了,多吃点才好。”他见少年高挑却清瘦,苍白的皮肤,夏天也不见多少血色,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关上门。 餐盒下压着一张字条,江槐顿了顿,才把字条抽出。 上面是少女圆滚滚的字迹,“下雨天,回家就要喝暖暖的汤。” (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都买了!下次告诉我口味!!) 屋子里空空荡荡,少年垂眸,收起了那张纸条,放在了自己抽屉最深处。 第二天,物理小测发试卷。 江槐是年级唯一一个满分。明霜正在看自己的试卷,上面鲜红的一个六十一分,小测满分一百,这个分数将将及格。 江槐看到了,他没做声,把自己试卷收进了抽屉。 这分数却让后座陈璇大跌眼镜,“……” 那天说好地写那么快呢,她差点没写完,还打了71分。 陈璇怕明霜尴尬,不料明霜自己倒是好像完全不在意。 “霜霜,那你考试写那么快干嘛呀?”她小心翼翼问。 “因为快点写完就能交卷出去玩啊。”明霜想了想,诚恳地说,“我考所有的试都是第一个交卷的。” 不过昨天的记录被江槐打破了。 陈璇,“……”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和他们这种平民就是不同,视分数为粪土。 檀附每周的小测排名会贴在多媒体旁边。明霜排最后一个,和第一的江槐遥遥呼应。 明霜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班里很多人也不觉得出乎意料。他们身上到底还是有一份檀附重点班学生的傲气的,从国际转学过来的漂亮会玩的大小姐,这个分数才是正常。 午自修,明霜原本按照惯例补觉。直到她感觉有人敲了敲她的桌面。 是江槐。 他第一次主动找她。 少年穿着校服,挎着书包,清爽干净,立在她的桌旁。 江槐推开校园里咖啡馆门,他预约了最里的两个座位,随后……明霜见到物理书和试卷,整个人都一下蔫了。 本来以为他约她来咖啡馆会有什么好事,讲题目为什么不去图书馆?江槐每天下午按理都是在那里吧。 少年垂着眼,看不出任何情绪,“图书馆说话会吵到别人。” 行了行了,忘了他是个循规蹈矩的乖乖崽了。 江槐摊开明霜的试卷,拿起笔。 十分钟后。 “听不懂。”明霜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 江槐,“……”他非常有耐心,明霜说听不懂,他就再写一遍。 直到明霜实在受不了,友情建议,“不然你多说说话,少写一点,我听你声音,没那么困。” 江槐没有反对。 他真的很听话。把公式拆分开,给她一道一道讲,明霜听着他说话,忍不住又侧目看他清瘦的下颌线条和漂亮的眼睛。 浓长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略显苍白的肌肤上留下浓郁的阴影,很认真得在给她讲。 咖啡里的冰块已经化开了。江槐甚至还毫无察觉。 明霜恶作剧的心思不由自主又浮现上来了,她摇头,一脸无辜,“还是听不懂。” “要不然,你亲一口我,我就能听懂了。”她指了指自己脸颊,乖巧地说。 江槐正在写字的笔画歪了。 “不拒绝就是同意了吗?”明霜眨眼。 “不……”他睫毛扇了扇,估计是想起了什么,僵硬改口,“我再讲一遍。” 明霜怕他真再讲一遍,赶忙举手投降,“行了我懂啦,可以讲下一个了。” 其实江槐讲解得非常清楚,她只是想逗他玩。 四十分钟后,明霜像是一条死鱼一样,瘫倒在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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