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霄忽然轻声笑出来，眼睛弯得像一对月牙：“哥哥每天都笑，我都快忘了你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了。”
“……哪有人想看别人生气的？！”
“可是你笑的时候好像很累啊。”
突如其来的郑重让路清酒愣住，宋霄一双温热的手覆了上来，骨节已经比路清酒的手还修长。
路清酒想甩开，却仍然被他握着，直到脸红透了。
他心里叹气。
宋霄为什么这么敏锐，容不下一丝伪装？
一低头看手机，上面有两个未接来电，备注“顾晨飞”。
他下意识把手机转过一个角度，还是没躲过宋霄轻轻一瞥：“又是他？”
“约好的。”路清酒起身拿着背包，不多解释，生怕多说多错，又惹宋霄生气。
“你以前跟他们那群人合不来，也根本不会对顾晨飞摆什么好脸色……为什么？”
“……现在我们能玩到一起去了，不可以吗？”
“那哥哥带上我。”
“别去，太乱了，不适合小孩子。”
宋霄眯起眼睛：“我早就成年了，什么地方不能去？”
“……”大意了。
撒谎瞒不过，搪塞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敷衍更是会让宋霄继续追根究底。
何况宋霄如果坚持要去，顾晨飞根本没胆子拒绝。
可一想到宋霄干净的眼神里映出光怪陆离的灯红酒绿，路清酒就抗拒得难受。
他把心一沉，索性迎上宋霄的目光，大方坦荡地笑了。
“哥哥有不想让你看到的另一面。别跟来，好吗？”
说完，他疾步匆匆走了，留给宋霄一个背影。
宋霄久久凝望，指尖捏得用力，脸上的笑早就不见了，方才无辜的眼神此刻透着幽然的光。
“好，很好。”
……
街边停着一辆抢眼的红色跑车，路清酒走近时车窗摇下，驾驶座上的人一身亮眼的绿色搭配，头发梳到脑后，一看就认真弄了造型。
顾晨飞长得很好看，有一双透着轻浮的狭长眼睛，淡成一条弧线的薄嘴唇，可惜再帅的脸配上唯唯诺诺的神态，颜值也大打折扣。
“阿酒，我在台下看到你们互动了，你们是要营业吗？”
路清酒一个字一个字地软化自己的语气：“没有签约啦，是剧组宣传要求。”
“我知道，我，我没有干涉你工作的意思。”顾晨飞的嗓音里几乎带着点卑微，“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嗯，我知道你最关心我了。”路清酒弯起眼角，“这不就来见你了吗？”
跑车底盘太低，路清酒坐进去的时候没撑住，晃了一下。顾晨飞赶忙伸出手来扶住他，替他系上安全带。
“谢谢。”
路清酒柔柔地笑着，却下意识搓了一下被顾晨飞碰到的手指，想从斜肩包里找出什么东西擦一擦，又不想浪费仅剩的一包便携卸妆棉。
路上忍着别扭，如坐针毡，到了酒吧，才终于进去洗了好几遍手。
抬头望向镜子，又练习了一遍，肌肉已经形成固定的记忆，毫无感情地笑出了最完美的弧度。
一起玩的这群纨绔里，顾晨飞是地位最高的那个，每次他慷慨买单，旁边的人就欢呼，给了他本人几分以假乱真的呼风唤雨。
紫红相间的灯光闪得炫目，路清酒坐在顾晨飞身边，靠在沙发软座上，绷紧身子不言不语，像一个乖巧好看的花瓶。别人忍不住瞧他，却不敢动他，眼馋舌燥，只能和旁边的陪玩打情骂俏。
闹哄哄的派对结束，路清酒抬起头来，用自己睫毛纤长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顾晨飞。
他天生嗓音清亮而不甜腻，但换种方式发声，也能轻而易举地撒娇。
“你最近只和这些人玩吗？也带我见见你其他的朋友吧。”
顾晨飞半醉半醒，一听这话眼睛都直了：“你，你愿意吗？我还以为你记着高中的仇不愿意见他们。”
路清酒眨了眨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矜持又开怀地笑出声来：“三年多了，谁还会记得高中那点不愉快啊？”
“那我马上去联系他们！！！”
直到走出酒吧，顾晨飞都一脸陶醉，口中念叨着：“你愿意见我的朋友，我真的好开心，是不是你要开始接受我了？”
“你说很快就会去联系他们？”路清酒重复了一遍，语气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当然了，我要告诉他们你现在多温柔——”
“那你答应我了哦。”
路清酒借着月光，凑得更近了一些，即使隔着口罩，也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顾晨飞浑身一个激灵，只觉得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刚才答应过的话，变成了言出必行的承诺，深深刻在了他今晚的记忆里。
下一秒，路清酒站远了些，不想再闻顾晨飞身上的酒气，却忽然变了脸色。
从小，他的父母都怕他被绑架，为此特意做过训练，让他对恶意的视线更敏感。
黑暗中有一道偷窥的视线，就在左前方，他立刻扭头望去，似乎看到了一晃而过的，白色的闪光灯，以及一声极其微小的“咔嚓”。
顾晨飞也察觉不对，忙问：“阿酒，怎么了？”
“晚了。”路清酒绷紧了手指，指尖发凉，捏着挡住半张脸的口罩，“你说，别人在照片里看到眼睛和耳环，能认出我来吗？”
第3章
流言像风一样快，活动开始之前，那张照片早就夹在#路清酒顾晨飞#的关键词里上了热搜。
【还没开始预热就被拆，这CP怕是要完蛋了。】
【顾晨飞不是感情关系特别乱吗？路清酒勾搭上他，恐怕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吧？】
【宋霄摊上这么一个营业对象也是惨，现在圈里CP都有合同的吧，真的没有违约吗？】
【拍戏期间提前嗑上CP的粉丝太惨了……塌房塌得渣都不剩。】
【快点解绑吧，宋霄独美谢谢。】
路清酒和周昊接宋霄结束单人活动，三人坐在车里，周昊绷着一张脸，眉毛拧成两座小峰，划出手机屏幕里的两张照片。
照片上路清酒在月光下和一个男人亲密无间，趴在对方耳边甜甜地笑，那个男人的脸也拍得清清楚楚。
“照片上不是宋霄。阿酒，你……”周昊似乎不忍心多说，“你没团队帮衬，一个人压不下这么大规模的舆论，我和宋霄可以替你想办法。”
CP越来越多，营业期越来越长，观众越来越真情实感。
一旦开始营业，想解绑的人要么做好公关，要么等CP粉热情自动消散。若被拍到其他绯闻，或者强行换CP，都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何况，所有人都已经认定是他高攀了宋霄。
宋霄与其他人有暧昧，观众的反应只会是：果然宋霄看不上小透明，趁早甩了，下一个更好。
而他被爆出绯闻，那简直是十恶不赦，堪比刚刚领证就出轨——不然也不会被骂上热搜。
宋霄的眼睛一刻都无法离开屏幕，像要把照片上的每个细节都刻进脑海，
照片里两人只占一个角落，余下的画幅，清晰地拍出了一街之隔的灯红酒绿。
“哥哥不喜欢热闹，从来不去这种地方。”
路清酒厌恶地扫过照片上的顾晨飞，躲垃圾似的向后缩了缩，轻轻低下头。
“现在喜欢了，不可以吗？”
宋霄凉凉开口：“闹出这么大的事，不如先和他断绝来往。”
“断不了。”
周昊脱口就问：“正式在一起了？”
宋霄茫然，探究地看向周昊。
“前两天阿酒和他打电话我就听出来了。”
“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哎呀，我当时觉得就算阿酒有男朋友，签了合约之后报备给我们，方便应对公关危机不就行了？营业而已，合约里又没写不让谈恋爱。”
宋霄眼神肃杀：“合约能改。”
“……你们连约都没签，你在想什么呢？”周昊嘴角抽了抽。
路清酒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闷闷地说：“没有在一起，只是朋友。”
“那他怎么离你这么近？他欺负你了？”周昊刚才还板着脸，此时竟然下意识卷起了袖子，“别怕，昊哥教他做人。”
路清酒：“……”明明是我主动凑近他的，照片上不是很明显吗？
被人偷拍非他所愿。
那张和别人暧昧的照片会让他仓皇狼狈，成为众矢之的，淹没在粉丝的谴责里再也抬不起头。但自己惨淡收场后，至少宋霄不会知道半点真相。
宋霄的眼里应该干干净净的，只装得下他的音乐。
自己离他越远越好。
路清酒不知沉默了多久，直到指尖都在颤，依然坚决摇头。
“我就算和阿霄一起营业，也是他给我送热度，耽误他的前程。被偷拍是我不小心，你们就说全都是我的错，正好解绑，也不会再有粉丝误会了。”
周昊深深叹了口气：“你也让宋霄上了一把热搜，哪里是他单方面给你送热度？上了热搜大家才误会你们是CP，有了误会才招来那么多人骂你，怎么能把锅都扣给你？我们团队干不出这种过河拆桥的事情。”
他越说越忿忿不平，又眉头紧锁，一时心急：“阿酒，你看看评论都是怎么说你的，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不想为自己争取一下吗——”
宋霄突然打断：“不要看评论。”
空气凝滞的一瞬，路清酒听见自己无法控制的心跳声。
但他下意识地笑着，嗓音轻柔，好像浑不在意：“不用看我也知道的，先是骂我对自己的CP不忠诚，明天就会编排我私生活混乱，后天也许会攻击我本人的人品，说我道貌岸然，烂到骨子里，活在这个世上就是错……他们不会让我有任何翻身余地的，只要有一次捕风捉影的黑料，这辈子都走不出来……”
一只宽大的手掌，落在路清酒绷紧的手腕上。冰凉的手腕碰到暖意，恢复了微不足道的温度。
宋霄低沉又略带稚气的嗓音说：“走得出来的。”
周昊愣了，而后讪讪地笑：“阿酒怎么对网暴还挺……了解的？那不用多说了，我们一定帮忙到底。”
“……”路清酒几乎听不到他说了什么，意识被拉进巨大的恐慌里。没有看过一条评论，却连闭上眼都能绘声绘色地想象每一句带着泼天恶意的污言秽语。
宋霄始终没有放下他布满冰凉薄汗的手，眼波流转，忽然抬头问道：“哥哥一定要和我解绑吗？”
“除了解绑还有别的办法吗？”
“我和你解绑，他们还是会编排你的黑料。只要同台营业一次，我能让这件事情完美收场，哥哥相信我吗？”
路清酒缓着自己的呼吸，手指反复摩着长耳环，终于慢慢找回了让他安心、坚定的力量。
“我不想和你营业，但是更不想结束得这么狼狈。”
……
路清酒的名声因为一张照片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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