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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远琛的神情略显犹豫，慢吞吞地张开嘴，还未等他完全衔进嘴里，梦境坍塌了。 方至陷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母亲，远哥，荷花酥，全都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无措地喊：“妈，妈……” 明知道已经无济于事，却还是叫着：“远哥……” 他在黑暗里悄悄流下一滴泪，闭眼等着这场梦结束。却忽而感受到眼角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某种熟悉的气息。 他下意识地抓住，像溺水者抓住一根浮萍。 这触感太真实了，方至骤然睁开双眼，手里攥着的是温热的手心，是真实的没错。 他急促地呼吸着，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直到确认眼前的人确实是梦里消失的远哥。 方至手上不自觉加重了力道，似梦呓着：“远哥……”
第8章 碳酸效应 齐远琛皱了一下眉，冷漠地抽回了手。 方至像被从头浇了一盆冷水，几乎瞬间从刚刚的梦境中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来，看了看自己身上披着的黑色外套、天花板上的吊灯，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居高临下地审视自己的齐远琛，某种猜测漫上心头。 方至艰难地张了张嘴：“我……” “走错休息室了。”齐远琛替他下了定论。 齐远琛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拍戏时的衣服，深蓝的制服衬衫收进裤腰，平整得几乎没有褶皱。扣子系到脖颈上方最后一颗，刚好抵在喉结上。 方至不由有些紧张，他咽了一下口水，局促地从沙发上起身：“不好意思，我马上离开。” 齐远琛扫了一眼方至手里的外套，冷声道：“看来江寻轩还真是一个好老板，不仅可以让助理随意出入他的休息室，只要把老板伺候好了，甚至可以在工作期间盖着他的衣服睡觉。这钱，真是好赚啊。” 这番话像是给了方至一巴掌，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身体却如坠在冰窖。 齐远琛向来待人有礼，方至从来没听齐远琛对别人说过太过分的话。而他刚才的神情、语气和遣词造句，都无一不在昭示着，方至在他眼中如此“不堪”。 方至很想挽回在齐远琛心中的形象，心中一直盘旋着解释的说辞。 他还抬着头看着齐远琛，因为怔愣太久，脖颈有些僵，但他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良久后才试着开口：“是因为我有点着凉，江……他才让我来休息一会，我不知道这是……” 齐远琛的眼底依旧水波不兴，好像对他说的话丝毫不在意。 一颗心慢慢下坠，跌到无底的深渊。 方至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齐远琛面前落入这个难堪的境地。心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呼吸都变得不顺，他不希望齐远琛这么想自己。 然而他最终只能颓然垂下头：“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错身而过时，齐远琛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方至没有心理准备，趔趄了一下，险些撞到他身上。接着视线猛然瞟到了自己手臂上挂着的外套，他连忙举起来递给齐远琛，硬着头皮说：“对不起，我刚刚忘记了。” 齐远琛眉心微蹙，抿起的嘴唇动了动。 咚咚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沉重又紧绷的气氛。 门口是关晴的声音：“远哥，要去吃饭了，导演让我叫你。另外……”她犹豫了一下，“江……前辈让我问你……他……的小助理是不是让你……藏……起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方至有些赧然，同时更加尴尬又羞愧地把头低下去几分。 齐远琛的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回道：“知道了。” 他松开了攥着方至的手，迈步往门口走，留下一句：“外套洗好再还我。” 齐远琛最讨厌别人碰他的东西。 方至打算再跟他道一遍歉，但对方已经推门出去了。 屋里空荡荡的，他在原地打了个寒战。 举起手里的外套凑到鼻尖，柑橘的气味已经淡得几乎不可闻，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雪松。 和他的主人一样不好接近。 事已至此，方至索性就把齐远琛的外套穿上了。 跟着江寻轩驱车赶到饭店，方至一路心情低落，偏偏江寻轩还一直问话。他只好闭着眼睛装死。 车停了，方至立马推开门下车。江寻轩依旧在身后声情并茂：“小方，你该不会是想被齐远琛潜规则吧？你为什么找他不找我？” 夜里忽然袭来一阵凉风，方至拢了拢外套的衣襟，试图堵上他的嘴：“因为我觉得他比你帅。” 江寻轩愣在原地两秒，刚要朝他扑过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笑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旁边站着一行人，此刻都在看戏。 方至僵直着身子望着人群中的齐远琛，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这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们没听到自己说的话，那边陈导便玩笑道：“小方，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不用祈祷了，有地缝吗？ 江寻轩撩了一下头发，驾轻就熟地说：“没关系，我能得到‘身’也够了。” 方至觉得，江寻轩这张嘴可以捐了。 话题转了好几个圈才过去，不知道怎么进的屋，方至的头越来越低，恨不得变身一只鹌鹑。 落座后，方至一抬头——对面坐着的是齐远琛。 他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齐远琛的视线根本没落在他身上。 方至了无生趣地用筷子扒着盘子上的雕花。饭桌上只有导演组的几个人和主演，一桌人围着聊着天。 陈导讲了一下几位主演的表现和他们之间的化学反应，又重复夸赞了好几遍齐远琛和许月影配合默契像真夫妻。方至没抬头，只听得许月影娇羞的笑。 齐远琛始终没出声。 开始上菜了，色味俱全摆了一桌。 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这汤不错。” 于是大家都端着碗轮流盛了一碗，方至回过神来时，面前已经摆了一碗汤——满满当当的排骨、玉米，还有他最讨厌的胡萝卜。 接着方至听到有人抱怨：“好好的汤，为什么要放胡萝卜呢？”方至心内想，终于找到知音了。他循着声音望去，发现这知音不是别人，正是许月影。 “怎么了？你不吃胡萝卜？”旁边有人问道。 “对啊。”许月影笑笑，“应该有很多人都不喜欢胡萝卜吧？” 胡萝卜这种食物确实不讨人喜欢，好几个人点头附和。 许月影又歪了歪头：“据我所知，远琛也不吃，对吧？” 方至全身怔住，惊疑地向对面的齐远琛望去。不吃胡萝卜？齐远琛？怎么会？ 齐远琛用勺子搅弄着碗里的汤，嗓音冷淡：“以前吃，现在不吃了。” 方至像被施了某种咒语，一动不能动。此刻的世界生生将他剥离开，周遭的声音全都听不见了。 他回到了高中的食堂，与齐远琛相对而坐。 他将胡萝卜尽数挑到齐远琛碗里，随后心满意足地把剩下的牛肉和汤汁扣在米饭里。 齐远琛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问：“你不吃胡萝卜为什么要点这个菜？” “因为这个汤汁最好吃呀。”方至粲然一笑，恳切而遗憾，“不知道胡萝卜这种植物为什么要存在，但是它也挺无辜的，扔掉也浪费。再说，汤汁好吃也有它的功劳。” 方至当时没有去看齐远琛的表情，他只记得，他夹过去的胡萝卜最后都被齐远琛默不作声地吃了。 并且之后的很多次，他碗里的胡萝卜都理所当然地放进了齐远琛的碗里，最终也都被“处理”干净了。 可是他竟然今天才知道，齐远琛不吃胡萝卜，而且是从许月影的口中得知的。 当年的他究竟是何等粗心，才会那么久都没发现齐远琛的口味？而齐远琛又是抱着何种心态对他一再忍让？ 怪不得齐远琛现在对他的态度是避而远之，他除了给人家带早餐这事算得上“体贴”，其他确实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了。 方至感觉舌根有些发苦，干脆夹起一块胡萝卜放进嘴里。味道和记忆中一样难吃，口感不软糯，酸涩掺杂着甘甜。 正艰难地咀嚼着，许月影有些诧异地问：“诶，小方，你吃胡萝卜？” 方至忍着反胃的感觉把嘴里的胡萝卜咽下去，苦笑着说：“嗯。” 胡萝卜一点也不无辜，谁爱吃它才有鬼了。 他拿起手边的饮料喝了一大口，入嘴才知道是冰可乐，瑟缩了一下身子，含在嘴里准备捂热了再咽下去。 他含着这口可乐装作若无其事地想偷看一眼齐远琛，却不期然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齐远琛的嘴唇抿成了平直的一条线，眉眼之间写满了疏离。 碳酸泡泡在嘴里叫嚣，细小的水珠溅在牙齿和口腔，方至一骨碌咽下去，这场激烈的冲撞又转移到了胸腔。 冰冷彻骨。
第9章 曲折饭局 方至的身体算好，晚上回去盖着被子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没有不适的感觉了。 当天的拍摄依旧是分开进行的，方至几乎一整天没跟齐远琛打过照面。 拍到下午，编剧来了，关于严宥和孟朔初次的对手戏他有了新的想法，于是陈导早早叫了停，要跟他商量一下。 剧组上下下提前收了工，江大明星心情大好地让方至也提前下班了。 方至打了个车到市中心的一家饭店，赶上了晚高峰，路上堵得不行。 他掏出手机刚想看个时间，汪海洋的电话便打来了：“到哪了？” 方至看着水泄不通的车辆，叹气：“差一个拐弯，你们先点菜。” “行，快点啊，等着跟你喝酒呢。” 方至翻了个白眼，问司机：“师傅，这段路估计还要多久？” 司机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法估计。” 方至思考一会，决定走过去。 鹿海很繁华，明亮的夕阳如流沙，倾注在人潮涌动的街道。路上的车辆像一条流动的河，在此起彼伏的汽笛声中微波漾漾。 齐远琛靠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 程锐握着方向盘，在等红灯的间隙发问：“大明星，说说吧，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齐远琛斜眼扫了他一眼。 “就你的绯闻呗。” 齐远琛头又偏过去，不置可否。 程锐“啧”了一下，说：“微博上热火朝天的‘对家cp’啊。那个明星叫什么？江寻轩？赶紧坦白从宽。” “没什么好坦白的，什么都没有。” “是吗？”绿灯了，程锐踩了一脚油门，嘴角携了一抹笑，“跟他什么都没有，那个‘陌生男子’，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齐远琛身形微顿，低头揉了揉略有僵硬的脖颈，并未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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