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302里则是一个个的操作台,上面放着各种处理鉴定陶瓷的工具。 甄天看到了最近新出的光谱仪。 英大还真是有钱。 出土的瓷片已经摆上工作台上了,今天的任务主要是清理和分类。 甄天和陈余在最里侧的两个台前坐下。 陈余看唐子其选了距离楼珩谦最近的位置,正在仰着头和对方说话,而楼教授也是一脸和气。 她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看到楼教授竟然和那样的人一起玩儿,我忽然没那么喜欢他了。我本来很吃他的颜和才华的!” 女孩儿失望地趴在了桌角:“小天,你说,都走到教授这个职位了,为什么就不能长一双明亮的眼睛呢?他看不出来那个唐子其不是什么好人啊?之前还在节目里暗示他是做了那件唐三彩的人,那明明……” “好了。”甄天没朝那边看一眼,仔细地打量着面前放着的瓷片,声音平静。“人家和谁交朋友和我们没关系。这些瓷片很有趣,快干活吧。” “哦。” 楼珩谦听着唐子其滔滔不绝地说着对这些陶瓷片的见解,眼睛却不自觉看向角落里的青年。 他身上的白色衬衣在那身冷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几分暗淡。 乌压压的头发乖乖的待在该待的地方,不影响那个认真清理瓷片的人。 那张唇色浅淡的嘴,认真到小心翼翼,不自觉地抿着…… “……师傅说我的青花做的最好,其实我最喜欢尝试的还是唐三彩。楼哥,你……” 唐子其抬头询问楼珩谦,却发现对方好像在发呆,视线的落点…… 又是那个人! 唐子其快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笑了。 “我什么?”楼珩谦没看他,但接了话。 唐子其咬了咬牙,控制住情绪,声音重新变得温和。 “你听说过前一阵子拍出天价的那个三彩凤首壶吗?” 注意到青年好像察觉到什么,疑惑地抬头开始四顾,楼珩谦收回视线,继续手上清理的动作。 “听过,最后那个制作人把作品送给了一位老人。” “对啊。” 唐子其把之前暗示媒体记者的话重复了一遍。 “那个老爷爷很可怜的。他妻子祖传的凤首壶在那个十年被搜出来了,当着他们的面被砸了粉碎。那是老太太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为了救那个壶,孩子也被打掉了,不能生了。” 彷佛感同身受似的。 “两个人一辈子孤苦伶仃,老人妻子后来得了老年痴呆,每天念的最多的就是凤首壶。老人为了让妻子能安心走,就求人给找一个仿制品……” 楼珩谦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人,忽然想笑。 他承认张修易口中的“和气论”确实有用,所以他保持着学者的风范,斯文和气的人设。 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相安无事。 他也很满意。 可总有那么几个人不懂得适可而止,一再地在他的精神线上跳。 昨天那露骨的眼神和动作;装作看不懂他的拒绝;早上在停车场假装偶遇;自顾自地叫他楼哥…… 楼珩谦觉得对眼前这个人,“和气”解决不了问题,他的方法可能更有用。 “你想暗示我那个帮了可怜老人的是你?”他仍然笑着,可眼里的嫌恶却一点都不掩饰,“得了吧,你可做不出来这么无私的事儿,而且……” 楼珩谦微微低头,从唐子其处理过的那堆瓷片中,捡出唯一合格的一片。 “你也做不出来那么灵性的作品。少扯那么多虚的,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干好你的活儿,否则——” 把手里的瓷片单独放到一边,楼珩谦看他,嘴角的笑容很是帅气,吐出来的话却带刺。 “就滚。” 第5章 巨大的关门声吓了甄天一跳。 手上一抖,毛刷从彩陶上的彩绘部分重重地刷过去。 他连忙检查,幸好这片侵蚀的不厉害,颜料还稳稳地呆在原地。 甄天松了一口气,看向前方,想确定发生了什么事。 和好像等着他看过去的楼珩谦对上了眼。 男人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甄天心里一跳,先是下意识地移开视线,又觉得这样有点反应不正常,又端正视线,礼貌性的扯了扯嘴角。 他听到楼珩谦很公式化地宣布。 “唐子其先生由于身体不适,不得不退出我们的任务,暂时调不到人过来,大家看看谁还有余力,帮忙把他的那部分承担一下?” 刚才大家几乎都在专心地清理,没注意到唐子其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突然不舒服。 而且,不舒服还能用那么大地力气摔门? 看看手边的任务,众人都没有接话。 他们这些人也只是业余人员,对出土陶瓷的清理和修复不太擅长。虽说抱着学习的心过来,可更多的还是希望这次经历可以给他们加点儿跟别人炫耀的谈资。 自己的活儿还干不完,哪有余力再加任务,还是无偿的。 有几个干了一会儿的年轻人早就起了退意,这会儿看到有人走,就开始有些抱怨地嘀嘀咕咕,想借着这个机会开口说离开。 甄天看楼珩谦还是一派悠然地站在前面,也没有说什么鼓励大家的话,好像不在乎任务能不能完成一样。 想起董斯齐说过,这次任务是由楼珩谦直接和博物馆那边对接的,如果质量不好,任务完不成…… “交给我吧。” 他举起了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对着楼珩谦看过来的视线,有了准备,这次没有闪躲。 “我清理完这边的任务就过去。” 甄天想,只是帮人解围,又没什么。 而且,他确实可以做两份。 “行。那就辛苦了。” 楼珩谦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觉得有人只是冷冰冰的摇个头都挺可爱。 “哎,小天……哥。”看甄天皱眉看过来,陈余连忙改口,然后一脸八卦地凑近他,“我知道那个唐子其为什么走。” 她知道甄天不会感兴趣,连忙在他开口之前快速说完。 “我看见楼教授低头跟他说了两句话,他那张脸从这样……”陈余表现出一副飞着眼睛,嘴巴咧着的样子,“立马变成一副整个人都在裸奔一样的表情……” 还总结了一下。 “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什么叫‘恼羞成怒’。”又用有些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是不知道,从头到尾,楼教授都是笑着的。” 甄天知道。 楼珩谦其实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温和,只是习惯即使心里已经厌恶到了极点,也不会轻易露出来让人猜到他的情绪。 让人没少吃亏。 看甄天还是安然若素地用水冲着碎瓷,她嘟了嘟嘴。 “哼,没有一点儿八卦精神。” 陈余捣乱似的把甄天手里清理的差不多的彩瓷拿过来,把手里刚拿起来的塞进他手里。 “不过,哈哈,”又高兴起来,“看来楼教授还是长着眼睛的!我宣布,他重回我心里仅在你之下的第二帅宝座了!”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谢谢?” 带笑的调侃在身后响起。 陈余猛地转身,甄天拿着的刷子的手也顿住。 刚刚还在大放厥词的人满脸通红,声音细细的。 “楼教授……我……” 楼珩谦看着不好意思的女孩儿,笑得更加可亲。 “没关系,这不是在夸我嘛。”看向仍然专注地处理着手里工作的人的后背,“能排在你男朋友后面,位居第二,是我的荣幸。” 陈余看楼珩谦没一点架子的样子,放松下来,嘿嘿笑了两下。 “小天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我们……” “楼教授有事吗?” 彷佛要洗到地老天荒的人终于转过身。 看了一眼甄天被水浸到有些发皱的指尖,楼珩谦脸上的笑意不着痕迹的敛了一下,晃了晃手里的几片黑色碎片。 “我对瓷器不是很擅长,这个应该怎么分类?” 甄天知道楼珩谦对陶瓷文物这一块儿一直欣赏不来。 伸手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仔细观察了一下,拿起竹签将缝隙间的泥土轻轻蹭了一下,然后用毛笔扫过那些表面的脉路,最后将几个碎片在桌上摆了一下。 没有抬头,淡淡地给了结论。 “应该是件贯耳瓶的碎片,墓葬主人可能比较喜欢投壶游戏,属生活类。” 楼珩谦看着对方低头时露出来的后颈,脸上总是挂着的笑容不见了踪影,内心升起一股熟悉的烦躁。 就和昨天晚上看见这个人背着他走远时一样的不爽。 从楼珩谦走过来就一直注意着这边的一个年轻男人插话进来。 “你动作好熟练啊!” 三个人看过去。 甄天还没开口,陈余掺着自豪的话已经出了口。 “那当然,我哥从小干到大的,什么奇怪的东西到他手里都得露出真面目!” 甄天警告似的看了她一眼,她悻悻地笑了一下,低声嘟囔。 “本来就是嘛……” 王在申刚刚考上S大文物与博物馆专业的研究生,本来挺自信的,但真动手实操起来,才觉得自己就是个井底之蛙。 刚刚一直在纠结要不要退出,以免因为学术不精,给人家英大教授增加工作量。 听了陈余的话,他两眼发亮。 “能不能教教我,我这……”注意到甄天看过来,忙示意自己凌乱的工作台,“有几块怎么都分不清楚,求求了。” 说着还朝甄天双手合十的鞠躬,能看出来是个很活泼的年轻人。 甄天喜欢陶瓷,对认真对待陶瓷文物的人自然有好感。 就点点头,应了下来。 “哪些?” “那什么时候到我那里?” 一只手蹭着甄天的手背过去把摆好的瓷片捏了起来。 甄天缩了一下手,终于转头看向话里透着奇怪意味的男人。 楼珩谦的笑容又重新挂了起来,显得谦和又有礼,看着甄天的样子像个对学生循循善诱的好老师。 “唐先生的位置正好在我旁边,你这边忙完了就去找我?” 甄天错开眼,不再盯着对方眼底深处藏着的暗色。 虽然他从来没看懂过,却下意识地知道,眼前这个人现在的心情没表现出来那么阳光。 “好。” “那我等你。” 楼珩谦得到回答,没有再停留,向他们颔首示意后,转身回到最前面的位置。 “我叫王在申,帅哥怎么称呼?” 王在申的语气明显轻松许多,表情更加生动,拿着搞不定的瓷片就跑到了甄天的工作台前。 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还处于学生的身份,老师对学生有天生的压制力。刚才楼教授在的时候,他都不敢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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