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叶琼棠听着觉得新鲜,嘴上倒不忘损人,“可能是年纪大了,都要奔三了。” “反正比起我,在座的各位都还是年轻人。”黎远接道。 “黎老师也太会说话了。”叶琼棠按着眼角的笑纹,发出了一长串清脆的笑声。 前菜很快被送了上来,侍者往杯子里添了香槟,若秋看着杯子里的气泡升起,再破裂,脑海开始拼凑很多老旧的画面。 如果没有重遇黎远,他几近成为干涸在沙滩上的鱼。 黎远是他在高中时候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名师,有自己的画室,除了教艺考美术外自己还是个岩彩画家,热衷于自制颜料。 他还能想起自己第一次进黎远的画室时,黎远就在研钵里捣碎一些黄色的岩石,稀疏的光从树缝间漏下,整个画室只有研磨颜料的声音,像碾碎饼干一样酥脆,听着十分减压。 起初他不知道黎远这是在干什么,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在做矿物颜料。 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岩彩。 后来他跟黎远经常去到山里,岭安市的地质资源丰富,在山上就能捡到很多颜色好看的石头,把石头磨成粉,煅烧,然后就能当做岩彩颜料…… “我挺羡慕黎老师的,能知道若秋高中时候的事。” 于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若秋回过神,小心地瞟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于鹰,于鹰脸上并没有继续保持着一开始的笑容,甚至有些阴冷。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有了于先生的支持,我想若秋在艺术圈应该会发展得更好。”黎远又把话题拉扯到了于鹰身上,“于先生的大名已经在圈里传遍了,尤其是新锐艺术家,要是作品能被于先生收藏,身价和名气立刻水涨船高。” “只是爱好罢了。”于鹰喝了一口香槟,“这几年我没少被家里人说败家。” “你别听他说得这么谦虚,谁知道他收藏的艺术品已经涨价到什么程度了。”叶琼棠立即揭穿了于鹰,“这年头比起股票房地产,能玩艺术收藏的才是烧钱又赚钱,他要是真败家,于老爷子肯定不会这么由着他来。” 于鹰放下酒杯,一副淡漠的神情。 “艺术圈确实不好进。”黎远忽然话锋一转,有些意味不明地说道,“毕竟这个圈子也不是有钱就能恣意妄为的,有的时候‘名片’比金钱更重要。” “确实。”于鹰倒是很快承认了,“所以若秋真的帮了我不少。” 听到这句话,若秋不得不暗自佩服,于鹰的演技让他自叹不如。 三年前,“于鹰英年早婚”的热搜挂了一天一夜,也是从这次舆论的大爆开始,于鹰借着“和新锐艺术家结婚”的身份,高调进入艺术圈,参加艺术拍卖会,出入画廊,花重金收藏作品,一举在人均中年的企业收藏家中杀出血路。 刚开始的时候很多人说于鹰亏了,刚到可以结婚的年龄就找了个比自己大4岁的人结婚,还是个男的。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觉得于鹰这一招高明,花最少的钱达到最爆炸的效果,江沅集团早有艺术相关的项目在准备,这一波刚好可以造势。 若秋理解他的做法。 虽然于鹰给他家人还债也花了不小的一笔钱,但对于动辄几千万上亿的艺术品来说,他的债金就是洒洒水。 比起圈里那些身价上亿的当红艺术家,他才初出茅庐,一穷二白一干二净,还走投无路,非常容易被控制,也不会惹出什么丑闻,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说起来,若秋最近有什么新作品吗?已经好几年了吧,从威尼斯双年展那会儿到现在。”黎远的话茬不知何时抛了过来。 若秋正想接着说些什么,张口却打了一个喷嚏,他听到于鹰在一旁无奈地小声叹了口气,接着,一件外套就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穿太薄了。”于鹰言简意赅地说完,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抿了口酒。 坐在对面的黎远看着似乎有些讶异,若秋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波澜不惊,小声说了句“谢谢”。 “这不是在家里待太久,都不抗冻了嘛。”叶琼棠说完,赶紧叫餐厅准备暖炉。 不一会儿,一只室外用暖炉便搬到了若秋边上。 若秋搓着冰冷的手指,冻僵的身子汲取着外套上残留的体温,身子逐渐回暖,手指也逐渐有了温度,他看着于鹰握着酒杯的手,不由地想起入座之前于鹰摸自己肩膀的动作,就像在确认衣服的厚度。 好像察觉到什么,于鹰也微微侧过了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触碰,若秋立刻挪开了眼。 “习惯就好,这两人从刚才就这样,可能是太久没见了,还腻歪着。”叶琼棠完全置身事外,坐在对面打趣。 黎远只是笑而不语。 主菜也很快就端了上来,吃了一阵子,于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开口问道:“说起展览,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消息,还想着要问一下黎老师是不是真的。” “消息?”黎远正在切割一份惠灵顿牛排,有些不解地抬起头。 于鹰慢悠悠地继续说道:“听说绿石集团正在建设的商业广场要开设新的美术馆,也在布置新的展览,还想永久收藏几幅布山泽也的画作。” 听到布山泽也这个名字,若秋心里一惊。 布山泽也是他在东艺大的教授,是当代艺术家里身价位于一线的红人,想要收藏他的作品,连很多圈内翘楚的画廊和美术馆都做不到。 “我听到的消息说,绿石美术馆的馆长,当然也是这次首次展览的策展人就是您,黎老师。”于鹰说完,眼神逐渐变得犀利起来。 饭桌上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安静,于鹰扔下的这颗重磅炸弹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确实如此。”黎远沉默了会儿,似乎并不打算隐瞒,他放下酒杯,迎上于鹰的目光,“因为项目还在筹备中,所以我没办法透露太多,就只能说是我自己的画廊的展览。” “美术馆?江沅不是最近也在筹备美术馆的项目吗?”叶琼棠眼波一转,明知道不该提哪壶,还是把壶给提了起来,“我听说还是岭安市的重头开发项目,这下江沅跟绿石又得打架了。” 黎远的眉头轻微一蹙。 “黎老师应该也很清楚,现在若秋的身份已经不是当年您的学生了。”于鹰收敛了笑容,“如果他帮忙绿石联系布山的事情传出去,不管是绿石的立场,还是江沅的立场,都会很为难。” 黎远的表情变得越发的僵硬。 “黎老师还没跟我说布山教授的事。”若秋愣了下,赶紧出来打圆场,饭桌上的气氛却直降到了冰点。 黎远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解冻了似的用手指托了下眼镜,对若秋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这件事是我欠考虑了。” “这些年我一直没让若秋操心生意上的琐事,他不知道这些事错都在我。”于鹰换了个平和的语气。 黎远很快听出于鹰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赶紧说道:“还好于先生及时提醒,不然就是我太唐突了。” 听着这些说辞,若秋只觉得一阵窒息,他万万没想到黎远现在竟然背靠的是绿石集团,而绿石跟江沅居然一直以来是竞争对手,他差一点就要干出胳膊肘往外拐的蠢事了。 “哎呀,既然大家都在忙美术馆的项目,又都在艺术圈,私下里互相交个朋友也行,偶尔可以吃个饭什么的。”叶琼棠看着气氛不对,赶紧接了一句俏皮话,“我这个闲人不蹭白不蹭,黎老师,到时候美术馆开了可得记得帮我留张票。” “那是一定的。”黎远对她笑了笑。 一顿饭吃得气氛诡异。 到离席时,出于礼貌,若秋本想送黎远到楼下,于鹰却一直揽着他的肩膀,没有用力,但无形中却有一种被摁得死死的感觉,他只好作罢,向黎远挥了挥手道别。 送完客走到电梯里,于鹰就松开了手,若秋向边上挪了一步,挨到了电梯边上。 两人一左一右站着,直到楼顶也没有彼此说一句话。 到家后,若秋脱下身上的外套,他刚想递给于鹰,于鹰却一言不发地径直上了二楼,他只好把衣服挂在玄关,自己回到一楼的次卧。 在床上蜷缩了一会儿,胃一阵又一阵地难受,也不知道翻来覆去折腾了多久,胃还是没消停,若秋只好起身,去厕所吐了个干净。 可能是吐得动静有点大,若秋摇摇晃晃地从马桶边站起来,于鹰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厕所门边,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 “跟黎远可以吃好几顿饭,跟我一起吃一顿就吐了。” 于鹰的语调依旧冰冷,若秋走到洗漱台前,捧着清水漱口,他说不出话,喉咙一阵干涩,又接连干呕了几声。 “他很清楚美术馆项目的事情。”于鹰继续在边上说道,“你被他利用了。” 终于抑制住呕吐感,若秋双手撑在洗漱台前,低垂着头解释,“布山在圈里出了名的脾气古怪,只有熟人才有他的联系方式,可能他是碰壁了,才会想通过我找布山。” “你不用为他找借口,他知道你现在在于家。”于鹰倚靠着门框,双手抱胸,语气越发的冷,“不过我很好奇,他居然敢找你。” 若秋扭过头看他。 “他看起来很有把握。”于鹰盯着若秋的眼睛,话里有话。 “毕竟我高中时还是他学生。”若秋抹了把下巴上的水珠,朝着外头走了几步,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往地上跌去。 于鹰一手揽住了他的腰。 若秋勉强靠在他肩膀上稳了稳身子,他想挪开于鹰的手臂,于鹰低沉的嗓音却在耳边响起。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第五章 漆黑 就像心脏突然被一只手攥紧,若秋微微睁大了眼,望向于鹰的眼眸。 于鹰也正定定地望着他,如此的近距离,于鹰洞悉的眼神似乎就要直接剐到他的脑海里。 “没什么。”若秋率先避开了视线,推开于鹰的手臂,凭借自己的力气站稳,“我以后不会跟他见面了。” 于鹰没有再说话,似乎在咀嚼这句话里的意思。 若秋绕过他身侧。 “你忘了很多事。”于鹰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要对以前认识的人毫无防备。” 若秋的脚步顿了顿,于鹰并没有等他说什么,而是擦身而过,走向了楼梯。 待于鹰走上二楼后,若秋才向旁边横跨了一步,靠着墙无力地站了会儿,才慢慢挪回了房间,倒到床上。 昏昏沉沉躺了许久,恶心头晕的感觉又起来了,若秋将脸埋在枕头里,痛苦地绞着身子,他换了好几个姿势都没法睡踏实,只好坐起身靠着床。 这并不是晚餐的问题,也不是胃的问题,更不是黎远的问题,只是一想到马上就在眼前的希望被一下子覆灭,他就浑身丧失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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