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树影斑驳的午后,林逾静自己也忘了当时的林吱吱是什么反应了,小丫头刚到那个狭窄的出租屋时各种不适应,晚上要亮着灯抱着娃娃才能睡着,林逾静每次替她关灯时都能摸到枕头上湿成一片的泪水。 从怯生生的“叔叔”到满心信赖的“爸爸”,改变称呼这件事最初对于林逾静而言是个迫不得已的决定。 二十几岁的单身男人和三四岁的小女孩这个组合本就怪异,一声又一声的“叔叔”更是惹来许多非议,在无数次意味深长的探究与不怀好意的揣测后,林吱吱改口叫了他爸爸。 最初当然是不习惯的,但这个称呼好像有天大的魔力,将原本血脉相连的两个人愈发紧密地融合在了一起。 生活里突然闯进来一个软软的小生命,林逾静不知道费了多少根橡皮筋才从网上学来几个漂亮的绑头发技巧,他也曾在流感季节抱着孩子站在拥挤的医院里和许多焦急的家长一起等号,要带好一个小孩并不容易,可林逾静还是做到了,林吱吱在他的照顾下健康地长到了七岁,今年进入了本地最好的公立小学读书。 他轻轻抚平小丫头梦中皱成一团的眉头,在她耳边轻声道:“明天奖励吱吱一个棒棒糖,晚安。” 小女孩肯定是没听到的,但却在林逾静关掉床头灯的那一刻舒展开了皱成一团的小脸,好像是在梦里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家人。
第2章 “爸爸,你别急呀。” 国庆假期结束,每天照常上班的林逾静险些忘记了假期结束的日子,吃早饭时看见背着书包的林吱吱才反应过来今天还得送她上学,小丫头坐在他电动车后座大声抗议。 “废话,我还得去上班,能不急……” “嗞————”的一声,林逾静勉强稳住电动车,他本来是想从一小对面的停车场里抄个近路,没想到前方被榕树荫遮挡的路口耸出来一辆黑色别克,车身左侧的漆瞬间被刮出一条白色长痕。 林逾静心里咯噔一下,对身后的吱吱说道:“完蛋了,接下来一个多月我们父女俩可能都得吃素了。” “没事的爸爸,我喜欢吃素!”闺女的安慰没让林逾静心里好受半分,他把电动车停在一旁,围着车头绕了一圈,查找车主联系方式无果后,林逾静从闺女的书包里要来一支笔和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 “您好,十分抱歉不小心蹭到了您的车,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林逾静把笔还给林吱吱,特意把便利贴粘在了车窗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带着已经迟到的林吱吱离去。 就在电瓶车的轮胎驶出停车场后,并不牢固的背胶在微风吹拂下一点点滑落,便利贴从挡风玻璃轻轻滑落在地上。 路过的清洁工阿姨尽心竭力地把停车场的烟头捡了个干净后把眼光放在了那张写满字的粉色便利贴上。 粗粝的大手一边将那张掉落的便利贴放进垃圾袋一边喃喃自语道:“现在的年轻人素质低得嘞,乱丢烟头不说还乱扔垃圾……” 目送着林吱吱离去背影的林逾静打了两声喷嚏,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尖暗自思考,难道是路上的风太大了? 另一边,赵珏从茶楼里走出来,手里转着钥匙串,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朝自己停车的位置走去。 突然,灌木丛另一头正在捡垃圾的阿姨突然听见一声咒骂声,她不解道,怎么这些小年轻这么爱说脏话呢,阿姨摇摇头,拿钳子继续夹着草地里的白色垃圾,暗道世风日下。 另一边的赵珏不知道阿姨在想什么,他给耿展鹏打了个电话,那边估计在忙,声音有些嘈杂,“我亲爱的赵哥,您有什么急事?小的不像你一样朝九晚五的,我这马上准备开大会了。” 赵珏也不跟他耽搁,速战速决道:“你车被蹭了,我到时候送4S补个漆再给你开回来。” 真是流年不利,赵珏上一次被人蹭车还是好几年前,前段时间他的车因为异响送去维修了,这刚从耿展鹏那里借来辆车用来代步就遇上这事儿。 电话那头的耿展鹏切了一声,“就这点小事,咱们兄弟哪跟哪儿的,要是不严重就放着等我送去修也行。” 他一向没心没肺的对什么都不上心,赵珏寻思这车就是在他手里砸了个坑对方恐怕也不会多说什么,“你的好意哥心领了,我自己看着办吧。” 那边确实是忙,没说两句就紧着挂了电话,赵珏拿手指碰了碰那条银色划痕,略微有些心疼地砸了咂嘴,到底是哪个没素质的蹭了人家车就跑? 林逾静这个月头一次上班迟到,老板娘透过监控摄像头在家远程一看,在四人的工作群里甩下一句:“林逾静今天迟到了两分钟开门,”就销声匿迹了。 他拿出钥匙把外边的货架打开,略微苦涩地想,得了,今天蹭了一趟别人车眼看赔钱在即呢,这儿又扣出去一个全勤奖金。 不多不少一百块钱,够他和小丫头好几天生活费了。 送完小丫头后他专程回了停车场一趟,最好是能和车主够当场把赔偿问题处理了,免得接下来一段日子他都捂着空空的荷包提心吊胆,可回去时那辆黑色别克已经不在原地。 林逾静迟迟没接到车主的电话,他一边清点货架上的商品一边想,说不定人家车主也和他一样,为了全勤奖在路上奔波呢。 不过人家的全勤可能比自己这小地盘的打工仔要多一些,上次他听说罗祐一个月500,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算的。 林逾静高中毕业后就没接着读书,诸多外力因素影响之下跟着同村的同龄人去了外地打工,各种底层行业都干了个遍。 他被父母扫地出门,独身一人什么都不怕,一开始想着老老实实找个十二小时制的电子厂干上几年,等以后有本钱了学点技术回镇上做点手艺活也能过得不错。 可惜世事多变,林俊一下出了意外,农村老家稳稳定定的一家五口瞬间分崩离析。 嫂子跟隔壁老李跑了,颤颤巍巍的老两口找上嫂子娘家却被拒之门外,对方声称林家老两口是在泼脏水,再说了,这家的男人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要女儿守一辈子寡? 最后没法,林家忍气吞声的受了下来,老两口和林吱吱一下成为了落在林逾静肩膀上的责任。 他得挣钱拱孩子读书,两个外地人租房要钱,吃饭要钱,什么事都绕不过一个钱字,他爸已经瘫了,林逾静定期还得打一笔生活费回去,不管对方想不想要他的钱,但为人子女,这是他必须要做的事。 原先的工作肯定不管用了,林吱吱年纪小每天上学放学都要人亲自接送,林逾静只能在离学校不远的小区楼下找了个超市收银的工作。 工资一个月连汤带水也攒不出几个子儿,为了存点应急钱,他上完超市的早班后晚上还会去送几个小时的外卖。 挣钱嘛,不磕碜。 “小静,等会儿下班接吱吱去了?” 林逾静替顾客拿了包烟,看着撩开塑料门帘进来的孙乾,对方眼窝凹陷,因为熬夜乌黑的眼袋下垂,原本就不茂密的头发此刻更是稀疏,“孙哥,吱吱上小学了,现在五点半才放学,我等会儿先去菜市场买点菜。” 店里就他和孙乾两个老员工,两个人一个早班一个晚班,下午四点整准时交班。 以前吱吱幼儿园放学早,林逾静每天交完班第一件事就是去接她放学,现在小丫头上小学了放学放得晚一点,林逾静可以提前把菜买了处理好再去接人。 “你看,最近忙得我脑袋都糊涂了,总以为吱吱还在上幼儿园呢。” 孙乾拿过一旁的围腰穿在身上,一边系绳结一边左顾右盼道:“昨天晚上我清点库存时有条软中找不到了,你能去库房帮我看看不” 孙乾这人有点大大咧咧的,常常把货物清点了就乱放,林逾静早上来时看着乱了就会整理一下,这也导致俩人有时候对商品的归置位置有点记忆出入。 不是什么大事,林逾静解开围腰进到一边的库房,他人长得高,踩着塑料脚凳在最上层摸索了一会儿,一条掉落在牙刷缝隙中的软中露出来。 "喏,这呢,"林逾静递给他,孙乾靠在门边接了却没动,林逾静皱眉,猜想对方可能是有话要和他说。 俩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孙乾像是下定了决心,抠着门框边的乳胶漆说道:“小静,我就直说了,你也知道你嫂子最近在和我闹离婚,”孙乾顿了顿,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来,坑坑巴巴的黄色烟丝从皱巴处挣扎出来,孙乾苦笑一声,“家里小孩明年快上学了,你嫂子想在顺祥小学附近买个几十平的学区房,你也知道我们这个经济情况…….” 临海市这两年的房价还算稳定,但对他们这样的外乡人来说要买一套房子还是难。 没学历没背景的农村人想要在城市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通常都得耗尽一家老小半辈子积蓄,从此背上几十年房贷,当个彻彻底底的房奴。 孙乾人到中年,在林逾静眼中不算勤快,他在这个超市呆的时间比自己更久,每天下午四点接班,晚上翘着二郎腿打几局游戏熬到十二点下班,第二天闷着头睡一上午懒觉,下午去牌桌上折腾几个小时后又来接班——长此以往,反反复复。 家里有个被他称为母老虎的老婆,身材微胖,一头因为染发而焦黄的干枯卷发,眉心一颗肉痣,说话时声音尖细刺耳。 孙嫂在附近的菜厂里上班,一个月拿点幸苦工资,难得有个假期就把孩子锁家里,自己戴着个紫色皮包去附近的麻将馆打牌。 谈不上有多好,但至少夫妻俩都正经上着班,靠自己养活自己这么一家。 说实话,林逾静不看好孙乾买房这事,他们大概没多少存款,往后孩子还需要更多的花费,徒增一笔定期房贷只会让生活质量下降。 “我八年前来的这里,勤姐这店刚开我就来了,一家人挤在城中村的自建房里,住的是潮湿的一楼,门一关房间里就没信号,手机发不了短信打不了电话,前两年安了宽带才能上个网玩玩,其实这两年政策好,学区房没有什么要买的必要,但你嫂子不想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自建房继续住下去了,前晚我们吵了一架,她的意思是不买房就离婚。” 孙乾咬着滤嘴,本就皱成一团的红塔山被他熏得发黄的牙齿碾来碾去。 林逾静腰杆挺得笔直,站在货架边定定地望着孙乾,他和孙乾认识多年,孙嫂还帮他接过好几次林吱吱,这年头人总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活,孙乾也从来没对林逾静抱怨过生活的糟糕,可是他今天突然开了口,那就是起个欲扬先抑的作用。 林逾静静静地等着,果不其然,孙乾声音艰涩道:“我知道吱吱上学开销大,但是你这几年趁着晚上也做了不少兼职,你过得节约,不抽烟不喝酒,一顿饭也不见得有个二两肉,大概是有点积蓄的,所以我想…..先问你借着一点…..”许是怕林逾静拒绝,孙乾接着道:“你也知道,我们在这里没几个朋友,亲戚都借了个遍,为了这套房子我四处求人,实在没法子了才借到你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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