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赵妈热好,小心翼翼地端上来,那玻璃杯里温热的牛奶淌进他红润的唇,一口气喝完之后,唇边还有些奶渍,周时允面无表情地舔掉它,像只发了气的小猫。 赵妈松了口气,她猜周时允坐一会儿,就会准备上楼,想着待会要不要送点吃的上去,免得到时候闹胃病不舒服,就听见外边突然传来一阵门铃声。 “叮咚——” 门口的管家有些疑惑,立刻打电话向人确认,而原本想走的周时允像是被这动静吸引,端坐在餐桌旁,向玄关的方向望去。 直到门铃响到了第三声,他勾着唇角,对管家道,“去开门啊,怎么不开门?” 管家只好照办。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保养得当的女人,化了精致的妆,细看却掩藏不住眼角的细纹,着装更有趣,貂皮的长大衣,漆皮的高跟鞋,一副贵妇人的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别墅的主人。 “……” 周时允望着这张脸回忆了片刻,才有了印象,虽然自己刚来岳家没两天的时候就清楚,岳承泽身边有些不入流的玩意儿,但也没当回事,反正他和这个血缘上的亲爹毫不亲近。 而在这些人里,虞柔算是跳得最厉害的那个,他刚来那阵,就听见电话隔三差五地就往岳家打,不是什么儿子生病啦,就是她被别的女星挤资源啦……反正话术就那么几种,中心意思就是,要岳承泽给她出头。 周时允当时只是皱了皱眉,觉得犯恶心,摔了碗筷走了……直到在宴会上碰到岳迟锦,他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睚眦必报,当然选择以牙还牙。 好笑。 周时允其实心里清楚,自己在他们身上吃过几次亏,明里暗里的,但都不是什么大事,无非是告告状,抹抹泪,败坏败坏自己在岳承泽心里的形象啦,又或者是,他懂事,他不懂事,比较比较轻重啦,时间久了,招数多得都能返璞归真了。 周小少爷根本没当回事,他巴不得岳承泽别再管他,让他回以前外祖家那边,一个人过,最好一辈子别再见,还安得自在。 可这本来没当回事的蚂蚱,这次硬是跳人眼皮子上了。 他这还在想昨晚的事呢,虞柔先端着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来了,明着负荆请罪,暗里不就是逼宫嘛,他怎么能不如她的愿呢? “时允!”女人眼睛很尖,隔着这么远都能看得到他,她体贴地放下赔罪礼物,笑得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似的,快步凑近,“时允,你应该认得我吧?” “唉……”她说着说着,又哀哀切切起来,端出一副请罪姿态,“我知道,那天……是小锦惹了你生气,我这当妈妈的跟你道歉,但是你应该不了解,那孩子其实很喜欢你的,天天在我耳边时允哥哥长,时允哥哥短……” “时允,你来邯城以后,其实我一直都想见你,想尽尽本分来照顾你,你不知道,你爸爸啊他平时忙,这家里如果有个女人……” 虞柔话还没说完,周时允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觉得好笑。 端着一副体贴家长的做派,就敢上门来假惺惺地说教了?岳承泽到底有多缺女人,这样的货色也睡得下去,一个没有名分的情妇,仗着肚子里怀过个野种,就敢登岳家的门了? 岳家的门未免也太好进了吧。 虞柔张了张口,又故作体贴道,“时允……如果你不喜欢我,你也可以跟我说的,你小孩子家你不懂,你看你爸爸,工作这么忙,你其实也该体谅体谅他,让他少操点心……” “操心?”周时允抬眸,嗓音温润动听,他盯着虞柔那张精心保养,却已显老态的脸庞,起身一步步向她逼近,旁边的佣人们发现好像不对劲,却无一敢上前阻拦。 虞柔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眼神躲闪,嘴巴里却仍念叨着一些不知所谓的话语,“时允,我说的也都是些实话……你这脾气太倔,你爸爸他不会喜……” “要他喜欢?谁要他喜欢?” 周时允冷冷地瞪向她,真动了气,连带着咳嗽了两声,小巧的喉结都在微微颤抖,又感到厌烦。 “我……” “说够了就滚出去。” 周时允那张昳丽的脸极其具有压迫感,尤其是怒火让这份姿色更盛了三分,眸星如墨,唇似点朱,明明局势焦灼,虞柔心中却陡然生出了些许自惭形秽。 “……”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此刻几乎是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 管家见状,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在心中默默叹气,祈祷先生快点到家。 他本以为周时允会回卧室,谁知,他转身就往岳承泽的书房走。 空气中很安静,佣人们不敢出声阻拦,他的脚步声回荡在这片空旷的大厅里,像是暴风雨来临前,魔鬼演奏的稀疏乐章。
第5章 交锋 岳承泽到家的时候,家里很安静。 没有摔打砸的声音,更没有歇斯底里的发泄。 简直乖得不像样。 “谁让你们放进来的?”他慢条斯理地松了松领结,脱下大衣外套,将话语抛给管家。 指的是虞柔。 “本来不打算放进来的,只是小少爷……” 岳承泽听见皱了皱眉头。 “下次别放进来了,”他不大高兴,用拇指和食指合着按了按眉头,闭眼叹了口气,“少爷呢?” “……在您书房。” 很好。 岳承泽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想笑,不知从何而起的,他和周时允不是没闹过,一开始只是闹闹情绪,不吃饭,结果反而把自己饿坏了,还闹过一段时间的胃病,后来他专门请的一个医生朋友诊治,也不知道是疼怕了还是学乖了,之后就不虐待自己了,发脾气就改成了偶尔摔摔东西,可惜岳家家大业大,也不差这点钱,管家忐忑地来请示过几回,岳承泽纷纷表示算了,不在意。 让他砸。 砸开心了,也算得消停。 “他今天吃了吗?”看着餐桌上有一杯空了的玻璃杯,岳承泽的眼神有些捉摸不定,“喝了……一杯牛奶?” “先,先生……”厨房的赵妈脸色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半天,就差说我们拦不住了。 “嗯,”岳承泽没为难她,只是再次发问,“药送上去了吗?” “送了。”管家回答。 什么药? 这事说来也很有意思,自从昨晚上知道这么个重磅消息,岳承泽罕见的有些失眠,半夜打电话给他之前的大学同学,也是之前给周时允诊治胃病的那个医生朋友,询问双性人的事。 那哥们当场就懵了,还以为岳先生是在跟他开玩笑,又或者是欢场上哪家殷切柔媚的小情儿,服侍得太周到,以至于让他动了心思。 岳承泽没回答,只是催促他,又问了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双性人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还有没有可能切除另一半性器官? 梁骏当时大着舌头回答了个一知半解,又头疼得说要明天问问同行,他对这个不是特别了解什么的。 正准备挂电话,谁知岳先生又突然来了一句,太激烈的插入会不会让人受伤? 梁骏那一瞬间简直觉得头重脚轻,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到底是哪家的小主这么有能耐,动得陛下三更半夜打电话来问这些? 他磕磕绊绊地呃了半天,最后只能得出一个,可,可能会,明天早上给您送药去……又问送哪,结果岳承泽回答,他家。 他,家!? 别人不清楚,梁骏可太清楚了,两家本就是世交,他对岳承泽的了解可比什么三流小报强多了,岳先生英年早婚,也英年早离,虽说在外面有几房小的,但都是不怎么上心,这嫡子从小养在外家,和他不亲近,私生的孩子近年更是很少见到他,这年头别说女色了,他看是连荤腥都少沾。 这也不知道是哪位有能耐的祖宗。 梁骏连连叹气,挂完电话的第二天就兢兢业业地给他打听去了。 …… 管家只说送上去了,但用没用不知道,岳承泽点了点头,终于朝着书房走。 细看,他的面容其实很硬朗,不笑时更是不怒自威,经岁月沉淀,眉间总有些许细纹,使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威慑,常年身居高位,总令人有种见了腿软的冲动。 邯城的地产,娱乐,餐饮等……岳家都有涉业,做得很大,几乎可以说是一手遮天,集团对外一直都有公关正面形象。 但还是有极少数人知道,他岳家在岳承泽之前有两三代都是在赚涉黑的钱,最狠的时候在邯城呼风唤雨,道上无人敢惹,连公检法都有各式各样的人,但到了近代,时代变了,打击得厉害,很多所谓“企业”都落网的落网,消失的消失,只有岳家,在里面可谓是独树一帜,颇有远见地及时洗白上岸,转头就倒腾起了房地产。 二十多年前的房地产,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岳承泽的父亲,岳家的老爷子,而真正执行这个计划的,则是岳承泽。 其中的手腕和魄力,不足以为外人道也。 因此,岳家顺利地洗白上岸,依旧是整个邯城人人闻风丧胆的地头蛇。 岳承泽也就是在那时结婚的,那年他大学毕业不久,接手集团坐稳位置,才二十二岁。 和新婚妻子,也是标准的商业联姻,只可惜女方因他过于忙碌,负气离婚,又因为后来发现怀孕,难产,英年早逝。 岳承泽不是没动过将孩子接到身边教养的念头。 可惜人命大过天,总太多亏欠,整个周家也就这么一个独女,他开口了几次,均被拒绝,也就只能逐渐偃旗息鼓。 他还记得自己头次上门周家,想提出要回孩子的时候,那时周家人都不在外出,只有周时允在后院的草坪上搭积木玩。 “先生,小允在玩呢,我带您去……” 那天阳光很好,浮动的微光动摇在斑驳的树影之间,草坪盎然,春意动人,一缕微风从叶间穿过厅堂,听到动静,那双纯然乖巧的眸眼正懵懂地注视着这个陌生来客。 周时允有些害怕,他迟疑地放下手中的积木,往后缩了缩,那是他第一次见他,也是他第一次见他。 “你是谁?” 岳承泽怔怔地笑,手足有些僵硬,半天后才试探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蓬松又柔软,像是什么脆弱的小动物。 “我是爸爸。” …… 书房外。 岳承泽站在原木房门外,拧下门把手,入目的便是周时允侧坐在他的皮质软椅上,把手硌着膝弯,小腿翘起弧度,闻声后偏过头,平静地望向他。 书房里很乱,原本井井有条的文件散得满地都是,地毯上,书桌上,墨水被打翻,还有一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收藏,玉的雕刻被磕在地上,碎成几瓣,瓷器更彻底,碎成一地,估计拼都难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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