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鬼使神差般也趴在桌上,与边重楼面对面。几缕碎发挡在边重楼眼前扎在他鼻梁上,好想帮他拨开,但又怕弄醒他。 挣扎良久,廉松节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动作极其轻柔缓慢地,用左手食指挑开了那缕碎发。 他第一次细致地观察边重楼,他脸上皮肤好到连毛孔都看不到。眉毛浓密睫毛卷翘,鼻头小巧圆润鼻梁挺拔,嘴唇唇峰明显饱满。 廉松节看着这个他永远不能碰触的人,眼角趟出了泪。他想,这是他一辈子离边重楼最近的一次了。大约够了吧,这够他记一辈子了,他曾经是边重楼的同桌,就够了。 既然边重楼如此讨厌自己,那不如随了他的愿,离他远点;既然知道他永远无法进入自己的世界,那不如就不要打扰,离他远点。 而今晚,他又一次看到边重楼的睡颜。 相同的是,他依然不敢碰触。 不同的是,这次他不再感到苦涩,反而有种雀跃、亢奋,他心中有股气到处乱蹿、无以名状。 他甚至在这一刻觉得可以抛却所有的顾虑,就只听从自己心里的声音把这个人留在身边。
第29章 他不冷血一点都不 廉松节就这样趴在边重楼的床边睡着了。 再次醒来,床头灯依然亮着,边重楼安然地睡在他身旁。 廉松节想抬手看表,但左手因为倚着床边被压麻了,半天抬不起来。他右手转过手表一看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他轻轻起身,关掉床头灯到客厅把边重楼脱掉的衬衫叠好放在沙发扶手上,轻手轻脚上了电梯。 凌晨的街道上空空荡荡,天光依然被月亮统治。路面被夜色染成墨蓝,只有路灯和早起的清洁工坚守岗位,在这片片黑蓝色的画布上留下自己的身影。 You’re the one that I love and I just wanna sing for you . I adore you laugh in the sunrise …… 廉松节的车里播放着一位女歌手轻轻的哼唱,以往他听歌只低低地放开一点提神,但今天他把音量稍稍调大。 他此刻还不能像歌词里唱的那样:在日出时看到边重楼的微笑,但,他开始有勇气肖想有一日他可以在边重楼的枕边醒来。 而那个喝多了睡到不省人事的人,在第二天早晨八点多被电话吵醒。 打电话的人是肖睿娜。 “什么事?”边重楼忍者头昏脑胀拿了瓶矿泉水,灌一口下去。 “边律,你今天上午到律所吗?”肖睿娜问。 边重楼事多,偶尔才回去一趟律所。 他听到问话,手机调了公放去看自己的电子记事本确认时间。 “我一会去,你打电话是有什么事,直接说。”边重楼拿起矿泉水连续几口,就把瓶子喝空了。 “你最近见冯浩辰了吗?” “他怎么了?你俩闹矛盾了?”边重楼最烦听到同事之间闹矛盾,之前他遇到过一个实习生挑拨离间、无事生非,他直接给辞退了。 “我觉得你应该和他谈谈,他自从休假来了之后,状态很差。”肖睿娜语气透露出浓重的担忧。 “哪些方面?” 肖睿娜沉吟道:“嗯……他之前一天换一身衣服,但最近已经快一周了,他都没换过衣服,而且经常在工位上发呆。我有时候问他问题,他反应都比较慢。我和他还不熟,不敢轻易问,怕他觉得我多事,但我挺担心他的。能不能麻烦边律过问一下。” 边重楼之前也发现了冯浩辰发呆的问题,但没有如此细致地观察过,肖睿娜的电话提醒了他。 他挂断电话,坐在了沙发上,看到他的衬衫叠得整齐放在沙发扶手上。那个折叠的方式,是新买的衬衫的叠法,家里的保洁阿姨从来不那样叠,他和阿姨说了几次要么挂起来要么就这样叠,但阿姨总是学不会,到后来都是洗干净熨烫后直接挂起来。 谁来过他家?昨晚又断片儿了。 他啧了一声,厌烦自己最近总是喝多,以至于想不起昨晚怎么回家的。 他收拾完自己准备出门,接到了秦洛川的电话。 “今天是什么日子,大早晨这都第二个电话了。”他一边打开车门一边对秦洛川牢骚。 “你昨晚没事吧?” “没事啊,能有啥事。”他启动车子,把公文包放在副驾座上,去拉安全带:“哎,我以后真不能和你瞎喝了,我喝不了洋酒,难受死了。 秦洛川无奈道:“知道了,看你昨晚被廉松节带走,我就知道你喝不了洋酒,才喝多点儿你就那样了……” “谁?廉松节送我?”边重楼一哆嗦,忘了已经点了火,又按了启动键,车子熄了火。车前的日间行车灯灭了,边重楼眼前刚被照亮的地方瞬间又黑了。 “是啊,我这不是问问你,昨晚没掐架吧?” “用你的话说,我都喝成那样了,还哪来的力气和他掐。好了不说了,我开车。” 车开出地库,边重楼的心情却不太妙,甚至非常烦躁。 昨晚是廉松节送他回家的! 拐出小区,车停在路边,在路边的咖啡店点了杯拿铁外带。等咖啡的时间,他脑袋里才闪现出一些昨晚的片段。 他一直以为自己昨晚是做了梦。梦里的人他看不太真切,不知道是那个经常在梦中出现的梁谦还是廉松节,他似乎是梦到有人在……在抚摸他。 可是究竟是梦境还是真的发生的,就很难说了。 梁谦已经去世多年,唯一能找来对质的只有廉松节。可他总不能现在打电话去问廉松节,说:你昨晚送我回家了?你是不是摸我了? 淦!廉松节一定会觉得自己有大病。 早晨咖啡店里坐下来的人不多,他取了咖啡走到他刚才等咖啡的桌前,直接拆掉外带的纸壳,扒开盖子猛罐两口。路过的服务生看他的样子愣了一下,问他是否需要帮他把桌上的纸壳子收走。他尴尬地点点头拿着咖啡出了门。 来到律所,路过开放办公区,实习律师和合伙人以外的律师在这个区域办公。 边重楼一路和同事们打招呼,看到了肖瑞娜。 肖瑞娜也看到他,想起身,但边重楼朝她点了下头示意自己知道,后者会意点点头继续办公。 边重楼扫了一眼冯浩辰的位子,他正在敲键盘。 “辰儿,进来我办公室一下。”边重楼路过冯浩辰办公桌旁敲了敲他的桌面。 边重楼坐在办公桌后,把咖啡几口喝完纸杯扔进垃圾桶。 冯浩辰敲门进来:“师父,您找我。” “坐。”边重楼指指他对面的椅子,顺手打开电脑:“刚才看你在那儿奋笔疾书,今天处理什么事?” “在看唐苗苗那个仲裁申请书。记个笔记。” 边重楼点点头:“马上就考核了,准备得如何?” 冯浩辰顿了一下,抬眼看看边重楼,又低下头:“就那样吧。” “就那样是哪样?一年了,你现在什么情况?” 冯浩辰被问懵了:“没什么情况啊?” “胡子留一块儿,留给明天刮?”边重楼朝他下巴指指。 对面人立刻抬起双手摸自己的脸,好一阵终于在下巴右侧摸到一绺胡子,脸上立刻红了。 “因为你同学的事吗?”边重楼开门见山。 冯浩辰惊讶地看着边重楼,两人对视片刻,冯浩辰垂下了眼睛,盯住自己交叉的双手。 “我当初应该硬带着她来找你的,应该……” 边重楼没说话就那样听着。 “你说不要介入他人因果,我当时觉得确实我没有任何立场,可是……”冯浩辰声音不复沉稳:“可是就是因为我没有坚持,所以她才……师父,有句话我认为你是错的,你说不要介入他人因果,可是那样独善其身,会让人觉得冷血,不是么?” 边重楼心中一凛,他从业这些年,没想到冷血两个字会从同行嘴里听到。而且还是他徒弟对他说,他冷血。 师父的沉默,让冯浩辰觉得觉得是自己的话说过头,他想挽回一下,却听对面的人先开了口。 “我没有立场去让你立刻忘记你的同学。但你是法律人,刑法上我们讲究因果关系,造成她去世的原因里,你没带她来打离婚官司并不是异常的介入因素。 你说我冷血,那么就我所能理解的感情上讲,她和别人结婚就证明她爱的人不是你,即使她婚后过得不幸福,那也和你没关系。” 冯浩辰带了些鼻音:“是,是我一直放不下她。” 边重楼看着对面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相信任何一个善良的人知道她的遭遇都会同情,但人不可以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不是善良,是没有原则。没原则的善良是会伤人的。 你说你对她有爱情,但那种感情是真的还在爱着,还是当年没有得到她,所以你心不甘?你分辨过吗?” 冯浩辰抬手抹了把眼泪:“师父,我、我其实也明白。可我就是过不去……” “去看看心理医生吧。我帮你打听。”边重楼想到了廉松节,医大附院的心理科也很出名,他得赶紧找廉松节咨询一下。 “没、没必要。我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又不是心理疾病。”冯浩辰红着眼睛,吸溜鼻子。 “情绪问题也是可以咨询的。你帮我挂号复诊肩膀,我送你一次心里咨询。” “我……” 边重楼走到对面,单手拍拍冯浩辰的头:“振作起来,马上就独立执业了,需要你抗的事儿多了去了。现在就倒下,那你同学在天之灵也会替你遗憾。她遭到家暴肯给你联系、选择信任你,那你也要对得起她的信任,做个合格的律师。” 他坐回办公桌后道:“那个唐苗苗的案子你继续跟进。不要松懈,挺过去。” 冯浩辰整理了一下自己,红着眼离开办公室。 边重楼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出神,他又一次被说冷血。上一次他听到别人说自己还是刚做律师不久。 一个故意伤害的案件,嫌疑人没有条件请律师,向司法部门申请了法律援助,边重楼就做了嫌疑人的辩护人。那次辩护因为嫌疑人有自首情节所以减轻了刑罚,可到了庭外他差点被害人家属打。 他到现在还能想起来那个重伤的受害者家属扯着尖锐的嗓音,揪着他的西服领口,在法院大门口高喊着:“你给杀人犯辩护,你这冷血的家伙什么钱都赚,吃人血馒头,你不得好死!” 随即满身被扔满了鸡蛋和腐烂的番茄。 作为自己,他必然同情受害人,这种无差别的犯罪里谁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他怎么可能不同情。但是作为律师,要维护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他为嫌疑人辩护,这是法律赋予嫌疑人作为人的权利。 那天晚上他清洗着浑身脏污的自己,不断地安慰自己:他并没有错,即使被人误解也没有关系。他也痛恨故意伤害的嫌疑人,但他不冷血,一点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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