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和裴家有婚约的Omega。 ——虽然现在世界上很多人都会觉得,啊,一个Omega而已,在家带带孩子做做家务,乖乖听话相夫教子就可以了。而他们内心的世界有多波澜壮阔?谁关心呢。 社会从来都不公平。Omega天生就低了alpha一等。如此,还不如做个bate,至少,不因为任何人而被制约。 但裴景山当年不懂这个,他偏执而不讲道理地替白柯选择了这份人生。 于是白柯生不能生,死不好死,因缘际会发展到如今,两人捆绑在一起,比谁更痛苦。 不,那肯定还是他最痛苦。 裴景山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想要追出去。 白柯直接站在他的必经之路上。 所有的朋友都来阻拦他,什么“白柯还在场呢”、“裴总你冷静一点”、“哎呀,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就放过言和光吧”等等,全在他耳边叫嚷。 白柯冷冷清清地说:“亲爱的,你挑好婚礼的场地了吗?” 他喜欢,就不要让他得到。 白柯太懂裴景山是什么样的人了,他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这也是当初郝飞尘来找他时,才一开口,他就同意了。 他虽然只见过两面,但言和光是很好的人。而且白柯对她有一种很微妙的同情。 既然他白柯的生活没得过了,那就让言和光好好地过下去吧。 裴景山这种人渣,该跟他一起彼此折磨的。 二世祖们一听“正宫娘娘”都发话了,哪儿能不跟着他的意思走?当即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 什么哎呀结婚嘛,一辈子就一次,当然要选最好的地方啦。三亚、澳洲、欧洲,哪里都人杰地灵,实在不行,就当地找个教堂邮轮什么的,大家都会很捧场的。 裴景山舔了舔嘴唇:“你……” 白柯上前搀扶住他,温温柔柔地说:“亲爱的,忘掉那些人和事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我们的婚礼呀。” 二世祖们一拥而上,把他们推进了车里。 不然刚才那场面,裴景山那脸色,看起来都像是要杀人的。 现在和谐社会,还是不要出事的好。 同样,二世祖们也挺纳闷——裴景山喜欢白柯这事儿,人尽皆知,多少年了,怎么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想不通,二世祖们就不想了,左右是裴景山自己的事,他们跟着瞎操什么心? 进了车里之后,白柯就一改刚才的亲昵态度,松开了裴景山的手臂,看向窗外的街景。 这条街晚上很漂亮,来来往往的全是年轻漂亮充满朝气的青年少女,他们在灯红酒绿中笑、哭,或者随便走走,都代表着别样的生命力。 白柯以前很羡慕,但是现在不了。 学校的工作他辞掉了,虽然主任苦口婆心地劝诫不成,给他把辞职说成了请假,要求他解决完自己的事情就早点回去上班,但是他已经不想回去了。 他并不热爱科研,只是天分摆在那里,随便找点事情做,不然他才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意义。现在,已经没意义了。 裴景山终于冷静下来了一点,语气很不好地说:“你故意的。” 坐在驾驶座上的陈思已经开始骂娘了。 妈的,没看见他还在场吗?这时打算吵架还是打架啊?不过现下这种情况,他也不敢多问,直接老实下车,把车内的空间留给老板了。 白柯收回目光,淡淡看着前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地应声道:“嗯。” 裴景山曾经以为白柯摆出这副样子,是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故意冷淡。但是现在才想到,原来他可能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怨恨、憎恨。 他第一天学会如何正眼看待Omega,然后就发现,很多事情已经被搞砸了,无法挽回。 裴景山点起了一根烟:“你想做什么?” 白柯有些好笑地回头:“我不是早都说过了吗?当然是你当众承认嫉妒裴景绪了。” 裴景绪,又是裴景绪。 裴景山一回想到小时候,好像无论如何都绕不过这个人。明明都死了那么久了,却还是要在他的生活中怒刷存在感。 不过今天,他虽然气愤,但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脾气,吐出一口烟,说:“如果我铁了心不娶你,你也没办法吧?” 白柯淡淡地笑:“怎么会呢?你父母早都通知了亲戚朋友,整个圈子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当然,你爷爷也很喜欢我。别人说你可以硬着脖子不点头,但老爷子的话,你总不能不听吧?” 在车内半明半昧的光里,烟雾缭绕,裴景山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究竟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呢? 也许从十几年前就错了。 但是承认他当初处处嫉妒裴景绪,不啻于把裴景山的自尊心拿出来放在脚下踩。 他一辈子没有受过什么挫折,人生顺风顺水,从来说一不二,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他能不能受得了。 两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陈思站在不远处的路边,一身得体的西装,在大冬天里轻薄得好像他是出来自杀的。他第八次扭头去看车里,不透明的玻璃,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他彻彻底底冻成了一个面瘫。 妈的,他怕裴景山什么时候要走,又完全不敢走远。 裴景山点起了第二支烟,白柯没有意见,却忽然问了个问题:“你喜欢言和光吗?” 裴景山皱眉看他,显然想说不喜欢,但是刚刚在酒吧内发生的一切,又证明事实不如此。 那么他喜欢吗?裴景山自己也不知道。 大概是喜欢的,但是让他承认,又感觉是对前几年的自己的背叛。背叛自己。 裴景山索性直接没说话。 只是不知道白柯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白柯继续道:“你喜欢他,是因为和我长得很像吗?我喜欢裴景绪,而言和光只喜欢你。” 白柯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没有别的情绪,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更遑论有什么冷嘲热讽了。只好像是在陈述这件事。 但裴景山现在一提起言和光,就想起他刚刚那个眼神——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所以他听到白柯说言和光长得像他,裴景山就莫名奇妙很不爽。 虽然是陈述事实,但他就是很不爽,只恨不得让白柯立刻闭嘴。 而白柯在这个时候说:“你看吧。你哪里是喜欢我呢?这么说起来,你可能更喜欢言和光。不过我始终认为,你这种人,是不会真心喜欢什么人的。就算有那么一点点好感,也不会超过你对自己的喜欢的。你太爱自己了。” 裴景山无数次听到白柯这个论调,已经烦透了。这才忽然想起来,他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谈论这种问题? 一开口想叫陈思开车,才发现他不在驾驶座上,往外一看,他已经冻得面无表情,就剩一身正气在死撑。 陈思被叫回来,踩下离合器,问:“老板,去哪里?” 裴景山看了一眼白柯,说:“先去酒店。” 白柯从教师公寓里搬了出来,现在没有地方住,一直住在酒店——虽然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同居,白柯已经住到裴景山家里去了。 陈思发动车子,白柯没有意见。 到了酒店,白柯下车,裴景山没有要送的意思,还好白柯也不希望他来送。 白柯只在关车门的时候,看着裴景山,很平静地说了一句:“何苦闹到这个地步?” 他的声音很轻,陈思没有听清楚,但裴景山却一字不落地听见了。 白柯刚刚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怨恨?讥诮?还是怜悯? 裴景山忽然谁都看不懂了。
第32章 哗哗哗—— 萧暮雨敲卫生间的门问:“小和光,你真的没事儿吗?”人已经进去二十多分钟了。 言和光在S市没有住处,盛情难却,暂时住进了萧暮雨的家。 他的房子只有一个人住,平时长辈都不回国内,所以只在地段很好的地方一百来平,三室一厅。房间内很干净,但不是裴景山那种纤尘不染的审美,一点都不像冷冰冰的样板房,软装和色调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总之,和裴景山的“生人勿近”风,这里很有家的感觉。 言和光睡在次卧,倒是提了几次想回老家去的想法,但萧暮雨都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岔了过去,一直没什么定论。 萧暮雨说:“快一点,我们早些过去噢。” 言和光好不容易控制住了咳嗽,非常熟练的把沾上了血沫子的洗手池给擦干净,才终于把水龙头给关上了。 他应了一声:“好。” 萧暮雨还是觉得他怪怪的。 今天他们要一起去游乐场,美其名曰过圣诞——萧暮雨从小在国外长大,对这个节日很看重,他父母似乎打电话要求他回去,但最后不知道他怎么拒绝的。 言和光再三确定没有一点痕迹之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无论他再怎么休养,脸色还是日渐憔悴了下去。 看来当初给他下诊断书的并不是庸医。他是真的没什么日子了。 言和光从来没有过不平。世界上得癌症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就不能是他呢?命不好而已。 砰砰—— “小和光?你是不是……”萧暮雨的声音又传来,言和光打开了卫生间的门,萧暮雨看着他的脸色就改口了,“不舒服吗?要不我们今天不去了,咱们就在家里过?” 言和光轻轻摇头。 按照他的观察来说,萧暮雨好像期待这一天挺久了,他怎么可能扫兴? 萧暮雨还要坚持,言和光已经拿上了外衣,微笑着说:“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萧暮雨愣了一下,才跟上去。 言和光倒是不太清楚萧暮雨为什么圣诞节会想去游乐场,难不成是外国还有这种习俗?他每年都会去一次? 圣诞节时大多都是年轻人在街上,每一个商铺都装扮上了合适的装饰,到处都是宣传引流,比春节的时候还要热闹。 而游乐场就更是如此了。 出来玩的有一部分是一家子,但更多的是情侣,他们穿着应景的衣服和装饰,笑吟吟地排队游玩,看起来氛围很好。 言和光其实没来过游乐场——他一个双亲亡故的家庭,学费都要凑一凑,哪里来的闲钱干这个? 所以他看什么都很新奇。 萧暮雨买的是速通票,这么冷的天里他们也不需要排队。 “咱们玩点什么?”萧暮雨一扭头看见言和光,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他们俩出门有点急,都没带围巾。 “先买两条围巾吧。”萧暮雨直接带他进了一家周边店铺。 言和光看着那价格就咂舌。 不过萧暮雨虽然平时混在大学群里,没什么违和的地方,但偶尔还是能从细节里发现他的不染凡尘——比如买东西从不看价目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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