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我请你吧,你是学生,没到能请客的年纪。”裴峥对这个惊喜的反应有点受用,故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些。 这种受用以前似乎也有过。 挺早以前了,裴峥脑子里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他似乎是给过便宜弟弟一个小玩意儿,当即接受到了小朋友亮晶晶的感激眼神。 当然他那会儿专门去一趟父亲家里,倒不是为了给裴让送礼物的。 动了点儿小手段换掉了那家里的厨师,但因为这厨子是父亲亲自挑选的,为此他发了很大的脾气。 可惜哪怕裴峥换的这一个厨子没问题,他的另外一个便宜弟弟还是死于“食物中毒”。 拜托,小小的一个孩子,破碎得跟个掉了头的玩偶娃娃,这种死相真的能称之为食物中毒吗? 但对外还是要这么宣称,食物中毒总比恶意虐杀要好。 不过,裴让倒是活得好好的,他是父亲再娶的那个女人的儿子,和死掉的那个小孩流着一样的血。 那个小孩死了,父亲和那个女人也死了,但裴让没事。 难道说把他留到了最后?难道不应该是将他和那个小孩一起送走吗? 裴峥知道自己不能再绕开这个疑点,毕竟他现在已经出手收留裴让了。 再做点儿调查吧,例如关于裴让的血缘问题。 * “裴总,严先生到了。” 挂断和便宜弟弟的例行通话,裴峥刚一回神,便听秘书适时地通报道。 严叔很少离开伯父单独行动,裴峥蹙了蹙眉,估计是有什么要紧事。 因此裴峥快步走进会客厅,严叔正背着手看墙上的字画,觉察到他的响动,严叔转过身,自然地向他伸出已经替换成合金材料的手。 裴峥礼节性地握了握那只冰凉的机械手,“严叔,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大事,少爷,就是想躲开您伯父的唠叨。”严叔一板一眼又胡说八道的措辞总不让人失望。 裴峥请人落座,又亲自给添了茶水:“这儿没外人,有事您尽管说。” “只是您的姑母打算中秋那天,跟我们一道去看望老爷。”严叔双手捧过杯子,轻描淡写道,“您的伯父正在极力劝说她不要轻举妄动,毕竟老爷身体不好,见着她有极大可能犯心脏病。” “伯父劝不住姑姑的。”裴峥道。 “是,所以我溜过来向您知会一声。”严叔慢条斯理道,“顺便躲一躲您伯父,他实在太烦人了。” “他待会儿找过来会烦死我。”裴峥说。 “那关我什么事。”严叔笑得眯起了眼,随即收敛道,“说起来,老爷的身体不容乐观,我想您姑母是不愿留有遗憾。” “确实,”裴峥别开眼,“能多见见是好事。” “到时候老爷生气把我们都赶出去,还请少爷您陪他把饭吃完。”严叔道,忽然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振动。 裴峥看也不看,就知道是伯父打来电话。 嗓门真大,严叔没开外放,裴峥都听得到。 话里话外,是把严叔当成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一个不留神会被人贩子拐走。 当然,这与严叔真的失踪过有关。 故裴峥对伯父的大惊小怪保持理解,但当他赶过来开口唠叨时,裴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请秘书送客。 世界暂时清净。 裴峥在考虑中秋当天带裴让出门消磨一整天的选择可能,爷爷要问起他就说是临时来了工作。 聚餐聚出一顿刀光剑影,想想就心累。 但该去的还是得去。 谁能保证这不是最后一次家族聚会? 爷爷的私人医生已经开出诊断,预估爷爷活不过今年冬天。 说起来,死.人在他们家族真是一件常见的事情呢。 ----
第3章 = 裴让的假期开始于中秋前一天。 裴峥跟他约定好中秋节当天七点,在临江的粤菜餐厅见面,他得利用好时间,给他的金大腿挑一份合适的礼物。 既要显得真诚有心意,又不能把谄媚和讨好外溢出来。 裴让翻着网上能找到的裴峥的公开资料,再结合自己应有的人设,得出给裴峥买一条羊绒围巾。 资料显示裴峥不差钱,自然也不差礼物,故眼界奇高,送奢侈品约等于白费力气;而裴让的人设告知裴让,应当做一个贴心暖宝宝式弟弟,再加上最近入秋降温,送点保暖的物件左右挑不出大错。 当然,围巾自然也不能买太差的,裴让看一看自己存款,咬牙将围巾的价格定在一到两万这个区间。 太贵了他也负担不起。 另外他也得给自己挑一身看得过去的行头,不能让裴峥的钱给他打了水漂,得让这个钱见效。 一通忙活下来,大半天时间过去,他大包小包地赶回家,家政阿姨刚好做完饭。 他给阿姨发了中秋红包,提前祝阿姨中秋快乐,告诉她明天放假一天在家休息。 阿姨连连夸他是个好孩子。 他敷衍地笑笑,有时好孩子的皮囊好用就用好孩子,有时坏孩子的皮囊好用就用坏孩子。 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没准数。 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 吃完饭他草草地收拾了碗筷,将剩饭剩菜封好放冰箱当做晚餐。 休息片刻,便又开始他的复习。 无趣而平静的生活,是他这一个月以来的总结。 偶尔也会恍惚,这是不是真实的存在。 还好在学校里有傻叉们帮他找回从前的真实,但当自己一个人住在裴峥空荡的大平层时,他竟然难得地惧怕起他曾经求之不得的平静。 惧怕? 似乎很久以前有过,那是他刚刚随母亲住进父亲家大别墅里的时候。 说是大别墅,其实是为了和后来他们住的另外一栋小一点的别墅做区分。 他没在大别墅里住很长时间,母亲怀上弟弟后,父亲就带他们搬家了。 裴让记得大别墅有四层楼,第四层是一个露天的花园,但他只能在外边远远地仰头看探出栏杆的往下垂的花枝。 在春天,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他没法到四楼去,连三楼都去不了,平时住在一楼角落的小房间。 小房间的窗户对他来说开得有点高,他得搬了凳子才能扒窗户边缘,看到后边庭院里湖水的一角。 特别在有月亮的晚上,湖水随风轻漾,像极了绘本中描绘的海洋。 有月亮的晚上,裴让是不会惧怕的,因为那让外边的湖水看起来很温顺。 但如果遭遇大风暴雨天气,湖水也会狂躁起来,像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吃掉他的小房间。 裴让无处可躲,进入夜晚后,他被勒令只能待在房间,哪怕是想上厕所也不能出来。 为了不尿裤子,裴让尽可能地不喝水,望向窗外的湖水大有一种望梅止渴的效果。 望着望着,他就会犯困继而进入深眠;但没有月亮的日子里,他不敢去看湖水,只能蜷缩在被窝里,伴着风声雨声哆哆嗦嗦地数羊数星星。 好在,裴让精通一百种哄睡自己的办法。 不知道是哪一天了,反正应该还是那一年的春天,四楼的花树仍然开得热热闹闹,裴让在那个有月亮的夜晚再次扒到窗户边,忽然想到四楼的花树会不会将落花撒到这粼粼的湖面。 说起来,他跟这面湖的缘分也止步于扒窗户,在这个家里,他能活动的范围很小,除了客厅和小房间,以及白天的洗手间,别的地方他都不能去。 所以他没办法知道湖面跟落花的相遇。 大人们正瞒着他一个秘密。 年仅五岁的裴让就已经知道,小孩子不可以打听大人秘密的真理。 他在以前那个家里吃过亏,问以前的那个父亲为什么幼儿园的有些小朋友叫他野种,野种是什么意思。 野种到底是什么意思,裴让没有问出来,但他知道野种是会被打被讨厌的意思。 所以已经五岁的裴让不会犯四岁时的错误。 他扒在窗户边,自顾自想象落花散入水中的模样,神思也跟着飘到了月亮上。 在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之际,裴让听见了重物落水的声音。 那应该不是花瓣,裴让想,花瓣不会叫喊。 “放开我!” 仿佛一把利刃,将月光和湖面共同营造的玻璃般的幻梦划破,裴让从板凳上摔下来,坐到了地上。 他感受到了惧怕,是从皮肤外蔓延到心脏的冰凉触感,比暴风雨夜带来的听觉上的恐惧更加深刻,更加无处躲避。 但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是大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被小孩子探听。 * 可能裴让现在的惧怕也源于不知道,不知道裴峥对他具体什么态度。 他遇见裴峥也是五岁那年的春天。 母亲怀孕了,他们一家要从大别墅里搬走。 大人们在争执一些事情,他们霸占了客厅。 裴让自觉地想回小房间待着,但腿短跑太慢,被十三岁的裴峥抓住了身后的兜帽,而后轻巧地拎去了书房。 “在这儿待一会儿吧,他们还要吵一阵子。”裴峥将裴让引到窗边的软椅子上坐着,见他用余光偷瞟桌子上的点心,很贴心地将碟子推到了他手边。 裴让默默地点头,应该说谢谢,但嗓子发不出声音。 那时候裴峥比他高出不少,他只记得自己的身高都没超过裴峥的腰。 要看清裴峥全脸得仰起头,他不敢,一直低着头,哪怕坐在落地窗边能完完全全看清那面粼粼的湖,他也只是低头捧着酥皮的点心,如同小鼠般一点点地咬。 没有看起来那么好吃,裴让想,但他没有事做,只能吃。 裴峥似乎在看书,他坐在裴让对面,书页的响动很轻。 实在太轻了,仿佛对面没有人存在。 裴让心里害怕,是蔓延开来的触觉上的害怕,赶忙偷偷地抬了头,视线摇晃地对上裴峥专注的脸庞。 那是一个明媚的午后,裴峥坐在落地窗边,约等于栖息在阳光里,从眉眼到发梢都透亮。 裴让记得那时的裴峥留着及肩的长发,梳成低马尾于脑后,裴让刚见他时差点脱口而出一声姐姐。 是哥哥,不是姐姐。 裴峥眉眼锋利凛冽,面色沉静漠然,像极了一把尚未出鞘的利刃。 姐姐至少是温和的,这是幼小的裴让为数不多的人生经验。 而哥哥不是,哪怕哥哥对他似乎没有恶意,但也绝对不是温和亲切的。 裴让赶忙低下头,继续小鼠一般啃食糕点。 裴峥的目光凉凉地扫过他发顶,“是想要喝水么?”裴峥问。 裴让摇头如拨浪鼓,又怕哥哥生气般补救道:“不,不用,谢谢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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