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躺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傅竞川那张棱角分明、如若刀刻般的脸,心脏像是漏掉了几拍。 鼻尖一不小心,碰到了傅竞川的胸膛,烫得他一个激灵。 江律还是有些生理常识的,要是有伤口发炎的话,大概率是会发烧的。他伸出手,摸了下傅竞川的额头,像是烙铁一样,滚烫得惊人。 他靠近傅竞川,喊了一声,“竞川。” 傅竞川像是没有听到了,双眼紧闭,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不死心,贴着傅竞川的耳朵,很轻柔地呼唤,“你发烧了。” 傅竞川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的嘴唇发白,声音都比平时低了许多,“我知道。” “那要怎么办?”傅竞川就是他的主心骨,现在主心骨都病倒了,“这里也没有退烧药……” “这点小病,算不得什么。”傅竞川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体。 “要是一直持续发烧,人的大脑都会烧坏的。”江律想起了傅竞川曾经说过的话,又原封不动地还给傅竞川。 傅竞川掀开眼皮,“我心里有数。” 江律心里五味杂陈,傅竞川是因为他才会发烧的。 傅竞川心思缜密,纵使是在病中,也能准确地猜出江律心底的想法,“你在担心我吗?” “我没有。”江律下意识就想要反驳。 山洞里阴冷、潮湿,岩壁上泛着水雾,发出了“滴答”的水声。深夜,风从外头吹进来,蜡烛变得摇摇欲坠,晃出一片昏黄的、瞑晦的影子,在傅竞川的脸上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条。傅竞川的眸色深沉、锐利,嘴角却毫无声息地翘起来了,“小律,别撒谎。” 江律不愿意承认,他偏过头,却被傅竞川搂得更紧了,像是要被傅竞川揉进骨血一样,但他挣扎了下,又停了下来,他怕傅竞川的病情加重,“你别胡闹了。” “我没胡闹。”傅竞川身上的温度高,而男人身上的温度偏低,傅竞川抱着很舒服,像是一块温玉,能解他身上的燥热,“别乱动,这样抱着你,我感觉很舒服。” 听到傅竞川的话,江律没有再乱动了,身体僵硬得像雕塑一样,“我又不是退烧药。” “你比退烧药还管用。”傅竞川说起情话来,那都是一套又套的。 气氛陡然变得暧昧,空气中像是漂浮着彩色气泡。江律的脸又红了,他吸着鼻子,“你不睡觉吗?”声调都变了,显得很古怪。 “不睡了。”傅竞川的大脑很沉,但他还是能保持理智。 “那我们来聊天吧。”江律被尿憋醒,也睡不着了,他抬头看着山洞的嶙峋怪石,耳边听着从岩壁上漏下来的水声,“你知道是谁要杀你吗?” 傅竞川沉默了片刻,那双被高烧折磨得近乎崩溃的双眼,似乎是一片清明,“大概能猜到。” “是谁?”江律好奇地问。 “跟杀死我哥的,应该是同一批人。”傅竞川的眼神暗了几分,像是淬着剧毒的匕首,在眨眼间就能要了人的性命,但他很快又将这种情绪遮掩起来了,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江律琢磨不出傅竞川心里在想什么,“你会报仇吗?” 傅竞川的指关节泛白,他回答得简短,“会。”他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江律的想法跟傅竞川不一样,“竞川,你首先是你,其次你才是你哥的弟弟,别因为报仇,失了性命,那样子就不值当了。” 傅竞川的心脏骤跳。 崔绾韫希望他能为傅停川报仇,因为傅停川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傅老爷子希望他别去报仇,因为傅竞川是傅家的掌权人,要以傅家为重,在傅老爷子看来,傅家的一切,比亲情更为重要。 傅竞川微微垂下眼睫,眼底掀起的情绪都被他藏了起来,“小律。” 我好爱你。 ◇ 第65章 听话 天际逐渐破晓。 粉褐色的松鸦振着翅膀,飞掠过一片蓊郁树林,停在树下,它低垂着脖颈,用灰黑色的啄,咬起掉在地上的浆果。大概是浆果还没有完全成熟,松鸦只吃了一口,就把浆果吐掉了,它又扇着翅膀,仰头发出了粗哑、短促的叫声,随后飞离了山巅,去往其他地方了。 江律收起视线,把注意力放在傅竞川身上。 他抬起手臂,试探性地摸着傅竞川的额头,好像已经退烧了,没有昨晚那么烫。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千钧重担。 他动作极轻地直起身,似乎是怕惊扰到刚睡下的傅竞川,刚下床,傅竞川就醒过来了。 傅竞川的睡眠很浅,只要有轻微的响动,他都会被吵醒。他睁开眼睛,像是疲倦,但眼底却透着冷静、沉稳,“你要去哪。” 江律有一瞬间,感觉像是被目光锐利的老鹰给盯上了,他喉咙一紧,“一直躺着,浑身难受,想起来活动一下筋骨。” “别走远,外面可能不安全。”傅竞川叮嘱他。 “知道了。” 江律也没想着走远,他就打算去附近转一圈。他拨开藤蔓,低着头,走出防空洞。周遭都是一片灰蒙蒙的,常青树上的叶片,还挂着一溜的水珠,看起来很新鲜。虽说这山巅是冷了些,但空气却是好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大自然特有的馈赠。 他又往旁边转了几圈,浑身筋骨,全都舒展开了,正当他准备要回去洞口的时候,看到了有人朝他们这边走来。 他警惕地望过去,这边的雾气浓重,他看不清,待人走进了些,他才看清楚了。 陈宝生也是一脸狼狈,额头负伤,胳膊肘都缠着几圈的绷带,身上的外套还沾着血渍,显然是没来得及即使清理。他的步伐稳健,身后还跟着几十个兄弟,都是傅竞川一手提拔起来的。 陈宝生一抬头,就跟江律四目相对,他终于挤出了点笑容,“嫂子,川哥呢?” 江律没去问陈宝生发生了什么,他走在前面领路,“你跟我来。 “劳烦嫂子了。”陈宝生的胡茬都没剔,显得有几分放荡不羁,“川哥怎么样了?” 江律的步子,突然停顿了,他颤着眼睫,喉咙里吐出了奇怪的声调,“情况不太好,他的肩膀受伤了,昨晚还发烧了,应该是伤口发炎导致的。” 陈宝生蹙了蹙眉头,他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怪赵家这群贱人。” 江律转过头去看陈宝生,“赵家?” 陈宝生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他用舌头顶着上颚,“我们还是赶紧去找川哥吧。” 江律倒也不是多嘴的性子,既然陈宝生不愿意说,那他就没有再问下去的必要,他缄默不言地在前面领路,很快就走到了防空洞。 陈宝生心里头惦记着傅竞川,走得也快,他的额头也撞到了洞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又因为身后还跟着一群的兄弟,他不想失了颜面,就强装着忍下来了。一进洞里,陈宝生四处张望着,他疾步走到傅竞川的跟前,像是忘了疼一样,他着急地问傅竞川,“川哥,我听嫂子说你受伤了,还发烧了,现在怎么样了?” “死不了。”傅竞川总是这样冷淡,对谁都差不多,“说正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宝生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好切了话题,“我按照您的吩咐,说您坠崖死了,赵家急不可耐,立刻占领了码头, 不让人随意出入。赵誉如今是赵家的当家人,他还放了狠话,说码头以后就归赵家管了,谁要是不听他的话,他就杀了谁……” 傅竞川抬头看着岩壁上的水痕,他又想起了前阵子发生的事情。 那段时间,陈宝生一直都蹲守在码头,直到半个月后,陈宝生才在码头等到了阿飞。陈宝生办事利落,把阿飞从码头抓回来了,阿飞是个硬骨头,经过了几天的严刑拷打,阿飞还是不肯张口,没有泄漏出任何有用的消息。傅竞川不想错失这个机会,他把阿飞放出去了,又传出去,说阿飞已经把消息泄漏了。没过多久,赵家的车就停到了高架桥上,把阿飞带走了。 傅竞川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就断定,赵家就是幕后之人。 赵家的家主,也就是赵誉的父亲,他都七老八十了,得靠着呼吸机过活,肯定不会有心思去想着害人了。他就把目光,投向赵家的年轻一辈身上,赵家有很多个孩子,赵誉、赵佩莹是赵夫人生的孩子,像赵驰他们,全都是赵家不起眼的私生子。赵家有规矩,女子不掌权,赵家的权利,自然都落到了赵誉身上,可赵誉就是个纨绔、草包,脑子里除了吃喝玩乐以外,其他一律不行,他肯定没有脑子去设计这样的局。而最有可能设局的人,就是赵驰了。 赵驰这人心思深沉,对谁都是笑意盈盈的,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胆寒。 他表面上看,无欲无求,像是什么都不在乎,可却更像是什么都无法让他满足。 傅竞川到现在,都还没有琢磨透赵驰这个人。他停了片刻,又转过头,去看陈宝生,“赵驰呢?” 陈宝生不知道傅竞川怎么突然提起赵驰了,纳闷地说:“他这会儿深得赵誉的信任,赵誉把码头都交给他管了。” “赵驰这是要翻天了。”傅竞川表面上毫无波澜。 “您这是什么意思?”陈宝生跟了傅竞川多年,可城府,还是不及傅竞川这样深。傅竞川跟他打哑谜,他压根就听不懂。 “赵驰才是设局之人。”傅竞川淡声。 “什么?——”陈宝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诧,“他平时对谁都很好,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是设局之人……” “宝生,你还需要再历练几年。”傅竞川斜睨着陈宝生。 陈宝生脸上一白,跟打了霜的蔫茄子一样,“是。” 傅竞川站起身,他虽受伤了,可身上的气度却不减分毫,“岛上都安排好了吗?” 经过傅竞川这么一提醒,陈宝生马上就想起来了,“都安排好了,他们会跟我们里应外合。” “好。”傅竞川说。 陈宝生站在傅竞川的面前,总觉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他斟酌着,问道:“川哥,那咱们要走了吗?” 傅竞川点头,“走吧。” 大海无边无际,海浪周而复始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碰撞时,涌起一片白色的浪花,发出了轰鸣声。成群结队的红嘴鸥,在海面上掠过,发出了一声声尖锐的啼叫声,但红嘴鸥的叫声,很快就被浪涛声所淹没了。 几艘白色的游艇,停在宽阔的海面上。 每艘游艇的甲板上,都站着几十个孔武有力的男人,他们全副武装,手中都握着枪,像是蓄势待发的野狼。游艇内。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傅竞川的身后,为傅竞川处理肩膀处的伤口,因为傅竞川的伤口没有及时消毒,伤口发炎、溃烂了,但现在的医疗有限,只能简单包扎处理一下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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