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香水藏在大手掌里,顺手按了按喷嘴,浓烈的香氛味道袭击海音的鼻端。海音的火气一下蹭了起来。 “回去吃你的饭!我的事你别管。” 海音鼻子里的香气久久不去,斜眼看,蒙博士露出恶毒的嘲讽神色。其他蒙家人却没有被阿庚冒犯,反而像看了一场有趣的滑稽戏。海音尽力控制自己的表情:“抱歉,阿庚性子直,不懂规矩。” 蒙先生宽和笑道:“我喜欢心地良善的孩子,这孩子也是为了帮朋友说话,心肠很好。没事,我们家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我爸是个新派人,不挑理,”蒙宥芸也笑道:“海音老板人缘真好啊,司机那些话可不像是拍马屁。” 海音不说话。 蒙太太立即把话题转回轨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说,你们俩有个什么打算?” 蒙宥芸顶了顶海音的肩膀,笑得欢:“听听我妈说什么了?快跟他们说,我们俩是哥们儿,是好兄弟,我们手都没拉过,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能有什么打算?”话虽如此,她眼里完全是相反的意思。 被阿庚一打岔,海音突然产生了巨大动摇。可能因为挥之不去的人造香氛,让人闻之作呕,也可能是阿庚偷偷穿的粉红背心让他产生了扭曲感……不能这样!即使为了巧克力店的未来,他也不能忍受这栋房子的气氛。 “我们是合作伙伴,是战友,兄弟可比不上,”海音微笑。 饭桌的气氛冷了下来。蒙宥芸轻轻靠在椅背,神情很失望。 海音只能低下头喝鱼羹。鱼羹又鲜又腥的,海音却要装作进嘴的是人间极品,幸福地说:“好喝。”
第18章 大衣柜 蒙宥芸很大气,并没有因为海音的拒绝而把他踹出家门。海音要告辞时,她用战友的语气说:“走,去我的房间看看?” 房门洞开。即使这样,路过的佣人也看不见里面的情景,这房间实在太大了!有廊道、有个种了绿植的玻璃天井,有小客厅,还有一个步入式衣帽间。海音称赞道:“很舒适,这个房间需要很多钱,不过钱可堆不出这么好的品位。” “不用拍我马屁。喂,你在我爸妈面前拒绝我,有没有考虑过我的自尊心?” 海音面向她,“对不起,我现在真不行,我不想对你假装。” 她没有问“为什么不行”,男的说“不行”,就是不爱的意思,没有别的缘由。她难过地哼了一声:“你不怕我撤资?” “我怕,”海音苦笑,“很怕。” 蒙宥芸张大手臂,搂着海音,倔强道:“我不管你怎么想!你高兴接受也好,不高兴也好,我就在这里。” 这话孩子气,海音没有反驳。他摸了摸她的后背:“我知道。” 蒙宥芸眼睛湿湿的,真动情了。她揉了揉鼻子说:“我去拿点喝的。” 诺大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人,海音左右张望,这房间能住得下一家五口。他信步走进衣帽间,射灯自动亮起,眼前是三面嵌入式柜子,竖的横的斜的,摆放着形形色色的衣物。衣服实在太多了,有些他记得她穿过,更多的是从所未见。这不像一个人的生活物品,更像某个主题展,摆在那儿就带有一种时代的意义。 海音的家庭也算富裕,可也没有如此超越个人需求的铺张。 他家里唯一的女性是妈妈,回想起来,妈妈拥有的个人空间是最小的,既没有自己的房间,也没有书房、电脑台、库房。但他记得她确实有个大衣柜,小时候他和弟弟捉迷藏,会藏在里面,把自己塞在各种材质的衣服里,触感柔软,很香。那就是女人衣服的感觉? 对母亲的思念攫取了他。海音走到鞋架,取下一双绿荷色的露趾高跟鞋,在镜子前,他把脚伸进鞋子里。钩子上的围巾是红色蓝色的艳丽格子,他披在了身上,然后他戴上一顶绑着丝带的宽檐帽子—— 海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可笑、怪异,但他突然就特别快乐,就像又回到妈妈的衣柜里,触及皮肤的都是柔滑的东西,有一种暖暖的香味。浓烈的情感袭来,他很爱妈妈,认为女人的一切实在太可爱了。 蒙宥芸拿着酒瓶回来,看着镜子里的他骇笑,“你怎么扮起来啦?” “试试女人的衣服是不是更舒服。” “结论呢?” 海音把衣物一一摘下来,笑道:“我穿女装真丑。” 熬人的夏令营才过了半个月,三元数了数进账的钱,又数了数身心的创伤,深切感到付出和收入不成正比。棒球换了一种软球,打中人不疼了,奈何他被一个彪形中学生扔球棒时击中,差两寸就成了太监。 受伤是意外,无休止的劳作是常态。阿庚走后再没补人,新一期的学生却更多,年龄更参差,三元一时感到自己像带着一串族人的公猩猩,一时是工厂的运输带,如果孩子生病、受伤、吃不下饭、便秘,他就是那个困死在家务活的操心老妈。 这都能忍受,不能忍的是老黄的监视和其他人的歧视,教员一致把他看成落单的基佬,本来对他蛮好的女生天天跟他开CP玩笑。他不愿被当成异类,每天都想卷铺盖走人。 终于放假了,三元逃难一样回到漫画店。 福星街仍是老样子,煎饼摊的祁叔在看《士兵突击》,狗子在招牌的阴影里睡觉,甄老儿在怨天怨地,三元感到舒坦无比,这才是他的家嘛。 真真姐流着汗在搬果箱,三元一看,牛逼啊,全都是日本字。“真真姐进了啥宝贝?” 真真姐英姿飒爽地说:“日本静冈蜜瓜,可甜可贵了。” 贵完全能看得出来,“您卖给谁呢?” “海音啊,他开了家可牛的甜品店,让我给他提供水果。” “这么多?卖得完吗?” “他那么大的店,怎么卖不完?我去看过了,跟个大酒店一样。” 三元瞥了眼祭台,她的丈夫和孩子的照片前,摆着包装得像珠宝的巧克力,真真姐想必不舍得吃,放着就要过期了。三元便提醒道:“真真姐,这巧克力不能放冰箱,你别省着,这两天就得吃完。”见真真姐没认真听,他又加了一句:“比你的进口水果还不耐放。” 猪笼草开着门,飘出煮咖啡的香气。三元踱步进店,发现操作台上摆着一套科学实验似的玻璃瓶。朱小尼抬眼看他:“回来啦,吃了吗?” “搞什么呢?” “虹吸咖啡,我给你做一杯?” “嚯,”三元很久没见小尼这专注的模样,她的动作很优美,也很果断,娇小的身躯一下就比壮汉还有分量,“为嘛突然有兴趣做这个?” “海音叫我去他的店当咖啡师……” “诶?!” “我没答应。” 三元心里五味杂陈。朱小尼在这儿郁郁不得志,出去闯个新天地当然好,但复兴路哪是好混的?更何况海音这人居心叵测,靠谱度存疑。 几天没回来,整条街就被海音侵入了,亲邻好友们或多或少都被他牵引住。这还不是因为钱,钱固然是导因,但海音这人擅长抓取人心,不动声色的,也不让人觉得他在说服你,但不知不觉就被影响。 一个顶级的推销员。 这个傍晚一切如常,就像三元没离开过似的。吃完饭,孩子和零散客人陆续离开,小尼和番仔帮他打扫完,坐一起聊了会儿天,吐槽了会儿万恶社会,三元便困得不行。他在夏令营养成早睡习惯,走回地下室,坐在床上发呆,一时却睡不着。 有人进了店。三元反应迟钝地看着楼梯,穿着球鞋的脚在黑暗中走下梯级,依次出现了黑色贴身长裤,腰带,腕表,牛仔衬衫,最后是海音的脸。 三元眨了眨眼,“你怎知道我回来了?” “你回不回来,跟我进不进来没什么因果关系。” “操。” 三元很累,不想跟人打架,便任由海音走进他窄小的房间里。海音怪怪的,说不出心情好不好,但感觉整个人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又冷淡又惹人嫌。 三元拍拍床:“坐这里。” 海音愣了愣,没有行动。三元懒懒地走过去,把他拖到床边,“脱衣服,快!” 海音缩了缩:“不脱。” “我看看你的伤口。” “我的伤快好了。” 三元不客气地按了按大臂伤处,海音“嗯”了一声。三元觉得他叫得挺销魂,笑道:“甭逞强了,给我看看。” 海音没办法,只好解开纽扣,索性把上衣脱掉。三元歪着脑袋细看,那紫红色早消了,看不出明显痕迹,但既然有触摸疼,就没完全痊愈。“我有家传跌打药,千金不换,今天破例送你用,不收钱。”说着从暗格里拿出两块二一瓶的红花油。 海音推开他的手:“不擦,味道太大。” “你跟蒙博士果然是连襟兄弟,都特么有洁癖。” 海音脸色一沉,“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阿庚怎么那么多嘴,他妈的!” “嚯,第一次听你骂脏话,你生气什么啊,没关系就没关系呗,谁在乎。” 三元把红花油左右手倒来倒去,总想为海音做些什么。海音把衣服披在身上,怪不自在道:“盯着我看什么?”三元咸猪手摸了摸他的胸,流着口水道:“你身材真好,皮肤又滑,平时穿着衣服,完全看不出一身的好肌肉。” 海音拍开他:“别乱摸。” 三元又说:“你的伤不能不管,不擦药什么时候能好?对了,阿庚给我出了个主意,说舔舔就好了,小狗小猫都是这样舔的。”说着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要不,我给你舔舔?” 海音转开了脸:“你闭嘴吧。” 三元跟朋友玩闹都是嘴巴没闸门,没想到海音居然脸红。三元笑得脸都歪了,海音像狐狸,偶尔露出小白花儿的一面,看着更有人味儿。 海音怒道:“很开心?” 三元笑得没力气,人也软了,几周的疲惫袭来,他累得坐都坐不住。索性身体一歪,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你来干嘛呢?”不等海音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我知道了,这是你的房子,你想来就来,不用跟我交代。” 海音不说话。三元拉了拉他的裤子:“你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不太对劲。” 海音歪头俯视,只见三元半眯着眼,已经是电池快干涸的样子。三元肯定没耐性听他说心事,海音脑子里也是枝枝蔓蔓的,理不出头绪。干脆就不说话,躺倒在三元旁边。 三元很快睡着了,本来就是一滩烂泥,睡着了更是毫无防备。海音想,这家伙累坏了,在夏令营的日子肯定很不好过。抬起手,在离三元的脸两厘米处停下来。他来是要做什么呢?捏捏他的鼻子,扇他一巴掌,弹弹他的脑袋?他也不知道。海音的手隔空点了点三元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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