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冷出去。” “我来借书!”理发师番仔拿起三元扔下的漫画,看了几页,“这个不错。”他靠着柜台,一页页翻下去,渐入无人之境。 看着被少女漫迷住的番仔,三元五味杂陈,忍不住道:“番仔啊,我想快点把这家店关掉,全城——应该说全国都没人开漫画店了,可见干这个的就是傻逼。” “哦。” “要不我把店转租给你?” “你这个店那么大,哪里租得起!”邬三元隔几天就嚷嚷着要关店,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番仔拿了几本漫画,挥挥手走了。 三元好寂寞,他的痛苦纠结有谁理解?从他接手这家店起,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误入歧途,稍微受一点挫折就想把店关了。他确实是这么计划着的,卖掉堆积如山的漫画,回收一笔钱,从此跟可恶的漫画说拜拜。 可惜旧漫画毫无销路,即使喜欢实体书的,想收藏的会去买正规台版日版美版,随便看看的会买盗版,压根儿没人买这些翻看过无数遍、甚至粘着不明污渍的书。 这家漫画店和成千上万的书,便成了三元后背的五指山,他甩不掉的龟壳。能怎么办呢?条条路都障碍重重。 今日阳光晴好,三元戴上墨镜,开始了浑浑噩噩的一天。 没料到下午又来事了。放学之后,来了一群家长和学校老师。他们走进漫画店,带着参观动物园爬虫馆的眼神巡逻了整家店,拿出他们觉得有问题的书,堆在了邬三元的跟前。 三元只好说:“各位,你们想找什么?” 一个顶着肚腩、脸色蜡黄的男人自我介绍说:“我是复兴中学初二三班班主任,有家长举报说你这儿租给孩子不适合他们年龄的作品,”他以无奈又尽责的语气说:“你这儿不管几岁都能进来?” 要不呢?三元在肚子里回答。 这回来的是真老师,真家长,他们七嘴八舌说起孩子们沉迷漫画,沉迷游戏和网络,学校该管管了。 三元非常同意:“可不就该学校管吗?家里不管,学校不管,我也不敢管啊。” 这话捅了马蜂窝!接下去十几分钟,三元被射了一百零八箭,铿锵有力地指责老板没有社会公德,只顾挣钱不顾他们的孩子。“这些漫画有沈查过吗,就给孩子看?”“都是打打杀杀的东西,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孩子看了会建立不正确价值观。”“这跟不穿衣服有啥区别你说。” 吵吵嚷嚷了半天,三元乖乖闭嘴,免得火上浇油。直到有个理智的大叔抬起手来,让大家安静。 “听我说,我们在这儿责怪商家没用。我看这位小兄弟,也不是坑骗孩子的坏人。” 大家一起看向三元,三元立即露出一个乖巧的的苦笑。这张脸确实有说服力,一伙人偃旗息鼓,纷纷收起了气焰。 三元对大叔投向感激的目光。大叔对他微笑点头,清清喉咙说:“问题不在于小兄弟,而是监管部门怎么容许这样的店,在学校边上做生意?我建议大家回去打市长热线举报,举报多了,他们不会不管。” 诶?! 大家都同意了。有了个结果,大家答应和平散去,临走前,大叔鼓励三元道:“小兄弟,你有手有脚,做啥工作不好呢。这活儿辞了吧,去找个有前途的工作,听到没?” 邬三元满脑子的疑问,一肚子的憋屈。他吃不下饭,跟张震威、朱小尼和番仔坐在水果店的箱子上,闷闷喝着酒。 张震威分析道:“这事不好办。现在的趋势,只要有举报,就要有回应。尤其学生家长是敏感群体,要是他们真闹起来,邬三元你输定了。” 三元愤愤不平道:“我家店在这里十几年了,他们又不是现在才知道!说不准他们念书时也跟我爸租过漫画。” “做了父母想法会变的嘛,”番仔抬头说,“谢谢真真姐,哇,荔枝那么大!” 真真姐放下水果,插嘴说:“要我说,三元好好的,怎么就招了这么些是非?肯定是气运的问题,快去找个大仙转运吧。” 三元愣了愣,喃喃自语说:“是啊,本来好好的,为什么最近那么背?”他突然盯着朱小尼说:“你在吃什么?” “巧克力啊,”她舔了舔嘴唇,“焦糖石榴松子味的,好吃。” 三元霍地拍了拍桌子,桌子震动,朱小尼赶紧护着巧克力。三元严肃道:“我不是走霉运,是得罪了衰神。这事必定是海音背后窜动的!” “那帅哥有那么神通广大吗,”番仔觉得离奇。 “前几天他在车里,正好见到了小鸡丁儿,”张震威琢磨道,“说不准真是他告诉了小鸡丁儿的妈妈,妈妈再在家长群里煽动情绪,才会聚了这么些人来讨伐漫画店。”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望向后面,就像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监视福星街的一举一动。 三元打了个冷颤。
第7章 安全屋 邬三元第二天就接到了询问电话。他也说不清是什么部门打来的,总之就是告诫他要符合对出版物的管理,叮嘱他照顾家长的情绪,管理好入店的学生。这事会发展到什么情况,三元毫无头绪。 张震威把手肘搭在柜台,给三元念道:“海音家有俩孩子,一个他,一个他弟弟。弟弟在英国念博士,念了八年都没毕业,嗐,有钱人就是能挥霍青春。他家的皮革厂早就卖了,海老爹在老伴死后,搬去海南养老了。” “所以他现在自己一个?” “嗯,未婚未育,光棍一条。” 知道这些也于事无补,但张震威认真了起来,托人找了些海家的背景资料。“海老爹,就是皮革厂的法人海云天,他是本地人,跟你爸妈是同年同级。” “同级?啥意思?” “都是复兴中学的老同学!” “咦,他们是同学,早就认识啊。” “不奇怪,要不谁会签20年租约,他们肯定是熟人。” 三元的嘴巴张了一会儿,随即回魂似的说,“我不记得小时候有这个海叔叔,他们没什么来往吧?” “不知道,”张震威把手机放下,“我们来盘盘这事:海音找你,肯定是为了这20年的租约。你这家店是福星街最大的,还有个地下室……” “地下室不算面积。” “好吧,不算地下室,乌有乡的租金也只有其他店十分一,有可能更少。” “那是。” “如果海音把这店收回,再租给别人。” “甭想!” 张震威摊摊手,“这就是事情的症结。他要什么,你要什么,一目了然。” 三元环视这老旧店面,心底一片茫然。三元要什么,他自己可不知道,他本来是想关掉这家店,但拱手让给海音,他才不干呢。 “合约在乾隆时代就签了,钱早就交清,他还能怎样?” “办法有的是,”张大律师把一本漫画放在桌上,手指敲了敲说:“一,证明你有违法经营的行为,把你的店铺关了,他就可以收回这个房产。当然你是可以索要赔偿的,价格要谈判起来,你会很被动。” 三元冷笑一声,“他一直就在干这事。” “第二个,”张律拿起第二本漫画,叠在第一本上,“他要是能证明签约的时候,他的父亲处于不清醒或者被胁迫的状态,合约也会失效。” “天方夜谭,十几年的事,怎么证明?” “有心去做证据的话,不是不可能。你想,签20年约本来就不寻常,以前那个时代即使有,也是很罕见的。如果说这房子是以不正当的手段签下,会有很多人相信。” “我操,那也是他爸PUA邬有义!我爸因为交租金抵押了自家房子,到今天我还还着银行钱呢。我爸妈因为这个吵了无数次架,差点离了。” “那是从你的角度看,从海音角度看,说不准他认定邬叔叔坑骗了他们家。这个店位处市中心,脑子正常的,都知道租金肯定会不停涨,签20年长期来说是房东吃亏。” 三元摇头:“说是市中心,既没有办公楼,交通也不方便,根本没半点发展。你看我们整条街能找出一家兴旺的店吗?这房子租给谁都做不起来,租客来来去去,不够他麻烦的。” “那是你们不行。海音的店做得风生水起,他自己拿来做,说不定就能盘活福星街。” “你屁股坐哪一头的?别忘了,海音给小尼送过巧克力。” “一码归一码,我们理性分析,不带个人情绪。”张大律师把一本最厚的拍在上面,“最大的一个漏洞:合约里加签了一条,如果房产转手,新房东有权重新洽谈租约,新房东不满租金,要求加价,这是必然的,鉴于你的租金跟市价差距太大,法庭可能会支持。总之,他要弄你有太多办法了。” 三元托着腮,只觉所有事都黯淡无光,非常无聊。 张震威看了看表道:“事情跟你讲清楚了,我回去上班啦。唉,这地儿我还挺舍不得,不过……保重吧兄弟。” 三元走下地下室,这里常年开着明亮的灯,否则会跟黑牢一样可怕。在父亲的遗照下,有个半米长的暗格,三元从中拿出了几本旧相册和一堆本子。 父亲从小到大的照片、珍贵的纪念册和不舍得丢的光盘,都在这里。翻开相册,三元像是考古一样,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对三元来说,照片、光盘、纪念册跟文物也差不多,他分外小心翼翼,生怕这些东西一摸就脆败消逝。看到有复兴中学校服的照片,他停下手,仔细端详一张张少年的面孔。 父亲和母亲他都认得,父亲长着一张国字脸,鼻头有肉,很是憨厚。三元跟母亲长得像,母亲眉眼娇媚,算是个小美人,只是少女时期脸颊鼓鼓的稚嫩,而三元则轮廓鲜明得多。他的目标很快就找到了,坐在前排最左边,一副跟谁都不熟的样子。完全是海音的翻版! 海云天和邬有义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合照,看起来关系很不错。海云天宽肩腿长,俊朗的脸在小小年纪就很突出,想必是校草类人物,父亲站在他身边实在平庸。三元看得糟心,这海云天跟海音几乎是一个模版出来的,那种特别有自信的冷漠如出一辙。 父亲为毛会跟这种人交朋友?三元把相册放在一边,翻看父亲写的日记和纪念册。父亲文采很差,很喜欢画小人,只是小人也画得差。百无聊赖地翻了一会儿,他发现本子里夹着一本很旧的漫画,翻开第一页,一行字进入眼帘。 三元眼睛骤然睁大!怎么会这样? 一个念头在脑子里成形,但理智告诉他,不可能,这样的事绝不会发生。那人又不是傻瓜。 楼上传来打喷嚏的声音。三元一惊,差一刻就到凌晨,关闭的店面怎么会有人?他的心提了起来,顺手拿了网球拍,悄声走上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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