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元把下半张脸藏在碗里,掩饰道:“嗯,以后吧。”他又赶紧补充,“但是谢谢你,明老师。” 听了这么久,明盐终于感觉到哪里怪怪的。“谢老师,你是不是从来没叫过我名字?” “没有吗?我不记得。”谢元是真没留意过。 “好生疏啊元元。”明盐歪着头看他。 谢元就故意盯着他看:“您有意见吗?明老师。” “哈哈哈没有。”明盐揉了揉最爱的羊毛卷。“谢老师随意。” 提着给明茶打包的外卖走出餐馆,谢元忽然眼神一空。“明老师,我好像把充电线落在农家乐了。” “啊?”明盐完全没印象,不过他也知道那个手机经常要充电,所以那根线随带随用。车里有根一拖三,所以谢元回来的一路都没想起来自己的线还插在昨夜房间的插座上。“没事,我姐那边应该还有旧款的线,回去给你找根一样的就是了。” 但谢元难以释怀,“我怎么会忘了检查那个插座?” 明盐安慰他:“你要那根,我们让老板快递过来就是了,同城很快的。” 谢元急迫而祈求地冲他点头。明盐虽然心里多少不以为意,还是拿起手机给农家乐打电话。“是,在床尾地上那个插座。麻烦您看一下。没有吗?确定没有?那餐厅里看一下?” 电话那头找了一圈,答复是没找到,没见过。明盐挂断了电话:“回去给你找根旧的先用着,回头我给你买个新手机。乖。”小卷毛的手机实在太破了,款式老旧不说,半边瘫痪还在用,谁家男朋友穷成这样啊。 但谢元接受丢了一根充电线的现实,却没那么容易。“我怎么会记错?怎么会丢东西?” 明盐搂搂他。“没事,谁都会记错。也可能是老板图省事,懒得寄就骗我们找不到。怪他,不怪你。” “不是,”谢元的懊恼他自己都难控制,“是我的责任。如果我好好检查了,就不会有求助别人被拒绝的机会,还是我自己的错。”他拥有的物品总是很少,完全没丢失过东西,他怎么能犯错? 明盐不理解他在焦虑什么,“元元,一根线而已。” “嗯。我知道。我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犯这种低级错误。”谢元甚至说,“对不起。” 明盐无奈地笑起来。他总是兢兢业业、勤勉恪求的男朋友啊。“乖啦。低级错误也是人之常情,对不对?没事,真没事。你丢失的只是一根线,你即将得到的可是一个新手机啊。回去我就给你下单,好不好?” 谢元不好意思地垂下视线。“不用啦,不用买新的。这个我还想再用用。等不能用了再说吧。” 明盐故意把脸伸过去,作怪地审视他:“这么宝贝你的破手机,难道是前任送的?” 谢元终于被逗笑了。“你好啦。” 之后几天,在明家的假期轻松惬意。玩过、休息过,又有能踏实工作的环境。在谢元从未自己拥有过的书房和结实的书桌,有看不完的书,随时可以聊文学上的理解乃至自己拿不准时的工作顾问:“明老师,华盛顿D.C.是什么意思?这个D.C.可以去掉吗?”张总编那里规矩得严,如非必要,中文作品里是不让夹英文的。 “不行。美国有华盛顿州和华盛顿D.C.,是两个地方。必须保留。”明盐翻过一页手里的书,抬头道:“你需要改成中文吗?译作‘华盛顿特区’就可以。” “好,谢谢。”谢元继续低头改稿。他从闭塞的县城出来才几年,尽管求知若渴,也总有知识面覆盖不到的地方。编辑不需要全知全能,他的工作是敏锐地发现问题、利用各种工具查资料。他的资料库除了词典和搜索引擎,现在最好用的就是工具人明老师。 明盐自己的书也不看了,下巴挂在桌沿:“谢老师,我是不是有用?你有没有一种,红袖添香的感觉?” 红袖添香夜加班的谢元忍俊不禁。 谢元难得地做梦了。 梦见他走在荔南水库的堤岸上,满天是蛋包饭老师画中温柔的晚霞。而星星已经亮了,像装饰灯泡一样圆而硕大地在天空上。堤岸上吹着夏天傍晚舒适的风,脚边的草丛缠绕着野生的牵牛花。 他扭头看见明盐走在他身后,见他回首就鼓励地一笑,仿佛一直都在、一直会在他身后一样。一种难以名状的满足鼓胀在他心里,他沿堤岸迎着晚风轻快地走下去,走下去,然后醒了。 身边的人在熟睡中牵着他的手,经过前一晚的抗议终于不抱着他睡了。 他们又平平常常地过了一天,平平常常地饮食起居,看书改稿、在床和地毯上消磨了半个夜晚、洗完澡边吃宵夜边看电影、睡前还互道了晚安。盥洗台有他的牙刷和发刷、衣柜里有他的衣服,衣服间挂的熏香块也是让他闻了喜欢才选的。 有一天他与人相爱、幸福快乐并习以为常。凌晨四点,谢元居然感到一缕梦醒的害怕。 明盐的手被扯动,朦胧地醒了,发出疑问的气音。他张嘴打了个哈欠,“元元?要上厕所吗,我陪你。” 谢元翻身过去,黑暗中搂住他的脖颈:“抱抱我。” 明盐就责无旁贷地把他抱紧,还不假思索附赠一个亲亲。“做噩梦了?” 没有,没有噩梦。谢元很清楚,不论从情感还是理智上,明盐都是他最好的、绝不该也不想放手的恋人。 第059章 良夜 假期的最后一天晚上,明茶在餐桌上问:“元元,你不搬过来住吗?多一个人,阿姨饭也好做点。你在这里,我弟都老实多了。” 明盐骄傲挺胸:他可是有家有室、罩着小卷毛的男人。 谢元婉拒道:“谢谢姐姐。以后吧,我住的地方租金还交着,要搬也要找到下家才好搬。而且那边离公司近,上班方便。” 确实,东城距离西城总比望京近多了。明盐也是因为这个,才没有更强势地要求他搬过来:小黄庄到淳意还是可以步行的距离,从望京通勤就远多了。他们去龙潭湖的那天,明盐已经受够了地铁的拥挤。“明早我送你去上班。姐,周末调休不限号吧?” 明茶提醒他:“不是限不限号的问题,是堵车。我建议你最好今晚送元元回去,这样他明早不用浪费时间在路上。” “也是。”明盐想了想,又跟明茶讨论起来,“诶,姐,要不我们搬回旧家去住,离他公司近点。”他们俩就是西城长大的,童年的老单元房还没卖;父母做了公证书授权让明茶去打理,现在出租了。 “想啥呢你。你规划好再跟我说。”不只是月坛房子小或单纯请走租客的问题,明茶上班晏晏上学也都在朝阳;空置望京搬去月坛只会方便谢元一个人,连吴婆婆都没法来明家通勤了,谁带孩子? 谢元赶紧主动表态:“明老师别想那么远。我待会吃完饭就先回去,下周五你再来公司接我嘛。” 可恶的调休,五天假期之后是七天上班!明盐一天班没上过,居然也要吃调休的苦。五天同寝同食后长达七天没有心爱的卷毛可以摸,落差也太大了。 吃完晚饭,谢元回去隔壁收拾东西。“姐姐,那我待会儿就不过来告别了。” “诶!路上小心。”明茶招呼明盐拿两个新的购物袋给他。“下周再来玩啊。” 明盐有点郁闷,为什么男朋友只能“再来玩”?明明是同城,恋爱谈得跟异地差不多。他的不满溢于言表,拿了两个购物袋塞给谢元:“喏。想装什么走你装。” 谢元安抚地拉拉他的手,“你就多来公司走动嘛,又不是周中就不来开会不能见面了。” 也没有别的办法。“开会又不是约会。那我去找你吃晚饭吧。” “不用,”谢元赶紧拒绝,“我这几天已经玩得太多了,工作日晚上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不然译稿来不及做了。” 明盐也没法说你少接点活,没钱大不了我养你——他知道,谢老师的事业心也是两百分的,他不能给男朋友拖后腿。只得妥协:“好吧。我送你回去。亲我一下?” 说是亲一下,结果就是越腻歪越没完没了。谢元冷酷抽身,“好啦,天都黑透了。” 他没有装走太多东西,只把明盐给他添置的夏天衣物穿一身带一身,连上个马克杯还有隔壁给他拿的两包琥珀核桃一起装进购物袋里。“其他的我就不带了,留在这边吧,下次来还用的。” 明盐自己仿佛也像被男朋友精简掉了的非必需品,满面消极地“哦”了声。 下行的电梯上,谢元说:“明老师,你白天无聊的话可以去写下一本书。” 明盐回给他一个幽怨的眼神。谢元靠在他身上笑。“那你养个猫养个狗吧。” “不好。我就要养你。”明盐走进地库,把谢老师的书包和购物袋放进后备箱。 两个人一路聊着天,走走停停开回了小黄庄。明盐在楼下停车,“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东西又不重。”已经很晚了,“我同学他们可能都休息了。以后再介绍你们见面认识。” 明盐居然没问过他,“你跟他们出柜了?” 谢元抿了抿唇。“没有。你想要吗?我可以尽快跟他们说。” “那不用,别人不重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谢元去后备箱里拿了书包和购物袋,冲车里的男朋友摆手:“我上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下周见。” 明盐把他叫过来,又揉了一把卷毛。想起去年他第一次送他回家时的情形,两个人都笑了。谢元退到楼门边,示意他开走:“别堵这儿了。” 明盐就趴在那里,无赖地看着他。 谢元没法子地一笑。“好了,快走吧。”正好有邻居散步回来,开了楼门,他就一起进去了。临关门前跟明盐最后挥了挥手。 谢元慢慢地往上走了一层,再一层。他在楼梯拐角悄悄探出头往下看,凌志已经开走了。楼下只余寂静的黑暗。 芮姐过几天就要分娩,家人已经从天津过来了。楼上那户两居室里不再有他的房间,他的口袋里也不再有钥匙。他只是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由头去和明盐“慢慢说”,所以姑且瞒下来。就让男朋友以为他还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很大的欺骗。以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转身下楼。 五月初的夜晚,还有一点凉。他背好双肩背包,提着口袋往小区外走。这里距离他现在租的房间,步行也走得,十二点多就能到了。 黑暗中,一束车灯照到他背上,他往路边避让开。但很快发现那辆车在缓行跟着他,谢元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凌志,和降下的车窗内审视他的男朋友。 “谢老师。”明盐拉起手刹,极难得地在他面前摆出这样冷漠的姿态,“说说呗。” 有一瞬间,就像他走出15楼的电梯门看到那头是明盐,谢元的脑袋里飞快地转过各种念头。但此时不一样,他们已经是极亲密的恋人了,即便明盐的态度陌生得让他有些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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