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滔滔不绝地说出每种花的寓意,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选什么花好了。 也是,我本来就没打算买花,可我却很想就这样站在这冷风里,认认真真地听他说话。 他的声音……像极了我梦中听过千百遍的明光的声音。 就像一个人站在一片花海里,听见的是清脆的鸟叫声,看见的是美好的景象,所有坏的记忆完全被埋葬在地底下。 心情难得愉悦,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觉得心安,才觉得自己不孤独。 但我没有这么做,因为这些都是我在胡思乱想。 我想我是病了,见到明澈又回来了,有些高兴又可以吃到他送的外卖吧。 “大哥,你要买哪种?”突然,明澈在我耳侧咳了一声问。 我支支吾吾,随手指了一束花说:“就,就这束花吧,多少钱?” “好的,这束红玫瑰五百二!”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那束玫瑰花,又望望对我笑得一脸喇叭花样的明澈,登时气得差点骂人,心里的美好瞬间破灭,他娘的,光明正大地抢钱啊这是! “我看,我还是不买了吧……”我低下头,趁机想溜走。 明澈用可怜巴巴的声音说:“喂,真不买啊,多漂亮的玫瑰花呀,你女朋友要是看见了……” 我叹了口气,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道:“我没有女朋友……” 明澈有些黯然,低声道:“那……看在我和你说了那么多话的份上,你好歹买一枝花呗,就一枝也行。” 我噗嗤一声笑了,捂着口罩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气来,瞪他:“好好好,我买我买……” 我掏出几张毛爷爷,递过去,也没数是几张,扔下一句:“一会儿给我送楼上。”便急匆匆走开了。 身后明澈还在叫我,我却装作没听见,心里却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心。 回到家,摘了口罩,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便开始烧水吃药。 药不苦,还有一丝丝甜。喝着温开水吞下肚后,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我捂着被子,继续躺在床上。这时,门却响了起来。 我披着衣服,急急忙忙地穿了棉拖鞋去开门。 “岑哥,你的花。”明澈喘着气抱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门口。 我惊讶地望着那一大束差不多有一个桶粗的玫瑰花,一边敞开门让他进来,一边问他:“你怎么给我弄那么大一束,我就摆在屋里看,又不是送人用不着那么大……” 明澈将花放在进门的大桌子上,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说:“可你付了那么多钱,我哪好意思就给你送那么小一束。” 我咳了一声,笑说:“反正横竖你都会赚钱。” 明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附和着笑了笑。 两人相顾无话,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明澈站起身,似乎准备要走。我急忙叫住他说:“要不,我煮饺子,你和我一起吃,好不好?” “好。”明澈诚惶诚恐地应着,低着头拾起茶桌上的药盒子看。 我摘下围巾搭在沙发边上,挽了袖子,笑着走进了厨房。 冰箱里放了不少冷冻饺子,还是前几天去超市买的,一直没动过。 “你吃猪肉馅还是香菇瘦肉的?”我看向客厅里的明澈。 明澈听见我问他吃面,放下药盒跑进了厨房:“什么馅我都吃的,我不挑食。” 我一边拧煤气,一边开玩笑说:“人肉馅呢,你吃不吃?” 明澈啧了一声,反问我:“你吃过吗?” 我摇头说没有,明澈抿着嘴巴笑。 我问他:“笑什么?” 明澈抿着嘴巴:“我还以为你吃过呢。” “臭小子。”我暗骂一句,拿着锅盖把他轰出了厨房。 饺子煮好后,我特意盛了一大钵给明澈,留了一小碗给自己。 “太多了,吃不完。”明澈一看那一铁钵子饺子,脸都绿了,拿着筷子一脸难堪。 我一边笑一边对他道:“我可不管,吃不完不许走。” 明澈咬着饺子,一脸生无可恋:“不走我睡哪?” 我指指沙发:“睡这。” “那好吧……”明澈弱弱地说。 见他不高兴的样子,我急忙补充道:“逗你玩的,吃不完就放着吧。” 明澈又笑了,那笑容傻傻的像个孩子。 等他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我终于把压在心底的话问出了口:“你这几个月去哪了,人都见不着。” 明澈的脸色灰暗下去,他停下筷子,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保持缄默。 我也察觉到这样直接问他有些不妥,甚至有些戳他的痛处,我哪有资格问他呢,我又不是他姐姐,便改口道:“以后你可以常来我这里吃饭,反正我很多时候做饭都吃不完。” 明澈望着我,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像是夜空里突然划过的流星,很快就看不见踪影。 “好。”明澈说。 那之后的几天,明澈一有空就跑来我屋里,有时候是坐在电脑前看我玩游戏,有时候是给同一层楼的租客送完外卖,完了气喘吁吁就跑到我房间里喝饮料。 明澈很喜欢喝饮料,一口气可以喝掉一大瓶的那种,为此我单独在冰箱里塞了很多饮料和水果,叮嘱他随时都可以拿来喝——因为每次喝水他都要和我说一下,久而久之每次叮嘱成了习惯。 我一直很羡慕他那么瘦却能吃那么多东西,而且不长肉。哪像我,自从买了电脑放家里后整整重了十四斤。以至于每次去超市买肉,我望着那肉的重量就有一种想当场割脉放血的冲动。 “对了,明澈,你生日是哪天?”这天早上,我和明澈逛超市,突然想到了就随口问他。 明澈手里拿着一份乌冬面的包装袋,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哪天,我身份证晚上了一年。我姐姐说我妈生我是在下雪天,好像是十二月,具体是公历还是农历,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过了今年,我就满二十三岁了。” 我顺手拿了两份乌冬面,笑着对他说:“这样算来,我整整比你大了四岁。” 说到四这个数字,联想到自己胖了十四斤,我就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那我是不是可以叫你景之?”明澈笑嘻嘻地说。 我愣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岔了气:“你敢!”只有明光会这样叫我,他若是也这样叫我……我将一辈子活在过去…… 明澈撇撇嘴:“那我叫你什么?” “叫哥。”我督促道。 明澈极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复又摇头道:“那我还是叫你岑哥吧。” 我趁势对他要挟道:“真不叫我哥啊,那行,今晚你自己煮面吃。” 明澈硬气道:“自己煮就自己煮。” 我对他简直没辙了。 是的,明澈打心眼里有一股子倔脾气,譬如我说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他偏不听;又譬如我说烧烤吃多了对肠胃不好,他也是当耳旁风的。再譬如我说冬天多穿点,他也不听,就算我将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他也是当面说好,背后仍旧用衣架挂好放在衣柜里,从未穿过…… 饶是如此,他从未病过,大冬天仍是一件白色长袖,外面套一件带拉链的加了一层薄绒的黑色连帽卫衣,下身一件单薄的黑色牛仔裤。似乎一点不觉得冷一样。 出了超市,一阵寒风袭来,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明澈也将卫衣的帽子戴在了头上。遮住了眼睫。 天气真的是越来越冷了,冷得人牙齿打颤。 “一会儿进屋,把我给你的那件衣服换上。”我边上楼梯边叮嘱明澈道。 明澈点点头,跺着冻僵的脚说:“好。” 回到家后,开了暖气,我便去衣柜里拿了衣服来,拉上窗帘,关了窗户,看着明澈穿上衣服后,我又从衣柜里拿了一条围巾系在他脖子上,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笑着说:“这件衣服你穿着刚好适合,就送你了。” 明澈却瞅着衣服和崭新的围巾,问:“这件衣服和围巾多少钱?” 我有点郁闷地瞪了他一眼:“你别管多少钱,送你的,就是你的了。” 明澈抬头望着我,轻声说了句:“你对我真好。” 我笑笑,这才去门口换拖鞋穿上。 “我去煮面。”明澈说着自告奋勇地去了厨房。 老实说,明澈煮的乌冬面并不好吃,因为他酱油放多了,吃起来有点咸。 而我,并不喜欢吃乌冬面,只感觉味道怪怪的,有点像炸酱面,口感却又不一样。 “岑哥,我今晚可以在你这睡吗?”吃完面,明澈突然郑重要求道。 我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问他:“怎么,又被你姐打了?” 明澈摇摇头:“没有。” 我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洗了碗筷后,兀自去柜子里拿了一套厚毛毯出来。 明澈坐在沙发上,脱了鞋伸手接过毛毯盖在身上。 我却睡意全无,先是烧了热水泡脚,之后铺了床,看见明澈用毛毯盖住头,似乎已经睡着了。 我也就关了客厅的灯,回到卧室,却久久不能入睡。 —— 明光,温明光,我的脑海里一遍遍地重复着他的身影。 我终于记起初见他时,是在火车站。 那天下着细雪,我站在火车站外,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不知自己去往哪里。 爹娘遭遇车祸的视频我在电视上看了好几回。 警察来了,救护车来了,抬走了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一个女警察对着不哭也不闹的我说,我的父母已经死在这场车祸中,过几天我要搬家到别人家去住…… 我去了那户接纳我收养我的人家,第二天就发高烧了住进了医院。 在医院里,我昏昏沉沉地睡着,记忆尤深的是温明光总是隔三差五地跑来和我说话,还给我带很多好吃的零食和糖果。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的我,父母死了没哭,别人给我一点吃的我就眼泪稀里哗啦地流。 那时候,温明光像个大人一样抚摸着我的头,他一遍遍地安慰我说:“你别哭了,我会让我爸爸妈妈认你当儿子的,那样的话,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以后你就有爸爸妈妈了……” 我十岁生日的那天,明光用他攒了很久的钱给我买了一双崭新的球鞋,是个名牌货,我后来一直穿的这个牌子的鞋…… 我十二岁的时候,他说我喜欢画画,也许将来会是个了不起的画家…… 我十五岁读高一,分校区的时候,他隔三差五跑到我的宿舍,喊着我的名字,说带我去网吧玩游戏。 那时候剑网三很火,在游戏里结情缘的很多。我玩的天策,他玩的万花,我脑子笨,很少接触电脑不会玩,他就手把手教我……我总是骑着马跟在他身后,跟着他跑江湖做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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