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哆嗦着,无助地四处张望,扫过郑哥,扫过刘小足,扫过阮文谊,最后落在了查槐身上。 “小查,小查啊……” 她往前一扑,整个人都挂在了查槐胳膊上,一直呜咽的声音终于在此刻放开:“你得帮帮我们,求你帮帮我们呐!他们和我说,那个药比医院开的好,没有副作用,我才、我才给老秦去吃……” 眼看宋婶越说越激动,又快要背过气去,查槐立刻打断她的话,拍着她的后背:“没事,没事,您慢慢说。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做。” 宋婶捂着脸,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 查槐在一旁安慰她,抽空抬起身,看向站在一边的阮文谊,对他打了个手势,让他去找个位置休息。 阮文谊退到拐角的椅子上坐下,没几分钟,又走了回来,站到查槐的身边。 查槐给宋婶顺气,他就站在查槐身后,一只手扶着墙,同时也卡在查槐背后,像是要给他筑起一道屏障。 从宋婶抽噎的讲述里,查槐总算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一年前,宋婶去早市买菜的路上,看到一个摊子,在免费发放鸡蛋,旁边已经挤了不少人,堵住大半个人行道。 鸡蛋是家里的常用菜,炒菜、蒸煮都能用到,宋婶也有些心动。左右她也没别的事,干脆就和别人一起挤在后面,等着领免费鸡蛋。 然而她不太走运,到她前面两个人的时候,鸡蛋恰好发完了。 发鸡蛋的人是个面目清秀的小伙子,他满是歉意地对等待的人群说:“各位,今天的鸡蛋已经发完了,非常抱歉!不过我们明天还有发鸡蛋、蔬菜的活动,就在早市后面那栋大楼里,顺带还有专家讲座,这次的东西保证管够!” 说着,旁边就有人把一沓传单分发到周围一圈人手中。宋婶低头一看,大大的“免费鸡蛋!免费蔬菜!”几个大字就印在最醒目的中间,再往下是什么权威专家,什么特效保健…… 宋婶看完第一面的字,抬头一瞅——地上零零散散是扔下的传单,其他人要么是扔下就走,要么是扫一眼揣兜里,竟然就她一个在老老实实的看! 她拍拍手准备走,那小伙子却拦住她,往她手里的购物袋里塞了点东西,低声说:“大娘,我看您面善,就您一个不糊弄我们。您明天过来,我把最好的留给您!” 宋婶有点不好意思。回去以后她一看,那小伙子给她塞了三个水汪汪的大梨,水多味甜,确实是好梨! 第二天,宋婶按时去了传单上的地方。 但和她一起回到家的不只是免费鸡蛋,还有一大盒包装精致、专家力荐的保健品。 自此,秦伯宋婶与先前那发鸡蛋的小伙子相识,一发不可收拾,堆在家里的保健品也越来越多。 两个老人节省了一辈子,也不是没为这昂贵的售价犹豫过。 可每当他们咬咬牙,准备不去领那劳什子鸡蛋蔬菜的时候,先前那小伙子又找上门来,给他们送些“公司慰问”的小礼品,还会关心他们老两口的身体健康。 这小伙子常来他们家嘘寒问暖,也是凑巧,他也姓秦,大名秦远辛,总开玩笑说“和秦伯是一家人”,合该多来关照。 查槐的关照虽然从不缺席,可毕竟是成了家、用工作要忙的人。秦伯嘴硬又好面子,也从来拉不下脸让查槐来看他,全靠查槐自己惦记。 秦远辛的时常到访给老两口添了不少乐趣,可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面对秦远辛的请求时,他们难以像面对陌生人一样果断拒绝。 说到这里,宋婶刚停下的眼泪继续滴滴答答掉。 刘小足听得心累,叹气道:“不说这个秦远辛,你们要吃保健品就吃吧,可不管怎么说,您都不该直接改药啊!” “是他和我说的,”宋婶哭着说,“是小秦同那个专家和我说的!他们说那东西没有副作用,对身体好,而且也能调节血压血糖,市面上有价无市,所以才这么贵……我还专门私下问过小秦,他说没问题,你秦伯才慢慢减的药……” 查槐一直安静地听着,这时候问道:“他们说的那个保健品,你花多少钱买的?” “一千九,”宋婶说,“一千九一大盒,差不多够喝一个月。” 在场几人都说不出话来。 宋婶被这沉重的氛围压得心慌,她扯着查槐的衣服,求助地看向他:“小查,他们骗我了啊,他们的药没有用,你能不能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几个小时以来,宋婶红肿的眼睛第一次迸发出希望的色彩。可查槐觉得声音发涩,每一个字都划得他嗓子生疼。 “您……有保存什么证据吗?” 宋婶愣住了:“什么?” “就是视频,录音,或者聊天记录,”查槐说,“他们向你承诺‘保健品与药物作用一样’的东西,有吗?” “他们都是讲课时说的啊!我连手机都不太会用,怎么会搞那些录音摄影的东西——” 宋婶意识到什么,本来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没人会相信我,对吗?” 望着她灰暗下去的脸色,查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说的是真的,”宋婶喃喃地重复道,“我说的是真的,都是他们亲口说给我的,我没撒谎啊!” 她的眼泪几乎流干了,只有细小的涓流顺着眼角的皱纹偶尔淌下一点,把整张脸都染上湿意。走廊的风一吹,湿润的皮肤就迅速冷下去,冰冷灰败,就像是被推走前的秦伯一样,缺少生气。 “我想不到啊,他怎么会骗我呢,”宋婶无助地哭道,“我们没有哪对不起他……他每次来,我都给他做最好的菜留饭;你秦伯嘴上不说,可他来的时候也尽心招待,他怎么会骗我们,他为什么要骗我们?” 没人能给她回答。 ---- 【不想影响阅读观感的话,就不必看这个作话了】 我知道多余的话很影响阅读体验,但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这次应该说几句。 因为这段故事取材自我的亲身经历,如果可以,希望能给大家做一个警告。 我外婆从三四年前起,开始听讲座买保健品。时不时就说“要开会”然后冲出家门找不见人,过几个小时拿一堆东西回来。每次问起来都是“免费发东西”的理由去,然后花很多钱买回来杂七杂八的保健品吃(当然也会拿回来一些“免费”的很难吃的肉或者菜)。 老人一辈子省吃俭用,味道不对的剩菜都舍不得扔,却在这上面一而再再而三花了很多钱。也不是因为儿女不在太孤单,我妈每周至少去住两天,来往送东西更是常态,但劝了很多次,依然一点用没有。 有时候推销人的电话会直接打到家里座机上,文里说的过节问候、上门拜访都是我见到过的。某次我正好在外婆家,推销保健品的拎着东西进来,我出去看,他和我对视一眼以后拒绝了我外婆“进来坐坐”的邀请,立刻转身走掉了。挺可惜的,我本来还想和他当面battle呢。 虽然看着心堵,但实在劝不住,我们也放弃了。积蓄是老人自己的,管得宽还怕他们多想影像家里和谐,干脆就闭嘴了,也就偶尔提醒几句。 一直到去年十二月,也就是刚放开的时候,我外公忽然很难受,吃不下饭。我爸当时回不来家,我和妈妈过去的时候已经几乎站不起来了。 那时候正在放开的节点,市里大部分核算点都取消了,但医院还要核酸。大风天的十二月,我们拖着他去排队核酸,晚上八点截止,我们七点半在几个核算点绕了好几圈,全都排了二三百人,根本排不到。最后只能带着他回家,到家的时候外公精神很差,连家门都没认出来,站在家门口我眼泪就不停地往下落,不知道怎么办。 最后是两天以后,进医院看了医生,好在没有大问题,是肠胃消化有问题。我外公一直有肠胃问题,但以前没这么严重,我妈觉得不对,回去一问—— 我外婆认为保健品比药好,把他喝的药,换成了自己买的保健品(外公记忆力很差,外婆给什么他喝什么)。 (不过客观来讲,她遇到的推销员没有我文里写的那么过分,换药这件事应该是我外婆太过相信保健品药力做下的事。) 不知道是否和地域有关,我后来问了一圈,身边不少朋友家里老人都遇到了这些问题。除了保健品,高回报理财也是一个靶子,坑了我好几个朋友家。 报警的话,我家没有走过,但关系很好的朋友家试过(她家情况也严重得多,家里人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会处理,但是事后一段时间会换一个名头暗中联络老人。 直到现在,我外婆依然在买+喝那些保健品,这个我们已经拦不住了,实在没办法,只能尽力多关心他们的身体情况。 希望大家都能尽量重视吧,能早阻止就早阻止——至少我身边,家里怎么闹的都有,但目前还没见到听得进劝、愿意收手的老人。 第45章 45 悔 走廊里还有其他病人家属来往,路过这个痛苦的老妇人时,难免都多看一眼。然而这样的哭声在医院实在太常见,那些人也仅仅是投来一眼,就回归到了本来在做的事情里。 总让宋婶在这嚎啕也不是个办法,查槐同郑哥、刘小足商量片刻,决定让刘小足把宋婶先送回家,秦伯这边则留下查槐和郑哥帮忙。 查槐对刘小足道:“宋婶年纪也大了,等会到殡仪馆布置灵堂、准备后事,怕她看得更难过。要是在那边晕过去,可不好办。你今天辛苦一点,送她回家,再多看着点,哥给你另结一份工资,怎么样?” “照顾宋婶是肯定的,工资就不用了,”刘小足挠挠头发,“我刚来的时候什么都不懂,都是秦伯照顾我,也蹭过不少次宋婶熬的猪骨汤。就算查哥不说,这忙我也是要帮的。” 刘小足说话的时候,查槐已经在衣兜里翻找出几张现金,直接塞到刘小足手里:“不管怎么说,今天还得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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