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文谊也说不出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感从何而来,只能暂且归咎于韩贵祥曾经一言不合就暴力出手留给他的坏印象:“我不太想和韩啸远的父亲正对上。” 杜笍经他一说,显然也想起来韩贵祥对韩啸远动手的景象。少年人总是热血,他不像阮文谊一样锁紧眉头,情绪反而激动起来:“他那是什么爹啊,就知道动手打人,一点道理不讲,也就是韩啸远懂事好欺负,换个叛逆的孩子,迟早和他动菜刀玩真的!” “怎么,就你这瘦身板,还想上去和他动菜刀?” “我——”杜笍捏捏自己的胳膊,气焰消了下去,“算了吧,我也提议过找人套麻袋揍一顿,结果韩啸远说我要真这么干,他就不理我了。” 说到这,他还显得有些委屈:“我就不明白,以前是以前,他现在不讲道理,就因为以前好,所以再怎么过分都该忍着?韩啸远真是、真是……我就没见过像他这么拎不清的人!” 杜笍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话却像针一样给阮文谊戳了几个小窟窿,风一吹,冷嗖嗖的。 要真的能把人的态度性格分时间段倒好了,阮文谊想,那他就可以让以前的恩怨纠葛、还有自己不干人事的做法全都切割扔掉再唾几口,再把自己的全部都坦荡荡塞给现在的查槐,他们自有新的路能走,何必像现在这样理不断剪还乱,怎么做都扯得一颗心发疼? 最后他也只能回杜笍道:“你长大就知道了。人与人的感情,哪能有这么简单。”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韩啸远家楼下,阮文谊抬头数着阳台。刚下了雨,家里有人的阳台衣服便都收了回去,韩啸远家的阳台上也空空荡荡,不知是有人在家,还是根本没晾衣服。 阮文谊实在不擅长应付韩贵祥这种人,想到当初学校的闹剧,他就太阳穴发疼。然而已经来了楼下,没有不上去的道理,阮文谊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硬着头皮准备上。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身边的杜笍早在他抬头数阳台的时候就跑到一边,把兜里的一件一次性雨衣塞给了附近垃圾桶旁缩着的流浪汉。 阮文谊问他:“给了他,等会雨大了你怎么回去?” “我可以打车嘛,”杜笍说,“我在外面走的时间短,他可是要一直淋在雨里,一次性雨衣又不好循环用,还是给他划算一点。” 嘴上是不饶人了点,心肠倒是不错。阮文谊朝垃圾桶看去,流浪汉笨拙地把雨衣披在身上,似乎也在看他,又在触及他视线的时候快速低下头去。 阮文谊没多想。单元门的锁不知什么时候坏了,他费力地拉起生锈的铁门,叮嘱杜笍:“见到韩啸远父亲不要多说,有什么话都交给我来讲,记住了吗?” 韩啸远家在这栋楼的最高层,六楼。一迈进楼道,杜笍就被里面的霉味熏得捂住鼻子,墙上到处是贴得小广告,一层一层地盖在一起,在昏暗的氛围下显出几分诡异的氛围感。 水泥砌的楼梯大概是时间太久,在无数人、物的踩踏下有些凹凸不平。后面的杜笍被绊了一下,小声道:“难怪韩啸远不让我来他家……” 阮文谊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自尊心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是不想让你见着他父亲。” 六层是顶层,楼梯到此为止,就形成了一个狭窄的小平台。平台上堆满了纸箱子和杂物,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阮文谊在其中一扇掉漆的防盗门前站定,手抬起又放下,有些潮湿的指肚在衣服上蹭了半天,才再次抬手,指节在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敲击声在安静的楼道里显得分外响,然而里面的人却似乎没听到,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明明是周末,难道没人在家? 阮文谊再次抬手叩门,刚敲了两下,杜笍便看不下去了:“阮老师,你这个力度太轻了!” 他不等阮文谊说话就挤了过来,两只手齐齐上阵,把敲门锤出了打鼓的气势,还配合着嘴巴的辅助:“有人在家吗?韩先生!韩先生你在家吗!” 赶在对门两家探出头前,阮文谊一把抓住了杜笍在门上挥舞的两只手。 门里有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传来,夹杂着低沉含糊的骂声。阮文谊把杜笍拉到自己身后,防盗门里面的门板猛地被拉开,一个不修边幅、眼睛发红的中年男人隔着铁丝门和他们对望。 “你他吗叫魂呢?拍这么大声,”韩贵祥一张嘴,一股酒气就扑面而来,“不买保险!不擦玻璃!再来这叫魂老子给你打得肠子都撅出来……” “不是的,韩先生,”阮文谊忍着酒臭,“我是六中的老师,和您在办公室还见过,您有印象吗?” 韩贵祥眯着眼睛看他,一拍脑袋:“哟,瞧我这记性!您是那个什么、陈老师,是不是?” “陈老师是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我姓阮。”阮文谊道。 “哎,阮老师,”韩贵祥晃晃脑袋,依旧没有开门的意思,“你今天来是?” 阮文谊早就想好了理由:“韩啸远之前在学校订了习题集,现在到货了,我给他送来。” 韩贵祥耷拉着的眼皮子一抬,浑浊的眼珠打量似的朝阮文谊和他身后的杜笍睨了一眼:“哦,拿来吧。” 他打开了铁丝门,而阮文谊借机继续道:“我打过韩啸远的电话,一直没打通,孩子在家吗?” “不在,这周留校,”韩贵祥扯过习题集,挡在门口,“阮老师还有事?” 阮文谊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暴躁和不耐烦,后退一步:“没有了——” 然而杜笍见阮文谊想走,一着急,竟直接指着里面喊道:“韩啸远的校服还在那挂着呢!叔叔,我是韩啸远六中的朋友,您让我见见他呗!” 不知道他的哪个字眼触怒了韩贵祥,点燃了醉鬼本就在爆炸边缘的火药桶。韩贵祥一脚踹到两人旁边的纸箱堆上,箱子摇摇欲坠一起落下来,掺杂着他的怒吼:“我说了在学校!哪来不三不四的狗屁朋友,有多远滚多远,莫带坏我孩子!” 酒臭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阮文谊极为不适。他挡着杜笍往后退,眼看那一摞箱子就要倒在身上,身后忽地伸出一只手,挡在他的额前,把纸箱尽数推开。 阮文谊盯着那只手,眼睛倏地睁大。他急切又忐忑地扭头,眼神与来人的目光短暂对上,又被快速避开。 查槐头发上全是细密的水珠,扶着纸箱,从两人身侧穿了过来。 他站在阮文谊身前,礼貌道:“韩先生,好久不见。” 第99章 98. 线索 在那一摞纸箱子里不知道塞了多少杂物,查槐露在袖子外的手腕上显出一道青筋。阮文谊立刻上前,一只脚抵着地面上的杂物迈进一步,双手撑在查槐的手掌一侧,把那一摞箱子一起推了上去。 他的脸离查槐的脖子很近,近到可以闻到查槐身上的洗发水味道,也能看见他发梢末端的小水珠。 是陌生的香味,不是阮文谊常买的牌子和味道。阮文谊有些失落得想,原来这个才是他喜欢的气味吗? 很快,那一点怅然和若有若无的香气,就一起随着查槐身体的忽然前倾而消失了。 查槐忽地上前,紧锢住韩贵祥的左手,阻止了他后退的动作。 韩贵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许多年,一眼就看出来这不知从哪窜出来的男人不好糊弄,想先退回门里,却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破。他试着挣扎了两下,手腕上的手却像是铁做的一样越锢越紧,只得顺着力道往前一步:“行了行了,有话你就说!” 查槐客气道:“您不记得我?” 他凑近了一些,韩贵祥往后一缩,皱着眉头草草瞟了一眼:“不记得!” “噢,”查槐了然地点点头,“那我的事先不急。这位先生,您有什么话要说吗?” 杜笍一脸活见鬼的表情看着查槐,而他旁边的“这位先生”还呆呆地盯着查槐看,周围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没留下一点影响。 杜笍狠狠戳了下阮文谊的腰,后者像兔子一样猛地弹起来。 一道视线落在身上,杜笍悄悄往前看去,查槐正平静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甚至对他笑了一下。 杜笍迅速把手缩回去,小声道:“阮老师,快问啊!问韩啸远!” 阮文谊吐一口长气,注视着韩贵祥的眼睛,再次问道:“韩先生,请问韩啸远在家吗?不在家的话,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都说了不在!留校!”韩贵祥道,“校服在这怎么了?就不能有两套校服换着穿吗?” 杜笍急了,贴着阮文谊急切道:“他肯定撒谎!” 阮文谊拦着有些激动的杜笍,再次道:“那能否麻烦您以家长的身份,给孩子打个电话?我们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韩贵祥不吱声了,因饮酒过度而发红的眼睛阴恻恻盯着阮文谊看了会。就在阮文谊因那包含恶意的眼神而开始不舒服时,查槐往侧面挪动一步,挡住了韩贵祥的视线。 “他打不了电话,”查槐道,“韩啸远的妈妈往学校去过电话了,韩啸远没有留校。而且,从上周起,韩啸远就因为‘严重流感’请假回家了。” 他直截了当地撕破韩贵祥遮掩的假面,阮文谊还没做出反应,杜笍便从他身后窜出来,直奔韩贵祥:“你把韩啸远怎么了!” “韩啸远妈妈”这个词让韩贵祥表情一变,他正仔细打量查槐,被杜笍撞个正着,恼火之下抬手就要给杜笍来一巴掌。 杜笍挡得快,那一巴掌落在他手臂上,打出极响亮的一声来。他手臂挡着脸,含着愤怒的眼睛却还从手臂的遮掩下迸射出火花,拼命瞪着韩贵祥,仿佛要用眼神千刀万剐逼他快点说实话。 韩贵祥甩甩手,咬着牙道:“我能怎么他?我是他老子我能怎么他!就是你,你这种人把我儿子带坏了,不光敢顶嘴,还敢玩离家出走了!” 查槐道:“他出走多久了?” “一周左右吧,”韩贵祥道,“我就看他什么时候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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