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包很薄,单纯是个心意,李静水替袁淮道了谢。 吴宇又叮嘱他,“我弟高考那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乱发脾气……袁淮要是有什么别扭不对劲儿的,你就避着点儿。” 李静水就笑了,“袁淮不会,他挺乖的,不要我操心。” 挺乖的?吴宇简直要叹气了,李静水一个对别人情绪这么敏感的人,怎么就一点儿也揣摩不透袁淮的黏糊劲儿呢? 再直白的话不能说了,袁淮至少比那时候的吴斐要沉得住气,可过于沉得住气了,就让吴斐觉得更危险,不知道到底在憋什么主意。 他俩在屋里窃窃私语,外面站着的两个人并排抽烟,袁淮接的时候还心虚地瞟一眼后头,生怕李静水忽然出来瞧见了。 袁淮已经学会了过肺,尼古丁瞬间唤醒了大脑,他没有烟瘾,但心里藏着事儿的时候,吴斐递烟,他也不拒绝。 “真够怂的。”吴斐一语双关。 袁淮难得没回嘴。 因为吴宇和吴斐这样针尖对麦芒,居然也令他有些羡慕,他们之间有斩不断的关系,不像他和李静水,只是被袁伟留下的那句遗愿强行拴在一起,距离高考越近,他就越发焦躁,李静水已经快要履行完“义务”了,快把他“抚养成人”告别监护人的身份了,他怕留不住这个人,也很怕留下人却得不到想要的结局,李静水还能有多少个这样青春少艾的四年? 他的自私和自我献祭精神悬鼓待椎,难分胜负,所以这半年也是他给自己的缓刑期,他们之间类似于亲情的相处就成了一截旖旎的遮羞布,让袁淮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试探着李静水,不敢逾矩太过,怕给人吓跑了无法收场,他忍着草叶出芽一样酥痒的情绪,饱受折磨,又沉醉其中。 除夕当晚,他们守夜守到春节联欢晚会结束,等李谷一的难忘今宵唱响,李静水才依依不舍地关了电脑。 他们依旧接了袁伟回家过年,事往日迁,心中的伤痛也起了一层足够对抗悲伤的硬疤硬茧,只要没人刻意撕开,似乎也能安然度日了。 比如李静水,他没再沉郁一宿,而是被小品里某些烂大街的网梗逗笑,平时压根没有上网冲浪的习惯。 袁淮就在旁边剥核桃、剥花生、剥橘子,自己吃,也喂给李静水,李静水有时候会接过去,有时候看得投入没察觉,就被袁淮递到了嘴边,他咬橘子瓣儿时嘴唇擦过袁淮的指尖,就留下一道绵亘的电流,从指尖一直走到袁淮的心口。 李静水对别人的触碰避之唯恐不及,哪怕跟吴宇久别重逢非常激动也没有什么拥抱握手之类的亲昵行为,就连当初袁伟抱他亲他,他也时不时要浑身僵硬,唯独袁淮,他不设防,同床共枕好几年,又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少年,除了介怀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没赤/身裸/体一起洗过澡,别的都再熟悉不过了。 也正是因为太习惯了,就没意识到这些细枝末节的区别对待。 节目切了场外镜头,烟花炸开一片璀璨的光点,又完全黑了下去,袁淮趁黑捏了一瓣橘子放入口中,嘴唇轻吮了一下那道残留的温度,把心跳连同甘甜的汁水一起咽下去。 李静水低头逗猫,脖子弯出秀美的弧度,对此毫无所觉。 年初一这天,天公作美,连绵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天蓝得像抹出来的浓郁颜料画,阳光照在层层叠铺的雪被上,漫射出细碎的金光,袁淮也不知道是让比平时亮了好几倍的天光晃醒的,还是让走道里的早饭香气叫醒的,失眠到三点多,脑瓜子还有些嗡嗡。 袁淮撑起身子,发现枕边放了三个红包,样式大小都不同,他往年也收李静水的压岁钱,可没这个待遇,一口气给三个。 他不免就咯噔一下,脸色都变了,怀疑李静水这是要提前预支结算了,给三年什么意思?怎么不把未来四五十年的一起给了算了。 “醒了?正准备叫你呢。”李静水打起门帘进屋,冬天为了保暖,挂了个厚重的棉花帘子,沉甸甸得掀起来费劲儿,他捧着新鲜出炉的一蒸笼虾仁烧卖腾不开手,就拿腿挡着门帘放苹果进来,苹果一癫一拐地蹭掉了爪子上沾的雪印子,又舔了几下收拾利索,这才一溜烟儿飞奔回猫窝卧下,跟李静水一样,好干净。 袁淮不吭气,气压有点儿低。 “还没睡醒呀,”李静水就笑着凑过来,声音软软的,“新年好,祝你新年快乐,今年也拿好成绩。” 袁淮立刻一败涂地,老老实实地回话,“新年好……” 可眼神还在那几个红包上打转。 李静水跟会读心术一样,坐在床边给他一个一个摆开,“这是我给你的,这是吴宇给你的,这个……是我妈给你的。” 他前两天又回了趟老家,袁淮是知道的,李静水陪着老妈在县城逛了半天,送她一身不算贵的羽绒服,只能以这样的方式聊表孝心,算是母子俩提前过了年。 李静水妈妈鬓边的白发和眼角的皱纹又多了一些,人也跟着慈祥软和了,再不避讳提到袁淮,给李静水派红包的时候,甚至连带着给了袁淮的,“那孩子要高考了吧?学习还是那么好么?这个你带给他。” 李静水的眼圈登时就红了,“妈……” 李静水妈妈没说什么,默默给儿子夹了一筷子鱼肉,她是个传统又温柔的女性,能做到这个份儿上,不是她已经敞开怀抱接受了李静水的性向和离经叛道的行为,而是她爱这个儿子,也为之前的刻意忽视深感亏欠,愿意最大程度地尊重和理解他。 袁淮看着那个红包,仿佛有万金重,都觉得无从下手,问心有愧……因为他惦记人家儿子,不想让人走了。 李静水催他,“不是要出去逛吗?快起快起,咱们先去城隍庙,给文殊菩萨敬香去。”
第84章 糖葫芦 本市的这处城隍庙位于市中心,跟另两处标的建筑钟鼓楼一起,撑起了东西南北四处内城门的古街,自成一片人流如织、繁华拥塞的火爆商圈。 大年初一,地铁限流也挡不住汹涌的人潮,李静水两只脚都要挤得腾空了,让袁淮侧身用力一拽,挡在了身体和拐角形成的三角区内,终于能费劲地喘一口气。 他穿着厚实的棉服,围了条驼色长围巾,额头和鼻尖上都是热出来的汗,越发显得唇红齿白,比袁淮看着更像个学生。 袁淮心随意动,后面的人挤他,他就就势往前挪了几寸,下巴颌几乎挨着李静水的耳朵,鼻息里都是李静水身上淡淡的好闻的气息。 再放肆他就不敢了,紧张得呼吸都放慢了节奏。 这姿势跟拥抱差不多,太近太暧昧了,李静水顿时别扭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在车厢上靠成一张薄薄的纸,好给袁淮多腾出点儿地方。 袁淮也看出李静水不自在,微微向后仰着头,扯出一截子安全距离,脚底生根,任由后面的人推着搡着也不动了。 还好地铁很快到站,有袁淮这个大高个在前面开路,李静水紧跟其后,勉强把自己从那个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里拔了出来。 出站口走一段就是城隍庙,大牌坊朝南临街,十足显眼,檐下斗拱层层向外挑出,屋顶绿色的瓦片全让雪埋了,只露出两边翘起的尖角。 从大牌坊到入口的文殊菩萨大殿将近百米的通道里挤满了学生和家长,塞不进去都要溢进两侧的古玩杂货商铺了,袁淮看着就头大,“算了吧,人也太多了。” 李静水坚持道,“来都来了。” 袁淮没辙,也知道李静水心心念念来这儿是为什么,只好又充当起大一号的人潮过滤器,带着李静水排进了挨挨挤挤的队伍里。 李静水为了灵验,特意没有买两边商铺里的香,而是在大殿门口买了贵十块钱的官方正版,选的是三柱一包的“金榜题名”,奋力扬着手臂塞给袁淮,让他亲自点火插香,两个人并肩对着文殊菩萨的法相金身拜了拜,袁淮看一眼李静水念念有词的样子,比他这个正主认真多了。 不知道文殊菩萨管不管别的,希望能保佑李静水年后找个好工作,别再到处奔波带家教了。 袁淮原本是不信这些的,也许是大殿前面鼎盛的香火感染了他,在那一瞬间,他也跟着起了敬畏之心,虔诚地闭上了眼。 人既有所求又束手无策的时候,就会寄托神佛,谁也不例外。 李静水完成了心中大事,整个人都轻快了,“袁淮,等你高考完了,咱们再来还愿。” 袁淮心里嘀咕,烧了一茬香,许了两个愿,到底还哪一个啊?可别把菩萨累着了,听我这一个就够了。 要是李静水能顺顺利利找到工作,他真会再来一次。 他们俩往外走的时候,看见两个外国友人也在烧香,兴奋得眉飞色舞,袁淮小声和李静水开玩笑,“城隍爷只管自家脚底下一群人,连外地人都不搭理吧,他俩凑什么热闹?城隍爷听得懂英语吗?” 李静水憋不住笑出声,伸手拍了袁淮一下,赶紧朝着大殿方向双手合十,“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什么童言……”袁淮不满地反驳,特别介意李静水把自己当个孩子看。 内城堵得一塌糊涂,两个人没搭乘交通工具,避开主干道走向城墙外的某个小公园,那公园算是个便民的去处,面积不大,也没什么知名景致,反而在过年的时候被大家忽略过去,里头只有儿童游乐区热闹点儿,别的地方人都不多。 他们俩沿着湖边路慢悠悠散步,难得能有这么闲适的时候,雪后空气清新,柳树只有光秃秃的枝条,还没发叶子,风吹过来一点儿都挡不住,好在太阳照着人暖烘烘的,倒不算冷。 李静水不禁想起在老家的那个寒假,袁淮心血来潮跑去看他,老家的积雪要比市区深得多,袁淮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找了多久,鞋帮裤腿全是湿的,钻进那个小小的商店里面,一双眼亮晶晶的、得意洋洋地看着他,笑容肆意。 袁淮只待了一天一夜,当时还是个气人的性子,惹得他哭了一回,但也是那年冬天里他为数不多温暖鲜活的回忆了。 他和袁淮关系的真正缓和,好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李静水正想着,面前忽然横过来一串糖葫芦,裹着透亮的糖衣,剔了籽的山楂对半切开,又大又红。 “怎么就买一串儿?” 袁淮还记仇那句童言无忌,哼道,“我才不吃,小孩子玩意儿。” 李静水就爱吃这些小零嘴,家里宽裕之后就显出来了。他不买薯片虾条之类的包装食品,喜欢蓼花糖、糖米花这些齁甜的老式糕点,关键吃了还不长肉,也不知道都吃到哪里去了。 李静水让冷风吹得鼻尖泛红,举着糖葫芦咬了一口,酸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袁淮喉结动了动,偏头凑过去,“酸吗?我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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