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水偏着头不说话,脸上太瘦,眼泪都挂不住,瞬间就滑到下巴上,在地上打出滴滴答答的水印子。 今晚依旧有好看的火烧云,江畔水天一色,粉紫的水面上印着两个人的倒影。 袁淮走近一步,李静水没有躲开,“我已经攒够学费了李静水,我不靠你,不想你过得那么辛苦……我能养活自己。” 李静水的睫毛颤了颤,类似的话,袁淮初三那年也说过,当时袁淮顶着暑气在外头发招生传单,午休时躲在楼道里啃冷饼灌凉水,也晒成这样一张黑炭脸。 袁淮伸手,很轻、很珍惜地隔着衣服握了把李静水的手臂,“你要好好吃饭、睡觉,别总是胡思乱想的。你现在太瘦了。” 几乎就剩一副轻飘飘的骨架子,袁淮连抱他都生不出足够的勇气。 “我走了。” 袁淮眼睛也是红的,舍不得离开,但更舍不得李静水伤心难受。 可能两个多月的时间,还不够李静水从往事中真正平复下来。 那他就再等,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第105章 留宿过夜 李静水最终叫住了袁淮。 还是心软,不忍心把袁淮独自撂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李静水住的单身公寓比之前那个城中村的老房子还要小,多了只猫,又多了个人,转下身都嫌局促。 他让袁淮先去冲澡,自己在柜子里翻床单和薄毯,准备先将就着打两天地铺,公寓配的床只有一米二窄,根本挤不下两个成年人。 苹果很满意这里充满了李静水的味道,一点儿不带怯生的,像个山大王一样在屋里来回巡视,从床上蹦到桌上,连柜子顶上都要踩一遍。 好在李静水每日清扫,这屋里一尘不染,苹果卧在那里舔爪子时,脚爪毛依旧干干净净的。 袁淮冲头发的水流到嘴边,都能尝出一股子咸味儿,今天没少出汗。 他拿浴巾擦水时,就盯着浴室里那个袖珍版的洗手台看,台面也做得太浅了,脸盆都塞不进去吧,只能从水龙头底下捧着水洗漱。 沿墙大概还有半掌宽的位置,依次摆着李静水的牙刷牙杯,一块儿香皂、一把刮胡刀,典型的单身汉风格。 李静水那时说已经找好了房子准备搬家,真就搬出来了,没再和彭程搭伙儿住。 袁淮心里裹了蜜,又做贼一样,拿手指肚摩挲了一把牙刷毛,就这一下,都能给自己撩得心猿意马,好像间接碰到了李静水柔软的嘴唇。 李静水忽然在外面敲门,把他吓了一跳,“我马上出来!” “我下去买套洗漱用具,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紧跟着就是关门声。 袁淮赶紧胡乱擦了头发出去,脖子后面的晒伤还没好利索,白天蛰了汗水,洗过澡就开始发红发痒。 他自觉坐在地铺上,没敢上床,行李箱也扔在房子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 火车上那十几个小时的硬卧,袁淮满脑子都想着要见李静水,根本没能睡着,现在整个人放松下来,眼皮直打架,却还是想等着人回来。 这地方隔音不好,隔壁房间一对儿小情侣回家,很快就传来了不堪入耳的肉博声,袁淮正一脸尴尬,李静水推门进来了。 他手里拎着给袁淮买的毛巾、牙刷,把人往床上赶,“地上睡不踏实。” 袁淮挠着后脖子,“你明天还上班,你睡床上吧。” 隔壁房间陡然拔高音量大叫一声,袁淮和李静水面面相觑,再默契地别开脸,都不说话了。 李静水几乎是逃进浴室的,袁淮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胡乱按了会儿手机,又把苹果吆喝过来闹了半天,隔壁总算偃旗息鼓了。 袁淮觉得,这地方也不是十分的好,邻居让人闹心。 这天晚上,袁淮坚持霸着地铺不肯上床,两个人关了灯,一上一下躺在房间里默默吹空调,苹果就卧在李静水的脚边。 窗帘有些短了,路灯昏黄的光透过缝隙投进来,窗帘偶尔让风带动,那道印在墙上的光就如同涟漪,起了波荡。 袁淮再次伸手抓后脖子的时候,李静水开了台灯,“脖子怎么了?我看看。” 脖子后面晒褪皮的地方还没长好,又起了汗丘疹,都让袁淮抓破了,显得惨不忍睹。 李静水拿酒精棉签给他慢慢擦了,吹了吹,再上一层薄薄的药粉,“明天就别到处瞎跑了,让伤口长一长,不然又要泡坏了。” 这话很温存,就像他们俩还住在那个老房子时,李静水曾经唠唠叨叨的样子。 袁淮乖乖坐在那里,扶在膝盖的手指缝隙里露出白皮,不止脖子晒伤了,整个人都黑了好几度。 好像也瘦了点儿,肩胛骨都顶着衣服了。 李静水这时心底冒出一种酸楚,很想问问袁淮,考了六百多分你不遗憾吗?袁淮你真不想去复读了吗? 袁伟那封遗书,当时摧毁的何止是他一个人。 袁淮就跟能听见他心里想什么似的,晃晃脑袋,扑簌簌抖下来一点药粉渣子,“那个学校和专业,卢老师也觉得好,临床八年的本博连读,含金量很高的……” 他一口气赌了八年,如果李静水还是要走、要躲,他就真没办法了。 袁淮这一觉睡得特别沉,连李静水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李静水怕吵他睡觉,早上并没有开火,从楼下打包了早茶放在厨房,顺便还给苹果拌好了猫粮罐头。 这地方的口味袁淮不太吃得惯,叉烧包是甜口的,豉汁蒸凤爪又太烂糊,没有一点儿嚼劲。 他抱着猫在屋子里来回转悠,对李静水生活的地方充满探究欲——那本《窗边的小豆豆》藏得挺深,还是让他从一摞规划考试书里挖了出来,书页翻得跟他那本一样皱巴巴,肯定没少看。 还有冻疮膏盒子,袁淮也从抽屉角落里抠哧出来,摩挲了半天,又原模原样给放回去。 他忍不住想,要是他没来G省,李静水是准备就这样一个人孤单着熬下去,还是会在彻底放下伤痛之后,再投入一段新感情。 袁淮想到彭程,不免感到牙疼,现在就有这么个人在李静水身边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了。 下午四点左右,袁淮拿了备用钥匙出门,准备去接李静水下班。 从公司到家要一个半小时,他现在连这点儿时间也不想放过,实在太久没见,很想随时腻着李静水。 袁淮这次没带苹果,顺利进了写字楼大堂,坐在接待区的沙发上等人。 他心不在焉翻着杂志报刊,从快六点一直等到七点多,写字楼里的上班族陆陆续续走得差不多了,李静水还没出来。 袁淮正犹豫着要不要跟李静水打个电话,又怕李静水是在加班,会打扰到他工作。 昨天那位中年女士挎着包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路过袁淮时一眼就认出他,热情道,“嗨,小靓仔,你怎么在这儿?” 袁淮立刻站起来,很有礼貌和丁姐打招呼,问道,“李……我哥还在加班吗?” 丁姐满脸惊讶,“李组长没跟你说吗?他带着彬彬吃饭去了,人早就走了啊。” 袁淮骤然想起昨天的事,心里打翻了醋缸子,顿时酸气冲天。 好么,把他丢在家里不管不顾的,自己带着小萝卜头和人约会去了。 丁姐看袁淮脸色不好,劝他说,“你要找他就打电话嘛,一起过去就好啦。” 袁淮没接话,和丁姐道谢告别,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静水回家时已经十一点多,骆秘书一路开车将他送到楼下,很抱歉说,“今天耽误你了啊,彭总突然出差,我一个人可按不住这只小猴子……” 彭程前妻得知消息时才匆匆忙忙买了机票,这次干脆就把孩子接回她那里了。 李静水笑笑说,“应该的,你路上小心。” 骆秘书很周道,从车里拿出一份礼物,“你弟弟要开学了吧?不是贵重东西,替我送给他。” 李静水谢了又谢才收下了。 拎着东西回家时,屋里黑灯瞎火的,袁淮早就睡了。 李静水路过厨房,感觉里头乱七八糟的,开灯去看,发现灶台上摆着干掉了的手擀面,明显是手工现搓的,技术不好,有粗有细,锅里还有烧好的西红柿肉卤,大概是稀了加料、干了又加水,来回倒腾成了大半锅的巨量。 袁淮从中午就开始折腾,想着接李静水回家之后,俩人能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北方面条。 李静水五味杂陈,他今天有心躲着袁淮,不想回家,怕自己又生出不该有的念头。 他俩不该再有交集的。
第106章 剖白 李静水开门、进屋、洗漱,袁淮其实都是知道的,他很烦躁地扯住毯子遮了头。苹果察觉到二主子没睡,腻歪着要来钻他被窝找他玩儿,让袁淮一膝盖给顶了出去。烦着呢。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来晚了。 彭程就是老了点儿,其余好像什么都比他强。见到真人之后,袁淮都有些自惭形秽了……这人哪怕对着他,也是一副绅士做派,很有成熟男人的沉稳风度。再加上身边还有个特会黏糊人的小破孩儿,对付李静水这种心软的人肯定一拿一个准儿吧? 他呢?一穷二白,刚刚成年,哪怕念了不错的学校和专业,想真正能够反过来照顾李静水,怎么着也得十年八年。 李静水要比他大六岁,哪怕抛开他哥的事不谈,这人就一定要等他吗?凭什么等他等到小半辈子都要过完了? 这些事,彭程明明现在就能做到。 袁淮心怀沮丧,蒙头的毯子忽然让人往下掀了掀,哪怕屋里黑漆漆的,他依旧紧张地闭眼假寐,怕让李静水发现自己没睡着,会现在就告诉他,晚上和彭程、彬彬吃了什么干了什么,三个人过得有多开心。他不乐意听。 李静水轻轻帮他拉好毯子,怕袁淮这么捂着脸要气闷、不舒服,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床边,怀里抱着苹果,很久没有上床躺下。 在袁淮几乎真要睡着的时候,李静水竟然弯下腰,很小心地探出手,在黑暗里摸了摸他的额头,又缓缓抚上他的发顶。 袁淮的瞌睡立刻没了,他屏住呼吸,刚才掉进冰窖的一颗心好像又让那双手拢进了火炉,瞬间热了起来。 他内心七上八下期待了半天,李静水却再没有别的动作。 袁淮迷迷糊糊中让香气叫醒。 他调那一大锅咸卤,味道太重,让李静水撇出去不少汤水,加醋加糖收了汁儿,勉强才能入口了。 李静水从厨房里端出两只碗,看袁淮还躺着,催促道,“快去洗漱,等会儿面要坨了。” 袁淮偷看一眼李静水,发现他面上神色淡淡,瞧不出任何异常,忍不住怀疑自己昨夜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袁淮的那碗西红柿打卤面粗细均匀,是早上新鲜现扯的;李静水那碗匀着汤一搅和,活像有群大白鱼在里头翻腾,有肥有瘦、大小不一,叫面条太委屈了,简直是一碗面棍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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