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气候反常,临近春节了才下第一场雪。 雪花纷纷扬扬一下午,绿化带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袁淮参加规培的医院在城南,从李静水公司开车过去,正好一个小时。 李静水是四年前学的开车,一开始还是抛不开那层心理阴影,踩油门时脚不停发抖,袁淮当时坐在副驾驶,指着不远处一棵开满花的大树,今天开到那儿就行,不过五十米而已。 第二次,是到大树前面的稻田边上。 第三次,是稻田前方挂着红灯笼的路口…… 后来花谢了,稻田变得金黄,红灯笼上覆盖了一层薄雪。 等到冰雪消融时,李静水也拿到了驾照。 也是那一年夏天,他们再去了一次H市,结果还是没如愿看上日出。 这次赖不上天气,全赖袁淮。 他们是头一回做到最后,袁淮开了荤食髓知味,那两天除了吃饭洗澡,压根不肯放人下床,李静水软话说尽也没用。 那之后一段时间,李静水都心有余悸,坚决不让袁淮碰自己。 车子刚进地库,李静水就跟袁淮发了消息,等了几分钟不见人影,他叹口气熄火下车,果然在旁边的消防通道里找到了人。 袁淮又靠在那里睡着了,唇边一圈儿青胡茬,白夜白三班连上,累得够呛。 只为了能跟李静水一起休个周末。 李静水怕他着凉,轻声叫醒他。袁淮睡迷糊了,下意识想伸手抱人,被李静水敏捷地躲开,指了下头顶监控。 袁淮无精打采站起来,“走吧。” 李静水在外头,就是他名义上的“哥”、他的某位“大家长”,顾忌特别多,从来不肯举止亲密。他都回老城大半年了,李静水也没带他回家过个明路…… 李静水从旁边摸出个小保温桶,这是袁淮专用的,夏天放冰凉的甜酒酿、绿豆汤,冬天就是温热的桂圆红枣茶或者银耳雪梨汤。 袁淮慢悠悠喝了几口,心里胃里都暖烘烘的,刚才那点儿小别扭都没了,劝着自己知足常乐——好歹他已经不是异地恋了,吴斐现在还两头跑呢,吴宇和亲妈哪个都搞不定,实惨。 去年毕业前夕,袁淮没进学校的博士后科研站,也没考虑G医大的附属教学医院,直接考回了老城。他导师当时痛心疾首的,劝他好几次,班里拿了M.D的学生大多会继续深造了,有条件的还会出国,像袁淮这样的成绩,放弃学术赛道转向临床,光参加规培就要花两三年时间,实在得不偿失。 可袁淮当时没有犹豫,再次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李静水,他从老城追到G省,又为这个人,从G省回到了老城。 外面的雪渐渐大了,路上开始堵车,有不少外地牌照的车,春运热潮已经初露端倪。 李静水问袁淮,“你们春节排班出来了吗?” “出来了,休初三到初五,你回老家过年吧,我来照顾苹果。” 李静水想了想,说,“那我最晚初三回来。” 袁淮说,“到时候看情况吧,不着急,年里都是团圆饭,晚几天吃也没关系。” 晚饭有袁淮搭手,不消半小时就做好了三菜一汤,李静水给苹果也开了一只罐头,两人一猫温馨地吃了晚饭。 苹果是只大龄猫了,但李静水养得精细,它依旧骨骼健壮,一身蒜瓣毛威风凛凛,偶尔还会跳起来给袁淮一记力道十足的飞踢。 在它眼里,现在这个家里李静水排第一,它排第二,袁淮还得往后稍稍,给它的饭盆让出第三。 袁淮从厨房洗了碗出来,看到李静水正在拆快递,一张字迹龙飞凤舞的明信片,一张送给苹果垫窝的手工小毛毯,还有些特色的软糖、果干、巧克力,全是袁淮不爱吃的甜食。 “就这些?”袁淮问。 “就这些,”李静水把明信片递给袁淮,忍俊不禁,“你自己看吧。” 袁淮把那张明信片拎起来,前面罗里吧嗦全是写给李静水的,只在犄角旮旯塞了一句to袁淮:这次没你的,下次也没有,( ?? ̄) 快递是周小天寄的,他念了大学之后,家里管得没那么严了,又和袁淮取得了联系。 周小天依旧是那个快乐的小胖子,顶着一张讨喜的圆脸满世界飞,去格雷梅坐热气球,去辛格维勒公园蹲极光,在科罗拉多大峡谷里徒步……他的旅管专业没白念,vlog拍得既专业又有梗,现在已经是油管上赫赫有名的旅行博主了。 周小天学过潜水、跳伞、冲浪,好像对什么都很有兴致,偏偏对子承父业不感冒。他爸妈越催,他越不乐意回国,叛逆期来得有点儿晚。 这小子上个月又跑去了温暖的南半球过冬,连线李静水直播攀岩,留学数年变得油嘴滑舌,什么love you miss you、还不停飞吻,让袁淮把视频给掐了。 很快到了除夕这天,老城年味儿十足,处处张灯结彩,街上人头攒动。 袁淮他们医院的住院部和康复中心都挂上了拉花彩条,还从院办借了两个大显示屏,给这帮回不去家的病号和医护们放电影,中午医院食堂还给煮了白菜饺子,每人发上几只,图个吉利顺遂。 袁淮也在活动区待着,帮忙给行动不便的老人推轮椅、喂饺子,冷不丁被人拍了下屁股。 袁淮头也不回,一胳膊肘就把对方怼出了声。 大金哎呦一声,探出头龇个牙直乐,正式和袁淮交了班,回内蒙过年去了。 袁淮把除夕到初二的假换给别人,除了方便大金回老家,也是不想李静水为难。往年他们都在G省就不说了,可李静水如今回到老城,离M县那么近,没道理大过年的还在外漂泊,让阿姨伤心。 他能等到李静水接受自己,等到李静水敞开心扉,就不信等不到李静水主动带他回家的那一天。 李静水他们分公司的外地员工多,昨天办了年会,除夕已经正式放假,方便大家提前返乡。 彭程昨天就到了,参加完分公司的年会,今天约了李静水和陆景一起去给师父拜年。 老专家今年七十五岁,早已结束返聘、赋闲在家,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带孙子。小孩儿闹着要玩雪,老太太拗不过,只好领着下楼了,老专家眼疾手快,迅速就把李静水的酒杯端过来,“你开车喝不了吧?快让我吸溜两口。” 他这两年总犯高血压,老伴儿管得严,轻易不给他沾酒了。 李静水吓了一跳,马上就要拦着,“师父,师娘不让你喝酒。” 陆景笑道,“师娘这会儿下楼,那就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啊。” 老专家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嘛。” 彭程话不多,帮着给老专家布菜倒酒,看他喝满三杯,顺手把酒杯子收了。 这杯子也只有放在彭程手边儿,老专家才不会讨价还价,大徒弟这几年事业铺开了,瞧着比原先还要严肃精干。 可惜年过四十了,依旧是个单身。 老专家就有些可惜,“彭程啊,彬彬现在也大了,你还这么一直单下去?” 彭程筷子一顿,“有正在接触的。” 李静水和陆景面面相觑,行啊,今年有新答案了。 陆景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被彭程一记眼刀子钉在那里,讪讪然摸一下鼻子。行吧,不问就不问呗。 一顿饭师徒尽欢,眼看着到了老专家的午休时间,三个人不再久留,和师父师娘辞行。老专家的小孙子得了三个大红包,喜滋滋地在门口给他们作揖,说祝叔叔们今年发财、明年再来。 陆景刮他鼻子,坏笑说,“等着啊,下次我把你陆琳姐姐带来跟你玩儿。” 小孩儿赶紧捂住自己的头发,语带惊恐,“我不要扎小辫儿——” 师娘在里头骂人,“陆景!大过年的,你别又给他招哭了!” 三个人哈哈笑着下了楼。 彭程还要赶回G省,车就在楼下候着。 骆秘书生了二胎,正在休产假,彭程这次回来带了个眼生的男助理,长了张娃娃脸,性子也跳脱,这会儿正蹲在路边和两个小孩儿堆雪人,对身后站着的彭程毫无所觉。 彭程很无奈喊他一声,“姜放。” “来啦老板!”姜放笑眯眯跑过来,“现在就走吗?” 他说着就要上车,让彭程拉住,弯腰掸了掸他衣服下摆的雪沫子,“手套也不戴。” “不知道掉哪儿了,反正也不冷。”姜放一笑,露出个小酒窝,很自如地跟李静水和陆景打个招呼,“那我们走了啊,您二位路上小心,新年快乐。” 李静水朝彭程颔首轻笑,似乎知道刚才的答案是什么了。 李静水送过陆景,就往家里赶。 他这些年也回去过几次,帮家里添置东西,拾掇房顶和院子,干些爸妈干不了的体力活儿。 他爸生活能够自理之后,他妈就找了份学校食堂帮厨的工作,收入不高,但工作轻省,还不用每天面对着家里那口子。 李静水隔了老远就看见他妈的身影,染黑了头发,还穿着他买的新衣服,瞧着神采奕奕。 车开不进巷子里,李静水只好停到了路边,“妈,外面这么冷,都说了不用来接我。” “我也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出来的,没等多久。”李静水妈妈假装无意地往车里瞥一眼,发现副驾驶上没坐人,悄悄松了口气。 她有点儿不知道怎么面对袁淮。 李静水虽然没正面承认过和袁淮的关系,但当妈的心思细腻,总能从细枝末节里推敲出来。她曾经也心疼过袁淮,可骤然间转换了身份角色,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李静水打开后备箱,发现里头除了他备的年货,还多了几盒价格不菲的补品。 “你这孩子,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我和你爸就两张嘴,哪儿吃得过来?” 李静水讷讷说,“……这也不全是我买的。” 李静水妈妈立刻就明白了,一阵沉默之后,母子俩拎着东西回了家。 李静水爸爸最近总泡在麻将馆里,他手抖捏不住牌,只能坐旁边凑热闹,却依旧乐此不疲,连除夕夜不着家。 等大门贴好了对联,晚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李静水爸爸才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麻将馆回来。巷子里有小孩儿放炮,大约是丢到了他脚下,他咕哝着骂了几声,进门看见李静水,脸上也没什么喜色。 时隔多年,一家三口总算坐到一块吃上了年夜饭,按当地的习俗准备了六冷六热十二道菜,取个六六大顺的意思。 李静水爸爸张口就是抱怨,“做、这么多,浪费。” 李静水妈妈神色淡漠,“我做给儿子的,你不想吃就进屋睡觉吧。” 李静水爸爸哼了一声,终于老实了。 春晚还是那些没新意的节目,可拿来当个背景音也不错,至少让家里没那么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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