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残霜天》剧组的人都很优秀,相信第二天的他们,一定是崭新的专业的他们了。 缪冬寄和江季恒回到了教师公寓,江季恒坐在一楼落地窗前设计接下来剧情的服化道,顺便照料着身边的海参松花和妙可。而缪冬寄则自己待在小阁楼里面,不仅仅是思考着接下来的拍摄,更是在思考自己心中是如何对待沈颂和林歇的——他们搞艺术的人,最好不要固执,否则传达的东西都会很固执。 缪冬寄只是与旁人不同,但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十分固执的人,所以更有利于他重新塑造自己。 商巍然看了一眼他的过去就被吓破了胆,因为他便是一个很固执的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会如何痊愈。其实真的很简单,就是像花途现在为缪冬寄做的这样——一点一点打破和粉碎自己,然后再进行重塑。 缪冬寄和江季恒是一对爱人,他们总是需要为对方提供绝对安全的独处环境的,毕竟每个人都需要独处——哪怕是缪冬寄这样如此畏惧独处的人也同样需要。 他们既然是爱人,他们就依然应该在入睡之前给予对方一个晚安吻。 缪冬寄揉着眼睛从阁楼走下来:“江老师,你做完了吗?”他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做完了。”江季恒摘下眼睛,“走,洗漱睡觉去。” 其实江季恒很早就在阁楼定制了一个可以折叠起来当桌子用的床。晚上的时候只要把懒人沙发往角落里面一堆就可以把床展开,床又软又大,完全可以任由两个人在床上自由翻滚——单纯字面意思。 只是江季恒狼心贼胆竟然格外心虚,很长一段时间都死活没敢在阁楼上面蹭住,非常有违自己“衣冠禽兽”的人设。直到前段时间缪导出了院。 他们在医院里面的时候偶尔会一起在病房里面抱着睡,回来之后也理所应该就爬上了缪导的床。然后又到此为止,江季恒除了煎熬并甜蜜有什么办法呢? 第 62 章 缪冬寄时常说:“我能拍出《广寒月》这样的片子,只是因为我比大多数人都更愚蠢一点。”他不寻常的经历造就了他与旁人不同的世界观和思考方式,这些东西在他的艺术作品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也就注定了这些作品足够引人注目、并且被人铭记。 “或许等我懂了一切,从过去的创伤之中痊愈,我也就不再是众人口中的天才了。”缪冬寄坐在桌前画分镜,画着画着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我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痊愈。” 不要再有那么多畏惧,也不要再带给别人伤害。 自己竟然能够带给别人伤害,这是江季恒让他知道的事情。 不过不一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人们不想看伤仲永的故事,却想看英雄陨落的传奇。缪冬寄从一无所有到名遍天下,费尽心思给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找了各种“不勇敢”“不看见”“不拯救”的借口,但是却从未与他们和解。 “不管怎么样,这个结局肯定算一个大团圆结局。”江季恒那个时候的确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不知道缪冬寄是否会真的在痊愈之后泯然众人,但是他和缪冬寄一样并不畏惧这个结局的到来。 “大团圆结局在名垂青史的电影里面并不受欢迎。”缪冬寄说道。 “你的人生和电影无关。”江季恒却固执地说道。“你的人生就应该灿烂圆满。” 什么功成名就才华斐然,这个并不是灿烂圆满的结局的必要条件。 但是江季恒今天站在门外看着缪冬寄布置内景,忽然感觉这个问题完全都不需要纠结。缪冬寄的才华斐然可能的确与他的过去有关系,但是即使伤痕痊愈了,他的过去也并不会被磨灭,他的才华将与之永生。 缪导正在布置的这场戏,是整个电影之中最“舞台剧”、最“魔幻现实”、也最“缪冬寄”的一场戏。 【林歇去看沈颂出演一场沉浸式戏剧,和观众们一起涌进沈颂演出的窄小房间。 沈颂站在红色的一团光之中,一身黑裙,妆容如同鬼面。她静默地低着头站了许久,然后忽然跌倒在了地上。 她在地上缓慢地扭动、攀爬,像是将死的人在不知觉的情况下滞缓地挪动着。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场戏中的沈颂是整个电影之中唯一一个真正的沈颂——一个黑色的、扭曲的、如此沉重滞缓的、令人不适的存在。 尽管沈颂这个人平时是那么的无暇,喜欢穿洁白的裙,脚步也轻盈,从不与旁人亲近,如同不可采撷的高山的云。 这个时候还能够听到观众们的抽气声和听不清话的低语,镜头扫过之时,便能看到他们专心致志却莫名如鲠在喉的脸。然后沈颂已经爬到了林歇脚边,伸手抓住了林歇的脚踝。 全场的灯光瞬间产生了变化,红色如血雾般的灯光又仿佛雾一般消散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白炽灯的光,它缓慢地照亮了整个房间——全场的观众这个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了林歇和沈颂。 随着沈颂慢慢攀着林歇的身体站起身,灯光依旧再不同的变化,墙壁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在灯光的变化之下投射出不同形状的影子。沈颂终于站起身来,拉过林歇的手,两个人开始跳一场若即若离的舞。 沈颂的口中念着台词:“兰草生长起来了,它攥紧了我的心脏,然后杀了我。我爱生命如同我恨它一样少,我恨兰草好像我爱它一般多。” 然后他们两个跳着舞争斗起来,接着又将对方摁在墙上或者地面上亲吻。极度的美感和极度的躁郁暴力,绝对的缠绵同时也奋力地挣扎,不断推开对方也不断向对方的方向拉扯着自己。 然后灯光就暗下,这场戏结束。】 这场戏几乎所有的设置都是按照舞台剧来的,缪冬寄对这样的戏实在是太过于得心应手了,墙上每一个涂鸦每一个形状的小玩意儿都是缪冬寄亲自设计的,后期诡谲的灯光和音效也是他和别人一起磨出来的。 场景布置完之后,缪冬寄自己站在房间之中走了一遍沈颂的戏——这个场景之中的戏本来就会拍两次,一次是沈颂和林歇一起争斗的那场,也就是环境之中虚假的那场。另外一场就是沈颂独舞林歇作为观众的,是现实中的那场。 缪冬寄可能到现在了都没那么适应摄像头,但是他的确属于舞台。 江季恒站在取景器后面看缪冬寄,缪冬寄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走起戏来成功和整个房间的舞美设计都融为一体。 缪冬寄抬起手臂来,露出本来被衣服遮掩住的纹身,在艳丽多变的灯光之下显得格外勾人。 江季恒当天晚上回去的时候突发奇想,想要往沈颂那场戏的服装里面加入了一根羽毛——雪白雪白的,嵌在她一身黑衣的袖口内侧——在她身后握住林歇脚踝的时候,那根羽毛便会翻出来,率先亮整个画面的衣角,然后整个画面的灯光才会产生变化。 缪冬寄听完之后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加。 江季恒笑了下哦:“哪怕是最肮脏腐朽的沈颂,也曾纯洁无瑕。”也曾是个天使,就像是缪冬寄一样,“我相信,那些最干净的东西,还没有完全被磨灭掉。” 缪冬寄和众人一起讨论了这个想法很久,最后还是答应了这一个改变。 回家了之后,缪冬寄想着根据江季恒今天的改动,稍微修一下分镜头。江季恒便下楼给他拿吃的。 缪冬寄撸了两下小羊羔,把本子打开了开始工作,结果拿起笔来了才发现不对劲,他挽起自己的袖子,发现自己今天果然把小臂给蹭了。 今天白天的时候他在房间里面走戏,那个时候房间里面的地面还没有经过防伤处理,他演那个忽然跌倒的时候蹭到了整条小臂,当时的光线有很强的模糊效果,随着他的动作推到手肘的袖子也马上滑了下来把伤盖住了,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 缪冬寄也就那么面无表情地走完了正常戏,后来因为观看效果调整舞美之类的,直接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今已经几个小时过去了,缪冬寄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因为当事走戏的时候地面真的很粗糙,所以有很多细小的沙石陷进了伤口里面,黑色的衣袖有些地方已经被血染得发暗了。 缪冬寄盯着自己的伤口看了一会儿,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但还是感觉有点棘手——这个样子的伤,肯定还是要清理一下消消毒的吧。 江季恒马上就拿着吃的回来了,缪冬寄下意识地把袖子给放下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江季恒他就是非常担心闯祸。 “怎么了?”江季恒看着缪冬寄盯着他看,忽然就皱了皱眉。 缪冬寄刚才在上面就已经打算分镜头剧本了,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拿着本子画东西了才对,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有点心虚地盯着江季恒看。 江季恒,缪冬寄十级研究家。 不愧是他! 而且江季恒对于上一次的事情心有余悸,如今每次发现缪冬寄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会“刨根问底”,绝对不会放过,反正缪冬寄说了会知无不言。 缪冬寄闻言有点心虚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才慢慢把自己袖子给撸上去了。 江季恒看了一眼感觉自己心脏都漏跳了一拍,连忙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认真看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松了口气:缪冬寄的胳膊看起来伤了一大片,但其实都是很轻微的擦伤,并不严重。 江季恒看着缪冬寄的胳膊没什么大事,这才恢复了正常思考的能力,瞬间就知道了是什么时候整出来的,但是他非常震惊于缪冬寄竟然能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地搞到现在,刚才竟然还准备藏着不告诉他? 江季恒有点生气,但是虽然很想要批评他,这个时候还是处理伤口比较重要,便只来得及瞪他一眼,然后起身去下面拿药箱。 处理伤口的第一部当然是清理伤口,江季恒坐在缪冬寄对面一点点清理着缪冬寄的伤口,又轻又仔细,搞得缪冬寄一点没疼反倒是胳膊都麻了。 “没事儿啊。”缪冬寄忍不住安慰他,“我不怕疼的。” “不怕疼你也没喜欢疼啊。”江季恒看都没看他一眼,低着头继续清理,“但是你今天肯定还是要疼一波的,因为还要消毒。”他终于看起头来,虽然是瞪了他一眼,“你是怎么做到这个时候才跟我说的,要是我没察觉你打算怎么样,这都能瞒得下去。” 缪冬寄自觉理亏,便闭上嘴不说话了。 江季恒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忍心多说,无可奈何得叹了一口气,然后要求道:“下一次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必须马上告诉我。” “嗯。”缪冬寄点了点头,其实他一开始着的不是想故意瞒着,就是非常单纯地把这件事情给忘了而已。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别人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自己觉得没什么问题的地方别人却会感觉到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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