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光霁萧悔海听完他这个荒诞又有些悚然的梦境,都默契地沉默了。 林光霁这人向来与人为善看不得人苦恼,但如今实在是想不出解决方法了,只能擦完桌子伸了个老腰顺便叹气:“人真是不应该和艺术家谈恋爱。” 萧悔海拍了他一下让他少添乱,然后抬头对着江季恒说:“我们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话,倒不如尝试一下缪导一直以来尝试的方法。” 江季恒闻言愣了一下。 缪冬寄一直以来尝试的方法,是什么呢? 是创造。 而创造就是思考,思考便是进步。 林光霁打了个响指:“战争的反义词不是和平,是创造力!”他说,“你要是真能写出来莎乐美,搞不好缪冬寄都能心甘情愿给你做约翰。” “胡说八道什么呢?”萧悔海又皱着眉拍了一下林光霁。 “害,问题不大。其实我们外人能看的出来,江季恒并不是莎乐美不是么?那阿寄也不用做约翰。”林光霁安抚地朝萧悔海笑笑,然后又重新看向还在沉思的江季恒,“第一场戏,《纤细的脊柱》,冬寄这个人向来不会撒谎表里如一。他对这个世间唯一的兴趣是爱或者说是你。” “正是因为他不会拒绝。”江季恒摁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我才怕我真的会得寸进尺。” 占有和侵略往往是人的一种罪恶的本能,但是每个人在于其他人相处只是总是会试探和划分边际,是双方可以保持一种微妙但是安稳的平衡。 但是缪冬寄缺乏底线,他对这个世界毫不眷恋,支撑他活下去的东西是江季恒给予的爱。江季恒可以打着这份爱的名头对他做一切事情,他可能都会甘之如饴。 “一切没那么复杂,但爱也没那么简单。”林光霁看了眼正在外面浇花的几个人,然后认真对江季恒说道,“正好趁着第二场戏这个机会,将自己的想法、忧虑和思考全都写出来吧。我始终相信爱没有死局。” “嗯。”萧悔海也点头,“我也相信,爱没有死局。” 当天下午江季恒便拎着一个行李箱离开了,缪冬寄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之时,缪冬寄恍惚意识到:从他之前看见陆鹤清出事以来,江季恒几乎就再也没有让他独自一人待着了。 送走一个人的感觉太奇怪了,缪冬寄活得坦然而潇洒,常常做别人心中爱着却留不住的蝴蝶,而面对着和江季恒的,不过只有短短几天的离别,他却感受到了一种细密奇怪的哀伤。 缪冬寄其实是一个非常古怪的人,他讨厌痛苦,所以离开社交网络、远离正常生活,乐于做一只将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但是他又为了作品做许多麻烦甚至痛苦的事情,养一只猫体会诸多情感,拍一部片让自己累得半死,或者喝酒抽烟剖开自己,总之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但江季恒是他所作出的,最莫名其妙的选择。 他纵容关于江季恒的一切,不是为了体会情感或者寻找答案,也不是为了艺术献出什么,江季恒是完全属于他自身的巨大礼物和小小麻烦。 但他就像是一个还没长大的男孩,在爱里面永远都笨拙而束手无措,永远都不知道该如何去爱,这个认知让他对自己失望又沮丧,因为他必须承认他就是这样的人。 学会爱对他来说并不是“学会”,而是改变。 …… 江季恒傍晚到了蒂城,当晚就有一场晚宴。 是徐荣刻亲自来机场接的机,开着车一路把江季恒送回了江家——江季恒已经太久没有身为“江小少爷”出席了,乍一穿上西服领带之时还颇有些不习惯,他站在镜前皱着眉重新打了一遍领带。 以前他几个圈子互相混迹,基本上还算是游刃有余。但是这一年用在江季恒身边的时间实在是太多了,如今回到另外一个熟悉的领域,竟然已经感到生疏奇怪了,这种陌生的感觉仿佛是被掷如虚空,让江季恒觉得游戏麻烦。 徐荣刻早已打扮得每根发丝都各司其职,此时正抱臂看着江季恒,看着他不耐烦的样子感叹道:“一年到头,总是就有那么几天觉得你果然还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什么世界?”江季恒打开抽屉,然后问,“这个世界现在用什么香水?” “啧。”徐荣刻走过来,从抽屉里面拿了款香水给他,“这款行,前两天听雀儿他们夸来着。” 江季恒点了点头。 “唉……你说说……”徐荣刻思维跳跃,也是个话痨,刚才说起好友来便有些感慨,“你和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以后难道真一直打算这样?” “说不定呢。”江季恒喷完了香水,听着徐荣刻说的话便有些发愣。正式认识缪冬寄以来,他的确好像和以前的朋友、以前的社交圈都基本上没再主动进行什么联系。而他自己也在过一种之前的自己并不会选择的生活方式,一切好像都在悄悄地改变了。 他该继续纵容这种改变吗? 要是自己回到所谓的“正规”,而减少自己的情感在艺术上的消耗,他对于缪冬寄的如此偏执的渴望,是否就能得到缓解? 江季恒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忽然间发现。 他们都在很努力地,希望从爱情之中幸存。 第 89 章 江季恒这几天把能够参加的会议和宴会参加了个遍,然后意外遇见了商巍然。 其实这并不值得意外,商巍然的商业往来如今正在从印峪一带向更周全繁荣的蒂城转移,这两天奔波的场合比江季恒都要纷乱复杂,两个在这个都让自己焦头烂额的地方一碰头,一时间竟仿佛打开了什么从来不对彼此开放的秘密盒子。 商巍然在这个觥筹交错的场合上叹了一口长长的气,问道:“阿寄还好吗?” “还好。”江季恒说,“最近正在韶城玩。” “嗯……我知道。” 他们的行动在别人看来还算隐秘,其实在圈子内部堪称声势浩大。更何况商巍然也不完全属于活动外的人,《纤细的脊柱》公演之前缪冬寄有对商巍然发出过邀请,但商巍然以没有时间为由拒绝了,只是当天送来了一个花篮。 那天剧场的花篮太多了,缪冬寄有习惯一个个看过去,看见署名“岿然”的花篮之后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商巍然在他毕业当天送来的花束。 《纤细的脊柱》那天,花篮上写着“乐天知命,花不知命”。 毕业大戏的那天,商巍然将花束放在了剧院门口。 商巍然因缪冬寄而送的花,从来都不会送到缪冬寄的手里,所以他大概真的是个“哥哥”,而不往前一步。 往日的商巍然可能还有些许“愧疚”或者“遗憾”,如今却觉得当年留在剧组的日子都恍若隔世,也没再沉迷当初隐秘而无疾而终的感情。他又问了几句现在缪冬寄的情况,便终于沉默不语了。 江季恒说:“如果在蒂城有关系需要疏通,或者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找我。” 商巍然闻言点了点头,他显然只是客套一下。商家的产业在蒂城干涉并不多,蒂城排外,有了江少爷的帮助或者仅仅是个“人情”,这条路都应该能好走不少。但商巍然真如自己所期盼的那样“岿然”不动,不想在江季恒这里与缪冬寄产生任何其他的关系。 让他们的关系依旧像没有发生那次落荒而逃一样,干净而沉默。 最后商巍然说:“我向来没有什么勇气,所以也没什么勇气能够借给你的。那就给你们……一些好运吧。” 也许是时间总会让人慢慢适应一切,商巍然比起最初涉猎商圈的自己来说,明显较一开始更加坦然平和了。不过那种特定的工作环境,终究还是渐渐磨灭了他身上之前的那股清高的天才劲,比以往沉默内敛了许多。 江季恒看着这个与他在校园里面斗了好几年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时光将那个最厌倦铜臭商人气的人推向了名利场,又将沉迷争夺力量的人引领到了他的缪斯身旁。 沉默让这两位终于称得上惺惺相惜的对手,都感慨万千。 “商先生。”这时一位风流蕴藉的男人走了过来,看着商巍然笑着说道,“最近常常看见你,真是好运气。” 商巍然瞥了来者一眼,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随口应了一声,并没殷勤地搭理。 那人倒也不恼,转头就看向了江季恒:“江少爷,幸会。” 江季恒含蓄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索性把高贵冷艳的小少爷人设贯穿到底。这人他看着眼熟但并不认识,应该也不是彻彻底底蒂城圈子的人,看着这人和商巍然的态度神情,商家这位小少爷在商圈应该也是有新的际遇。 江季恒含蓄地说了再会,然后就离开了这两人呆的地方。 徐荣刻正在角落里面活动自己笑僵的脸,他这人表里不一,在圈里面一向以“灿烂的笑容”为标签,其实上背地里面一直很欠。他在角落里面对着墙大幅度活动自己的脸,面容看起来颇为可憎,吓了走过来的江季恒一跳。 “你有病?”江季恒忍不住问。 “你才有病。”徐荣刻反驳道,“不都是为了给你赚钱。” “别说得这么暧昧,我是有家室的人。”江季恒纠正道,“咱俩只不过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行行,一根绳上的蚂蚱。”徐荣刻饶有兴致地问,“跟你家小导演情感进展稳定?” 江季恒一听这就上火,没好气地回答:“不怎么稳定。” “怎么会呢?”徐荣刻咦了一声,转眼又露出来了更感兴趣的表情,“快说出来,让我帮你出出主意。” “得了吧。”江季恒揭穿他,“你就是想看热闹。” “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徐荣刻不满地反驳,继续叽叽喳喳企图说服他。但江季恒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他身上了。 他看向窗户外面,院子也是晚宴的一部分,灯火彻夜,他不由想起他们第一次一同去峪城的那次,他们坐在湿漉漉的草坪上聊天,但这灯火和他同缪冬寄共同经历的篝火那么不同,音乐同那时的音乐那么不同,心境更是全然不一样。 纸醉金迷的世界常常最是清醒,而艺术的世界如在梦中。 或则恰恰相反。 明明说好要留在缪冬寄身边寻找答案,这一刻并不漫长的分离,却将情感更为深刻地铺展到了他面前。 他这两天晚上没事的时候,也会认真拿出纸笔写缪冬寄说的“对爱的想法和感悟”,这样的创作让他对于戏剧的认知更清醒,对感情的认知却更恍惚。 …… 缪冬寄正待在别墅里面,穿了全套的“Mimi”服饰,坐在桌前,读一首海子的诗。 黄卯正在给他录像,林光霁也站在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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