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等你。”沈枫挂掉电话,没有立即回客厅,而是坐在原地,安静地注视院里盛放的月季。 ... 湖边红枫下,苏霾敛去笑意,面色凝重地向船屋走去。 夜晚的船屋和白天截然不同,屋檐上仅剩的一个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另一个摔坏在甲板上,只有半块残骸。 早上还精神抖擞的老人,这时仿佛衰老了十岁,嘴里叼着根烟,瑟缩在船头垂钓,随着距离拉近,他的身影愈发的孤独与狼狈。 苏霾停在他身后,弯腰捡起破损的灯笼:“修补完还能用。” “扔了吧,坏了就是坏了,永远好不了。” 老爷爷自嘲地笑笑,攥住灯笼流苏一扯,噗通甩进湖里:“不在家吃年夜饭,跑我这来干嘛?” “您说您姓陆,”苏霾咽了下唾液,喉结上下滑动,“您认识陆陇么?” 这个名字像是导火索,老爷爷激动地破口大骂:“我没他这个大逆不道的孙子,也没他妈那个伤风败俗的女儿!” 在此之前,苏霾还抱有一丝幻想,自己那些不好的预感和猜测都是杞人忧天,可现实却残酷地给予他肯定回答。 苏霾瞬间浑身泛冷,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满袋的仙女棒随之落地,发出沉闷声响。 “他们人呢?” “都滚了,”老爷爷不解,“为什么问这个?你咋莫名其妙的?难道你认识他们?” 苏霾追问:“走多久了?” 老爷爷回答:“十来分钟吧,你这孩子莫不是着凉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苏霾无心接话,连跨带跳赶紧下船,不管不顾地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喂,到底咋了啊?”老爷爷站直身体,朝他喊了一嗓子,“你仙女棒不要了?” 眼看苏霾越跑越远,老爷爷将洒到外面的几盒仙女棒拾进塑料袋,深深叹了一口气:“唉,大过年的,一个个的这是要干啥。” ... 等了将近五分钟,期待已久的敲门声总算如约而至,沈枫眼前一亮,脚步生风地跑去开门,梨梨紧跟其后,一边凶狠地吼叫,一边咬住他的裤脚试图阻止。 纵使沈枫发觉不对,手仍是快了一步,门外的人气势汹汹地踹开门缝,两扇门受到冲力,吱呀地前后摇晃。 看清对方的模样,沈枫脸色剧变,眼中的惊恐骤然被阴戾所覆盖。 “沈礼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第67章 窗户变亮 院里一片寂静,只隐约传出梨梨的呜咽声,苏霾停驻在门外,指尖触碰到门把时,冷不丁又缩了回去。 他几乎没有过畏惧的情绪,但现在,他很害怕,他怕沈枫没在等自己。 “沙沙沙沙沙······” 忽然,门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光滑衣物摩擦树叶的声音,今天只有沈枫穿的羽绒服面料是光滑的。 苏霾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推门而入:“沈枫,我回来——” “——了。” 发出最后一个音节,苏霾脸上的笑意倏地荡然无存,最外侧的那株月季败了满地,徒留光秃的枝叶在风中摇晃。 段爷爷一手托着羽绒服,一手握着扫帚清扫花瓣,听见声响抬头看向他:“狸狸,你回来了?” 与此同时,梨梨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蜷了蜷尾巴:“嗷呜~” “嗯,”见状,苏霾的心凉了半截,缓缓启唇,“爷爷,沈枫呢?” “枫枫跟他爸走了,”段爷爷嘴角紧绷,骂人的话呼之欲出,出于多年的素养,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无奈地叹息,“我和奶奶没能留得住他,情况不太好,你去老房子那看看吧,别让沈礼钧伤了枫枫。” “好,我去看看,您安心在家陪奶奶。” 苏霾一只脚跨出门槛,又走回去接过段爷爷手上的羽绒服:“我顺道把衣服带去,话说他衣服怎么落这了?” 段爷爷迟疑几秒,语气颇有几分赞许:“枫枫嫌羽绒服厚,穿着揍人不痛快,这孩子看着乖,打起架来还挺凶,一点都不含糊。” “嗯,他一向很能打,”苏霾脑补出沈枫脱衣服痛揍沈礼钧的画面,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看来情况还不算糟糕透顶。”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段爷爷关上门,兀自捶胸顿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个这样的人渣爹,唉,好孩子怎么都遇不到好父母呢。” ... 房间里的灯坏了,周遭充斥着压抑的黑暗,唯独一片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落在破旧的地板上。 沈枫蜷缩在这片月光中,大部分时间对着窗外出神,偶尔回头瞥一眼紧锁的房门。 回来后,沈礼钧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只收走他的手机,把他关在这里,便去客厅和陆雯华争吵不休。 沈枫被迫听了一耳朵,大致内容是陆雯华给沈礼钧戴绿帽,还扯到怀孕打胎之类的字眼,吵得乱七八糟的,也听不太明白。 或许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随着花瓶碎裂的声响,外面的争吵戛然而止,过了两三分钟,房门被打开一半,沈礼钧倚着门框,指尖转动一串钥匙。 “我一直没想明白,以前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对门跑。” 说着,沈礼钧走进屋,猛然反手甩上门,双目猩红地盯着沈枫:“原来是上赶着去给人当孙媳妇,你要不要脸?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喜欢被男的搞?” 纵使他再怎么不重视沈枫,也无法容忍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 沈枫微微低下头,隐忍地攥紧两边的衣角,假装听不见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他很想用椅子抡沈礼钧,但他不能,沈礼钧拥有能够完全威胁到他的条件。 “啧,有意思啊,沈枫,照你过去那德行,现在该动手了吧,”沈礼钧轻蔑地嗤笑道,“你就这么怕我像当年去你外婆家闹事那样,去段家闹事吗?” “沈礼钧,你最好适可而止。”沈枫利落起身面向对方,在月光的笼罩下,他的眼眸显得格外冷冽,像是凝了一层薄冰。 光是打翻一盆月季,他就已经心疼得不行了,如果伤害到段爷爷、段奶奶,还有梨梨,他连设想都不敢设想。 “行,今晚老子事多,没工夫照看你,你自己在房里想想清楚,反正我话撂这了,你必须跟人断了,不然就别怪我逢年过节去探望段家的两位好长辈。” 房门砰地一下被关上,急促的落锁声接踵而至,房间再次陷入安静与黑暗。 沈枫仿佛瞬间失去力气,踉踉跄跄地靠到墙上,任由身体沿着墙壁向下滑落,最终跌坐回地面。 从沈礼钧和温筱琴感情不和开始,每一年除夕,沈礼钧都会去外婆家闹事,沈枫没有到现场亲眼看过,但从亲戚口中听说了不少。 有一年沈礼钧带着汽油和刀喊打喊杀,还有一年沈礼钧摔碎了外公外婆供奉的观音神像。 令沈枫印象最深刻的那年,也是沈礼钧闹事的最后一年,温筱琴提前找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堂兄弟,在外婆家蹲守沈礼钧,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许皓和他爸妈得知这个消息,担心沈礼钧回来拿沈枫出气,第二天大早赶去将沈枫接走,那天为了错开沈礼钧,他们特地挑选一条偏僻的小路,好巧不巧,沈礼钧也走了那条小路,强行把沈枫又带回了家。 沈枫甚至清晰记得,沈礼钧被揍得鼻青脸肿,右眼球突出一大块,左胳膊垂着没法动弹,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在那之后,每当春节前后,他总是不自觉地犯怵,内心焦躁不安。 这时,门外有人在捯饬门锁,沈枫警觉地抬头看去,陆陇先从门缝探出脑袋,紧接着整个身体一同钻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 陆陇轻轻关上门,俯身扔给沈枫一个手机,借助微弱的光线,能勉强看清他错愕慌乱的表情:“沈枫,我把你手机偷来了,你快告诉苏霾,我没有违反约定,我没有告诉沈礼钧任何关于你们的事情。” “什么约定?”结合之前许皓反常内耗,沈枫隐约猜出了些端倪,他哥和许皓八成背着他找过陆陇的麻烦。 也不知道是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陆陇精神错乱般地自说自话:“我妈的那些破事败露,沈礼钧闹到渔船老头那儿,碰巧在半路看见你们了,求求你,你告诉苏霾,让他不要报复我,我真的是无辜的,我什么都没做。” “你至于么?”沈枫早已习惯陆陇的间歇性发癫,只鄙夷地看他,“我哥他温柔体贴、人帅心善,你至于怕成这样么?莫名其妙的。” 话音刚落,陆陇像齿轮阻塞的发条玩具,一下子卡了壳,脸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他没听错吧,沈枫说,苏霾他,温柔体贴?人帅心善? 温柔???心善??? 到底是谁莫名其妙??? 见对方木讷的样子,沈枫耐心消耗殆尽,嫌弃地拧起眉毛赶人:“傻杵着干嘛?看在你送手机的份上,今天不揍你,滚吧。” 陆陇咽了下口水,慢吞吞问:“你真觉得他温柔心善?” “嗯,”沈枫垂眸滑着手机屏幕,眼皮抬也没抬,“再不滚揍你。” 陆陇撇了撇嘴,一声不吭地走了。 等人离开,沈枫才抬头扫了眼没被关严的房门,虽然陆陇有过许多令他厌恶的行为,但他也都尽数奉还回去了。 陆陇稍微惹他,他就稍微揍陆陇,陆陇狠狠惹他,他就狠狠揍陆陇,陆陇烧了他的小狐狸,他就把陆陇揍到濒死。 这很公平。 手机上全是苏霾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沈枫点进对话框,每看一条消息,心脏都会不由自主地抽痛一下。 [狸狸哥哥:抱歉,久等了。] [狸狸哥哥:我在路上,再等我一会,很快的。] [狸狸哥哥:我们一起回家吃年夜饭。] 沈枫放大最后一条消息,又退出,在对话框输入“好啊”两个字,又删掉。 ... 沈礼钧和陆雯华的吵架阵地已经从客厅转移到卧室,沈枫出房间时,客厅空无一人,地板上布满了碎玻璃屑和其他垃圾污渍,他放轻步伐,捡着干净地方走,来到北边的小阳台。 他曾经总爱待在这个小阳台上,因为站在这里能看见隔壁段爷爷家的后院,还有,苏霾房间的窗户。 几年前的一天晚上,得知段爷爷和段奶奶即将搬家,沈枫非常难过不舍,以往能包圆一半饭菜的他,连晚餐都没吃两口,便恹恹地躲进苏霾房里,抱着毛绒小熊偷偷掉眼泪。 无论苏霾怎么哄,沈枫还是忍不住哭得稀里哗啦,他也不想这样的,但他真的很害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见到最最最喜欢的段爷爷、段奶奶和狸狸哥哥了。 直到苏霾安慰他,除了爷爷奶奶的新家离得远点,没有任何的变化,而且每次回念城还会住在老房子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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