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受到惊吓的猫,睁着圆滚滚的眼睛。 许择看着萧止迩的表情,暗自想着。 他眉眼微弯,摸了摸萧止迩还在发烫的额头,温柔重复道:“我不走,你还在发烧,我不放心。” 萧止迩的神情柔软了许多,他唇角微勾,心头一直哽着的那口郁气似乎也慢慢地散去了。 “我去给你弄点东西吃,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许择用指尖轻轻顶了顶萧止迩的脸颊,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钥匙塞进萧止迩的掌心里,“把我家钥匙押在你这里,我就跑不了了。” 他笑眯眯地冲着萧止迩做了个鬼脸。 萧止迩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攥紧了手中的钥匙串,故作嫌弃地偏头:“幼稚。” 许择笑着屈指,他用指节去蹭萧止迩的鼻尖,直到惹得萧止迩暴躁地伸手拍掉他的爪子,许择才乐呵呵地转身。 听着许择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萧止迩唇角的笑意倏忽收敛,他怔怔地望着墙纸上的花纹,心底满是茫然。 这样情绪不稳定的、容易失控的自己,简直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他值得许择的爱慕吗? 萧止迩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颗挣扎着生长的种子,被一层又一层的淤泥压在地里,他好不容易在腐烂之前艰难地将叶片钻出土壤,一抬头却发现那团淤泥已经融进了他的根里。 那句话,那条短信,那个人。 就像是这团淤泥,带着令人作呕的寒意死死地缠着萧止迩,让他永远都无法挣脱。 萧止迩沉默着闭上眼,他的眼底沉着一汪水色,眼眸闭合的一瞬间,有泪珠轻盈滚落。 眼底是一阵灼痛,酸涩的刺痛像是浸透骨髓般涌上来,额角也像是凑热闹一样开始一跳一跳地抽痛着。 萧止迩原本是没准备睡觉的,或许是因为幼年的经历,萧止迩的睡眠一直都比较浅,再加上租住的房子隔音一般,因而家里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很难入眠。 但他太累了。 那种似乎是从骨头中升起来的痛意让萧止迩难以招架,他从小就怕痛,小时候的那几年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以至于他年纪大了之后更是一点儿疼都耐不住的。 萧止迩侧着身子,手指习惯性地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压在自己的手臂上,即使是昏睡着,眼尾依然也有泪珠在不知不觉中滑落。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萧止迩浑浑噩噩睡醒时,窗外的天光已经暗了下来。 房间角落里摆着的矮桌边亮着小小的桌前灯,暖橘色的灯光柔和洒落,给暗沉沉的房间里平添了一股淡淡的温馨感。 萧止迩慢慢地动了动,身上那种难以忍受的酸疼已经消隐无踪了,剩余的是睡久了后的浑身无力。 他懒洋洋地撑起身体,望向房间中唯一光亮的角落。 许择正侧身斜倚在桌边,他单手撑着额角,双眼轻阖膝上还倒扣着一本封面上印着灰色人像的英文诗集。 萧止迩一眼扫过去,他的指尖轻轻一颤,目光落在诗集的封皮上。 《The Book of Disquiet》,葡萄牙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的随笔集,中文译名为惶然录或者不安之书。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只是一本简单的诗集,但是萧止迩的心底却泛上了一丝惶恐。 他在读书的时候有做批注的习惯,而他上一次读这本书……是在三年前,那时候他刚刚用自己的收入买了车,却又收到了来自母亲的短信。 萧止迩已经记不清自己在书里批注了什么,但一定不会是什么积极向上的言论,毕竟他就是这样一个阴沉的人,又是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 萧止迩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嗯……醒了?”许择并未睡沉,他听见萧止迩的咳声后迅速睁眼,见萧止迩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复杂的情绪,许择随手把书放桌上一放,起身就凑到萧止迩面前,“饿不饿?我熬了一小锅青菜粥,你可以先吃一点暖暖胃。” 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萧止迩看着许择的背影,他愣了两秒,随即匆忙起身:“许择?” “怎么了?”许择远远从厨房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小煮锅的锅盖,他见萧止迩跟上来,笑眯眯地往后让了一步,“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萧止迩原本想要询问的话顿在了嘴边,他愣了两秒,乖乖点头,凑上前接过许择手里的勺子舀了一小口尝了尝。 白粥软糯清香,青菜只放了叶子,被切得小小的,几乎不用咀嚼就能顺着喉咙滑下去。 萧止迩抬手给许择竖了个大拇指,两个人挨得极近,萧止迩想转身拿碗盛粥的时候,他只是一转身就撞进了许择怀里。 萧止迩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后腰重重撞在厨房柜上,萧止迩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许择被他吓了一跳,他条件反射地想后退,但见萧止迩面露痛色,许择连忙上前伸手去按萧止迩的腰,想要确定他有没有撞伤。 但许择的手还没有按到萧止迩腰间,就已经被萧止迩迅速攥住了手腕。 “萧哥?” 许择一怔,他并没有反抗萧止迩的动作,青年人顺从地后退一步,与萧止迩拉开了距离,随即轻声唤他。 反倒是萧止迩手足无措地松了手,他抬眼去看许择,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解释什么。 萧止迩只是别开了视线,他五指紧紧扣着厨房柜的柜门,唇齿微张,几秒后才低声开口:“你……你当时说让我给你一个再见面的机会,是想说什么?” 许择当然看得出萧止迩原本想说的不是这句话,但是鉴于萧止迩的烧才刚退下去,他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缠,只是无奈地笑:“萧哥确定要跟我在厨房里谈这件事情吗?” 萧止迩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打算,指尖轻蜷一瞬,他做了个手势,侧身回到沙发上坐下。 他习惯性地拽过大熊的手臂搂在怀里,整个人都陷在柔软的沙发中,他望着许择轻轻眨了眨眼:“我其实很难与人建立亲密关系。” 萧止迩的话音落下,许择一时没有接话,客厅里的空间一阵寂静。 他盯着许择,有些局促地垂眸。 其实萧止迩从小就是个很难获得安全感的孩子,但这种感受对于一个人的生活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萧止迩无法,只能选择更柔软的沙发和许多的毛绒玩偶,把自己埋在他们中间,借此来获得一星半点的安全感。 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一直都藏在心底的情绪挖出来,明明白白地跟另一个人讲清楚。 说他的顾虑、纠结、绝望和无奈。 萧止迩眉眼淡淡,他低声道:“我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脾气古怪又爱胡思乱想,什么都不想说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轻轻:“不是一个合适的恋爱对象。”
第33章 萧止迩的话轻飘飘地坠落, 房间中明明安静无比,萧止迩却觉得凭空有熟悉的乐声奏响。 他眼眸低垂,琥珀色的瞳眸黯淡又失落, 在平静冷淡的声线掩饰下,萧止迩的眼睫却沾着潮气, 心底尽是一片荒凉。 许择虽不明白萧止迩的心思, 但他能看出萧止迩当下似乎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漩涡里。 他任由萧止迩近乎于自虐地叙述,许择的眸光落在萧止迩的手上。 那双手依旧是记忆里的白皙修长,指节干净又漂亮, 但此时却死死揪着毛绒大熊手臂上的长毛, 就连骨节都成了过度用力的青白色。 许择眸光微沉, 他抬眼望向萧止迩, 眼底盈着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没有打断萧止迩的话,而是一直等到萧止迩渐渐停歇。 许择才轻叹一声:“萧哥,你不需要急着接纳我,或者拒绝我, 我只想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声音微顿, 萧止迩禁不住抬眼去看他。 在萧止迩的注视下,许择靠到近前, 他半跪在萧止迩面前,声音温和又从容:“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不会让你感到不适,那请不要着急推开我,可以吗?” 他的话太真诚, 他的声音也太和软,像是要引着人坠进他编织的陷阱里。 萧止迩长睫轻颤,他看着许择的眼睛, 用一种探究一般的神情,似乎想要一直看到许择的心底去。 许择毫不回避萧止迩的视线,他低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长方卡片放进萧止迩的掌心里:“萧哥今天不用回答我,到时候我一看就明白了。” 说着,他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萧止迩手里的卡片。 萧止迩怔了怔,许择没再多说什么,安静地顺着萧止迩的心意离开了他的家。 大门闭合的声音响起,萧止迩眼眸低垂,他盯着手里的卡片看了几秒,慢慢翻转过来,映入眼帘的一行字让萧止迩微微睁大了眼。 “拾光留影:非传统工艺艺术博览会” 萧止迩指尖微颤。 “前几天朋友送了我两张假期在省美术馆举行的美术展门票,原本是想邀请你一起的。” “萧哥是认真的?” “骗你的。” 昨天的对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萧止迩原本只是随口逗许择一句,谁知道这人转头就把门票都给弄来了。 怪不得他会说到时候一看就明白了。 萧止迩轻轻叹了口气,许择这是把选择权放在了他的手上,手中的门票轻若无物,但萧止迩却觉得重得他的心头都在轻轻地颤。 这个人啊…… 萧止迩还未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他窝在沙发里,手指轻轻从门票上划过,视线若有所思地略过纸面。 下一秒,就听有敲门声传来。 萧止迩开门就对上了许择的脸,他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半步,心头微沉。 许择刚才不是说了要给他时间考虑吗,难道就只有这么几分钟? 他盯着许择,声音轻轻:“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许择不知道在他沉默的这几秒里,萧止迩自己已经脑补了一场大戏了,青年人羞赧地抓了抓头发,半晌憋出个笑来:“那个,我钥匙没拿……” 萧止迩一愣,两人对视一眼,萧止迩“噗嗤”笑出声来。 许择脸色爆红,浓郁的红晕顺着脖颈向下延伸,一直没入衣领里。 萧止迩笑吟吟地侧身让出门来,在萧止迩的笑声里,许择狼狈地进屋,摸了钥匙离开时,他站在门外看着萧止迩犹豫了几秒。 萧止迩眉峰微挑:“怎么了?” 许择满脸都写着沉痛,他看着萧止迩的视线里带上了点祈求的味道:“这事可以当做没发生过吗?” 面对着许择期盼的小眼神,萧止迩笑容灿烂:“不行。” 许择吸了吸鼻子,他可怜巴巴地抿唇,萧止迩似乎都能看到他脑袋上的小狗耳朵慢慢耷拉下来。 青年人看看萧止迩,重重叹气:“唉!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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