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电梯的时候,饶杭只有书包这么一个‘行李’。 饶杭不背,抱在怀里。 池燕丰注意到某人看似清醒,实际上脚步虚浮,路都走不直。大概眼神飘忽了,横在大厅前方那块擦的透亮的玻璃更是看不见,貌似要直直撞过去。吓得他急声提醒:“小心!” 饶杭被他一嗓子喊停了脚步,发懵。后知后觉的解释说没看到,跟随他出了门。 秋风萧瑟,夜露寒凉,乍出室外的温度差叫人清醒三分。 独处模式下的饶杭好像只是专注于看手机,查询司机的动态,与试图找话的池燕丰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看到车了。” 说着,朝一个方向招手。 面前的区域不允许泊车,司机选择临近的路边停靠,看到顾客以后招手示意。 饶杭一路小跑,像个怕被查寝的小孩,话不多说往后排钻,并且坐在了关门的位置。池燕丰看他关门,心想:不愿意和我坐同一排吗? 这么想着,心有点受伤———我很讨人厌? 久不上车,司机纳闷呢:“一起的吗?” “是,”池燕丰边答边打开二排的另一端车门,“师傅,先到万巷城,再到城南路,谢谢。” 车子缓缓离开。 隔在座位当中的书包,像楚河汉界一样分明。 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再次同坐一辆车,心境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一直以来饶杭总是给人以错觉,好像很好接近,很好说话,可是只要你进一步,他就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往后退。所以就算司机大哥还在,所以就算邀请饶杭搭顺风车,他大概也会拒绝吧,像拆线那次一样。说得好听些是不麻烦别人,说得严重些,就是边界感。 他可能真的困了,也可能是不想说话,靠在车窗上。 静谧的车厢没有人再出声,驾驶位开了一点缝隙透气,灌进来的微风翻滚向后,吹到饶杭。他没有被打扰,只有额前的头发折动,摆弄成这样那样的形状,很快风停了,他的脸侧的更远,只看见半个后脑勺。 像猫。 池燕丰家中不养猫,只在奶奶家有。他记得抚摸猫咪的触感,软软的,此刻居然能带入具体的人,那感觉太奇异了———就好像一股神秘的魔力,吸引着你靠近,再靠近,告诉你:来呀,给我顺毛的话我会舒服的眯起眼睛。 心里柔软的一片地慢慢塌陷,拽着他沉溺进去,池燕丰悄然换了一口气,收回了目光。 接下来做了一件连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他输了密码解锁手机,把相机打开了。把这个画面定格。 车程过半。 如果说前半程是流星赶月,那后半程就是横冲直撞。前坐的司机看起来年纪不大,车龄不小,风格比较激进,池燕丰看他连超几辆车还不断加速,意图擦着黄灯过,便止住人:“师傅不用着急,我们等下一个灯。” 饶杭脑袋被甩来甩去,早就不舒服,猛地一刹车,磕在玻璃上。 池燕丰关切地问:“没事吧?” 司机大哥忙道歉:“哎哟我刹车太急了点,不好意思。” 饶杭反手按在头上,叹一声。一半醉的一半痛的,神情里尽是没睡好的‘气’。略高的室温使身体回暖,肤色更润,他说:“不碍事,是不是快到了?” “嗯。晚上喝了几杯?” 饶杭比了两只手,像个投降的手势,池燕丰与他说话,他就看池燕丰,动作笨拙。 “难不难受?” “一点。”饶杭顿了顿,又说,“你喝的比我多。” “你记得?” “不记得,但好像是吧。” 没对话几回合,车子便停在饶杭熟悉的地方,司机说:“到了。” 饶杭预备跟池燕丰道别,可是池燕丰也抓起书包下了车。 “你为什么下车了?” 池燕丰说:“这个司机大哥开车太危险,我再叫一辆。” 饶杭不可置否,正思考要不要陪着等一等新的出租车。就听池燕丰对他说:“你等一下。” 饶杭回过头,看见池燕丰进了一家药店。药店的位置不远不近,刚好在视力范围内,饶杭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却看的清每个动作。 池燕丰怕人等太久,用跑的回来,把手里的塑料袋塞进饶杭抱着的书包,说:“解酒药,到家可以吃一片,会舒服些。” 饶杭全程不知作何感想,脑袋根本不转。见他不答,一只手忽然过来,象征性地揽了一下,更多的是提醒他回神的意味。下肚的酒气已经上脸,饶杭有点晕乎,反应时间比平常慢了几拍,他一时肢体僵巴住了。 那人看着手里的解酒药感觉下秒嘴巴里又要蹦出“多少钱我算给你”这种令人气短的话。 这是一个类似于好兄弟勾肩搭背的动作,很快它就变成了两只手把他往前推,池燕丰:“太晚了,快回去,我看着你走。” * “昨儿个逛商场,碰见个人。” 任月正在给切好的水果装盘,端过来:“谁啊,神神秘秘的。” 姜锦屏绽开笑容,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浅浅的鱼尾纹,围绕眉眼铺展开:“想不到吧?是柏文。” 任月惊讶啊一声,很是意外的模样:“是吗?” 姜锦屏点点头,说:“我没叫他,因为我看见他正在挑礼物呢。如果没记错的话,明天是你们结婚周年纪念日。” 任月不小心扎歪一块苹果,重新扎好递给姜锦屏,笑的温婉:“是。您还总说自己记性差,结果比我记得牢。” “宝贝女儿结婚的日子怎么可能忘记啊,就像你的生日一样不可能忘的。嗯我现在告诉你,会不会不惊喜啦……” 任月摇头:“不会。每次有礼物收就是项链戒指,猜也能猜到了,无非换个款式。” 姜锦屏:“不会啊,昨天他进的可不是珠宝首饰店。其它的我不多说,看来明天的确有惊喜。” “柏文唯一不好,就是太爱工作了。每个人都有工作,但是谁像他那样?员工都有假期,他一个当老总的反而东奔西走,没个清闲。陪伴家人也是重要的事情,难道他不知道吗?” 尽管姜锦屏说的都是事实,任月还是不忍心怪池柏文,说:“妈,你知道的,柏文的性格就是那样。” “性格是性格,也能慢慢改变。以前还好,最近几年真是越来越冷淡,难道是更年期?要我说,他这种不咸不淡的性格,炒菜都没滋味,更别说过日子了。”姜锦屏的话里隐隐透着心疼与担忧:“你们也算自由恋爱,为什么结婚以后反而丢失了生活的激情。我和你父亲还是介绍认识的,但是他从不会因为工作忘了家庭。记得吗,你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出门旅游,你爸爸又当司机又当导航,从无怨言。” “记得,”任月回忆起父亲,总是骄傲又温暖,“爸爸经常给我们拍照。还会去学校参加家长运动会,有一次拿到奖牌高兴的抱我转圈,把同学们羡慕坏了……” 讲到这里,任月想到不久前的家长会,神情出现短暂的落寞。 “妈,”池燕丰从楼上下来,说,“奶奶您来啦。” 姜锦屏说:“燕丰啊,过来吃水果。” 池燕丰另外找了果叉,坐下来:“您今天要是没事,留下来吃晚饭,睡这里也行啊,不用每次那么着急回去。” “不是着急回,是人老了,就不喜欢在别人那过夜,本来就觉少,到了不熟悉的环境更睡不着。你要是舍不得奶奶,就上奶奶那去住两天。” 池燕丰答应得很干脆:“行啊。放寒假的时候我拉上妈妈一起去,到时候别嫌弃我们赖着不走。” 姜锦屏说好。 “听说你昨天聚会去啦?” 池燕丰咬碎哈密瓜,吃东西并不发出大声音:“嗯,玩的迟了点。” “我看见你发的朋友圈了,怎么,还喝酒呢?” 任月笑说:“我早上也是这样问他。” 池燕丰坦荡说:“对,有喝。奶奶你别担心啊,我有分寸不喝醉。” “相信你。”姜锦屏说,“那你照的谁啊?就一个头,圆溜溜的。” “同学。我们顺路,所以一起坐车回家。” “那感情好啊,有伴。” 池燕丰把剩下的水果扫尾,顺手冲洗果盘,他的声音伴随着水龙头的哗哗声:“嗯。妈攒了好些新照片等着跟你分享。” 姜锦屏高兴起来:“是哦,看看去。” 这个家是姜锦屏看着它落地的,以前每个地方有什么物件一清二楚,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自从任月成家,老两口就退出来另寻住处,加上以前在医院上班,已经挺久没好好走进来了。而现在走在脚下,却有种熟悉的陌生感,无端的感慨。 “这有把吉他。” 池燕丰回姜锦屏的话:“才刚刚学。” “钢琴不弹了?” 任月说:“弹的。妈你忘啦,燕丰初中就过了钢琴考级。现在课业紧,不经常弹奏。” 姜锦屏乐呵呵的:“瞧我这记性。” “吉他也好啊,不知道会不会比钢琴好学呢?” 池燕丰:“还好。乐理知识总有些相通的地方。” 又带她来看照片,姜锦屏很认真,因为眼神不好,看的时候把照片拉的很远。 “这张是运动会,班主任给照的。”池燕丰介绍说。 没曾想这次姜锦屏对手上的照片看得格外久:“这个男孩……是你同学啊?” 池燕丰颇觉奇怪:“对,怎么,您见过?” “哦,是这样的。他好像我见过的一个病人家属。”姜锦屏确认似的,又看了看,“燕丰,他叫什么名字?” “饶杭。” “没错了,是这个名。可是我记得他应该不是一中的,校服跟你不一样。” “他这学期才转学来的。” 姜锦屏长长的哦一声,不知道想什么。 “奶奶,您说他是一个病人的家属,是他的亲人生病了?” 姜锦屏循着记忆,说:“嗯。因为这孩子情况太特殊了,胡医生天天念叨,我印象深刻。来办公室的时候我碰见过几次,特别坚强。他妈妈肺癌,来院检查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可是从挂号到病危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亲属来院照顾,院里大家都看着不忍。期间只有两位女士和小孩来探病,看起来是朋友关系,其它亲眷一概没有。记得那时候……是入学时间,他也照来不误,后来听胡医生说,说是暂时休学。” 任月听到一半已经大为震惊,喃喃:“怪不得……怪不得开家长会的时候没人来,原来是这样。” 池燕丰:“那他父亲呢?” 姜锦屏叹息:“不知道,没见过没提过。按我猜想可能是幼年丧父或者离异。但是真的会有人无亲无故到那样的地步吗,真是难以想象啊!再怎么,也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种吧。貌似最后真有什么亲戚来过,但是毕竟他不是我负责的病人,我没了解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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