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陈之煦来,他也进来过,都是匆匆拿了东西或者说两句就离开, 出于礼貌, 他没有多做停留。 怎么说呢。 就, 很符确。 好像他的房间就该这样。 活力充沛又整洁有序。 江在寒带上门下楼, 喵在矮柜前探出白乎乎的前爪,欠揍地推倒了毛绒水仙。 *** 江在寒有些意外,王修平出差A市竟然会想到他、约他吃饭。 说起来, 南海三期一直没有更多消息,不知进展到哪一步了。 “听说这边墨西哥菜正宗,想尝尝,江教授不介意吧?” 王修平对吃食没什么研究,也不讲究。这家餐厅还是他女儿在旅游博主的推荐单上挑的。 “这里离墨西哥近,西裔占比很高。”江在寒应道,“我也很喜欢这里的菜。” “你就别这么叫我了,喊名字吧?” 王修平从来不喜欢官场那套,只是身不由己被迫适应。江在寒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从听他开场演讲开始,到晚饭多聊几句,王修平喜欢江在寒有实力又干干净净没染上官商名利场那套虚与委蛇不做正事的风气。话很少,让人感觉清高,但真的谈到技术,他是愿意耐心而详尽地解答的。 王修平毫不掩饰对江在寒的欣赏,希望能和江在寒做朋友。 “听徐总说,你现在在宏远做顾问?” 江在寒展开餐巾,把餐具整齐摆在盘子边,说:“是的。” 王修平得到确认挺惊讶:“怎么去宏远了?” “希望积攒一些工业界的经验。”江在寒接过冰水,柠檬片直接放进去,“宏远这个机会挺难得的。” “有什么难得的,你想去什么公司,国内的我都能帮你安排。”王修平讲话直白,露出可惜的表情,“宏远虽然项目多规模大,但没什么创新,都是用了几十年的技术,你去了发挥不了优势。上次聊,我以为你对南海三期感兴趣。” “还是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江在寒谦虚道。 菜备齐了,被服务生用推车推过来。 小铁锅架在炭炉上,一份牛肉一份鸡肉,配菜的豆泥、长米、酱汁都很地道。 “这阵子没听到南海项目的消息,”江在寒好奇问道,“我记得你说年底会开标?” “本来是这么计划的。”王修平拿起玉米饼裹了几块肉,食指推了推眼镜,“技术方面没收到合适的申请。” 他低头嚼着肉,抬眼从眼镜上方看江在寒,不客气地带着点责备的意思: “原来以为江教授会提交申请,哎,被放鸽子了。” “你不是说叫名字吗?”江在寒笑笑,“我资格不够。” “谁说的?瞎说八道。”王修平急道,“你那个专利百分百契合南海三期!老实说,我负责审核技术申请书,跟你聊过之后,我看哪个都不满意。要我说,你开年就该辞了宏远的职位,一门心思来做南海三期。” “过奖了。”江在寒把洋葱挑出去,没看王修平,随口问道:“项目迟迟没定就是因为这个?” “那也不是。”王修平真没把他当外人,说,“资金也是一方面。宏远不参与,福南要谈好几个投资方才顶得上一个宏远的体量,这么大额的投入,没那么容易的。” 江在寒点点头。 王修平接着说:“宏远不肯投我也挺纳闷的。我以为徐总有意向……不过他这个人捉摸不定,谁知道怎么想的。家族企业的弊端就是这个,什么决策一个人说了算,公司的好歹兴衰都看这一个人。” 江在寒半开玩笑道:“你不看好徐总吗?” “我不是不看好这个徐总,”王修平一撇嘴,面露惋惜,“我是不看好下一任徐总。” 江在寒把刀叉放下,请服务生添满了水。 “那位少爷要是接手宏远,宏远恐怕要完。可惜了。”王修平摇摇头,叹了一声,又说,“可惜得很。” 性情中人。 他愁江在寒不做南海项目去宏远屈才了,是真愁; 愁宏远接下来的发展,也是真愁。 “不过也没办法,”王修平也反应过来自己自作多情、操多了心,“就这么一个儿子,宏远死活都得给他。” 江在寒含了块冰,没有接话。 *** 直到从餐厅出来,王修平还在苦劝江在寒参与南海三期。 江在寒含糊地说了句会认真考虑,与之道别。 所有人都看得出江在寒该去哪里,徐徽言也能。江在寒加入宏远暴露了他的软肋,徐徽言也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一信号。 徐徽言已经确认他并不是完全排斥毫无转圜余地的。 给他关心为他撑腰,因为徐徽言察觉到,这是江在寒从小到大缺少的、渴望的。只要让他尝到来自“父亲”的甜头,江在寒最终会承认他们关系,甚至主动依赖这个关系。 江在寒厌恶这样的自己。 但他无法否认,自己正在朝徐徽言预料的方向走去。 *** 霭里的茶树花开了。 藏在翠绿叶片下一朵朵白,娇小清丽。 外婆说茶树花抢了养分,影响茶叶质量,打发放假在家无所事事的小江在寒去摘。小江在寒盯着花忘了路,不知走到了哪,抬头外婆也不见了。 他也不急,抱着竹篓安安静静地等。 等一会外婆就来了。 “又走错路,”外婆捻去他头上的花瓣,“外婆不来冬冬就丢了。” 外婆讲话温柔,数落也是柔柔慢慢的。小江在寒有恃无恐,抓外婆的手,“反正外婆会找到我。” 他就这样被外婆牵着,低头看看花,回头数数鸟,往家走。 走着走着,忽然发觉手里空空的。 江在寒转头,外婆不在前面。 残阳被地平线吞尽,绵延的茶山被黑暗一点一点吞噬。那黑暗自远及近,潮水般向江在寒奔涌而来。 他掉头跑。 跑得离家越来越远。 直到黑雾近在脚边,江在寒再也抬不动腿脚。 他张口求救,却发不出声。 黑雾向上漫延,已然及腰。 江在寒用尽力气,忽地睁眼—— 卧室没开灯,胸口传来喵的呼噜声。 窗外的光线透进来,银点前爪盖在脸上,压在江在寒胸口睡成一摊白蒲团。 *** 江在寒在惊魂的残余中喘息片刻,拍拍罪魁祸首。 银点双耳一竖,发现扰它好梦的人正挪动着起身,十分不满,哼唧一声跳下床。 江在寒从浴室出来,径直走进另一侧的衣橱。 衣橱的壁柜深处,摆着一个木盒。黑底镶金的牡丹花样,小巧精致。 那是外婆的遗物。 其实他很少翻看这个木盒。外婆走了好久,久得江在寒都快忘记她的脸。梦里都是模糊的影。 外婆一贯务实。除了给江在寒留下一笔足够他留学的钱,其它几乎什么也没留。 一只不大的木盒就装完了。 铜扣啪嗒一声,盒盖打开。 最上面是几张照片。 十七八岁的外婆扎着两个大麻花辫、画着夸张的红脸蛋,旁边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孩,梳着同样的发型,两人开怀大笑。背面写着赵嫣黄月秋。 赵嫣是外婆的名字。 她时常看这张照片,告诉江在寒另外一个姑娘是她最好的朋友。 江在寒问朋友现在在哪里。 外婆说她身体不舒服去大医院治病,治好了就回来。 江在寒摸摸外婆的背,就像她平常安慰他那样,肯定地说,外婆的朋友一定很快就康复。 另外有两张外婆和母亲的合影,四张外婆和江在寒的合照。 江在寒问过江鸢,那两张照片你要拿走吗? 江鸢说她有,让江在寒留着。 江在寒说好。 照片下面是三本笔记本,很普通的白色封皮。两本写满了,第三本写了一半。 内容很单一,都是深市的天气。 从江在寒小学毕业离开霭里那天开始记的。 每一天,深市的天气。 江鸢在葬礼之后把这些东西交给江在寒,他以为那是日记本。翻开才知道不是。 里头除了天气什么都没有。 又好像什么都有。 最底下是一张泛黄的A4纸,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沿撕得不太平整。 内容是江在寒的婚约。
第58章 实在是一份潦草的婚约。 不论格式还是内容都很随性。江在寒的名字和生日是正儿八经写清楚的, 但对方的姓名朝圆圆后面还有个括号,里头写的“暂定”,生日那里写的是“预产2001年1月20日”。 人还没出生, 就把婚约定下了…… 不知道在急什么。 江在寒第一次见到这张小破纸是外婆去世之后、江鸢把少得可怜的遗物交给他。 这东西夹在记天气的本子里,要不是江在寒一页一页翻得仔细, 未必能发现。 外婆从没跟他提过, 可能打算等他大一点再说? 要不是外婆的字迹和署名清晰可辨,江在寒真的会认为这是个玩笑。 外婆的字是好看的, 娟秀轻盈,相比之下, 另一位的签名就显得豪迈慵懒些—— 又是那个名字, 黄月秋。 江在寒从未见过这个人。 外婆说她离开家乡去看病了。十多年都没回来的话, 江在寒遗憾地猜测,或许这位奶奶早已经不在人世。 总之,江在寒没把这纸婚约当回事。 且不说他没有结婚生子的打算, 相信对方即使知道这婚约的存在,也决不会接受。 他留着这张纸,纯粹是因为这是外婆留下的为数不多的物件之一。 如果说这张纸的内容对他有任何影响, 那大概就是让他拒绝追求者时,更简单直接更不留余地—— 我有婚约的。 *** 敲门声从楼下传来,江在寒在衣橱听不真切, 以为听错了。 等了一会, 又响起来。 江在寒迅速而仔细地收好手里的东西, 把木盒放回原处。 才走出房间, 竟然听见符确的声音: “江老师,你在家吗?” “不在我就进来啦。” 江在寒快步下楼,真的是符确的声音。 手表显示晚上10点, 江在寒一瞬恍惚,这梦是醒了还是没醒。 门外的人一边输密码一边自言自语:“去哪了……” 大门打开,江在寒正好走到玄关。 两人就这么在本该隔着大半个地球的时间面对面了。 符确背了个登山包,身后一只正红色行李箱。头发和放假前一样,依旧没剪,半丸子头在长途飞行中蹭得乱七八糟,像刚在草地上打过滚的雄狮的鬃毛。 两步的距离,江在寒在惊诧犹疑中盯着那张脸。 14个小时的航班也没显出任何憔悴无神的迹象,依旧眉浓眸亮,黑曜石似的与江在寒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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