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林一航上车时,他也在心里说了一万次别走,但他该像个Alpha一样,与其挽留,更应该去追逐自己心仪的Omega。 秦见山总是出门在外,像在逃避什么,他也一万次想说,可不可以别走,他不是生来好斗,只是叛逆期时想老人多看他几眼,多关心关心他,哪怕会因此挨打。 终于,他哽咽着对秦见山说:“爷爷,求求您……别走。”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秦见山虚弱地笑了笑,为他揩了眼泪,“好……爷爷保证,能挺一会儿是一会儿。” 可秦见山终究没有挺过去,手术间的门关上的那一刻就是永别。医生沉痛的宣告后,周遭赶来的人们低声恸哭,赵新月更是不能自已,跌坐在了地上。秦铮还是感觉自己好像正做着一个噩梦,拼命想要醒来,却好像永远都无法醒来。 直到见了秦见山的遗容,第一次穿上正装,在殡仪馆做了道别仪式,阵阵哀乐过后,那个严厉而慈祥的老人最终变成了一匣捧在手中的灰,送到了公墓,他亲手铲下第一抔土,秦铮才有了实感,身体抖得再拿不稳那把锹,跪地嚎啕起来。 原来这就是生离死别,会叫人痛得无以复加,会让人每每想起,都止不住悲怆的眼泪。 葬礼结束后,回到君安,秦铮浑浑噩噩了很久,每天把自己关在家中,住进了林一航用过的那间次卧,除了一些机械的维生活动,就是写不完的题,但痛苦却没有解法,日复一日地折磨他。 少年Alpha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易感期还是降临了。他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自残,威风彻夜吠叫,终于被邻居发现,送到医院才捡回一条命。 醒来时望见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对上身边人忧心忡忡的视线,他意识到,不能再放任自己沉沦了。 只是,要怎么回到从前呢? 他终于摊开了赵新月交付的那纸遗书。 “小铮,爷爷猜,你没有听话吧?爷爷再一猜,你现在应当不怎么好,或许会因为我这把老骨头落很多泪,你向来是重感情的孩子,所以,可以感伤,但不必太久。” “关于你的前路,其实我想了很久,但那终究是我的设想,而非你的人生,爷爷相信,你可以把自己打理得很好,因为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虽然当面不提,背地里,老友们都知道,你是我的骄傲。” “但我对你还是有很多牵挂,毕竟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倘若遇到困难,有迈不过去的坎,可以多听听身边人的意见,我也托付了一些老朋友照拂你……” “……” 眼前的字句渐渐模糊了,一颗泪坠在信中,纸面隐约发皱,上书:“我对你的人生没有什么宏大的期盼,惟望你平安、幸福、快乐、得偿所爱、亦能被爱。” 拳拳叮嘱与美好寄愿过后,余下的都是一些财产上的嘱托,已经被送去公证过,盖了大印,秦铮将那页薄纸合拢,泣不成声。 他永远都忘不了这个夏天,他的太阳熄灭了,秦见山永远地离开了他;林一航也像是江上的焰火,绚烂地盛放后,悄然无声地隐没,最后无影无踪。 他不见了,留下的只有那些未带走的课本和题册,上面写满了他清秀的字迹,一方小小的,绣着兰草的天蓝色手帕,还有一棵日渐茁壮的番茄苗和好像永远不会再回复的微信对话框。 时光匆匆而逝,暑期眨眼便过,开学后,再次套上校服坐进班级里时,黑板上方已经挂了倒计时的横幅。 接下来的一整年,秦铮像是转性了,前所未有地刻苦,没有再碰一下球,也没去打过一次游戏,他取代了林一航的位置,变成了又一个断层第一,再到景州的第一,变成了所有老师心中的模范,被交口称赞,两个火箭班被他卷得死去活来。 陈子灏不止一次痛苦地说:“铮哥别卷了,再卷兄弟先被你卷死了!” 秦铮塞着耳机,默背着第九十七篇模范作文,懒得搭理他,他就抢了一遍耳机凑到自己耳边,这才被秦铮掀起眼皮赏了个冷眼,他还是厚着脸皮傻呵呵乐:“我就好奇你听的啥,这是小提琴的声音?这么高雅的吗?铮哥还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完就被张瑜珉眼神警告了,他后知后觉自己不小心说错话,表情变得歉然,场面陷入微妙的沉默。秦铮就笑了笑,插科打诨道:“这都过多久了,当我玻璃人是吧?” 这时已经临近高考,长时间焚膏继晷,秦铮这才恍然,和林一航相遇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年多,就连离别,也将满一年了。 满打满算,他们也只相处了两个多月,确认在一起都没有几天,但林一航依旧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生活里更是哪里都是他的影子。 秦铮也没想到自己能这么长情。起先的痛苦和怀疑过去后,他还是很喜欢林一航,并且相信,林一航会在燕京等他。 把耳机抢了回来,秦铮没好气道:“卡农,自己没手机吗,搜着听去吧,别耽误老子背书,高考作文拿不到45就赖你。” 陈子灏大惊失色,“这可不兴怪哥们儿啊!哥们儿哪里但得了这罪过,再说了铮哥你作文能有45不是烧高香的事儿吗?” 高考前夜,秦铮躺在林一航睡过的床上搓手机,“明天高考了。燕大,只能说手拿把掐。” “等我,晚安。” 拇指滑动向上翻,对话框里全是绿色的气泡。 “那家奶奶人挺好的,狗崽们都找人领出去了,我本来也想领一只,但是高三太紧了,怕自己养不好。” “【图片】德牧泰迪串儿,长这样,我还是没想明白这俩狗子怎么看对眼的。” “后悔让你帮我写作文,都怪你,搞得我现在怎么也写不好。” “威风犯事儿了,把隔壁的隔壁家小母狗肚子弄大了,我赔了一大箱狗粮。” “你这番茄种得不行,今年结果了,果子又小又酸,就着做了个番茄蛋汤,又好像还行,就是有点儿酸,一点点,我加了点白糖。” …… “林一航你本事大了啊,敢这么久不理我,惹到我,你就惹到我了。等哥去燕京,有你好果子吃。” “【图片】成人礼正装,哎没办法哥自己看着都帅,拍完照回教室又多一抽屉情书,想低调都难,你可得有点紧迫感了嗷,比如理理我?” “今天下雨给我淋得,特大暴雨。回家擦头发才想起来,你说好寄给我的手帕呢?我要闹了!” …… “求你了,回我一句,哪怕只有一个字。” “我爱你。” “我知道我哪里都不够好,但是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你是不是烦我了?” …… 一路翻到最上,“爷爷过世了。” “我是不是在做噩梦?” “林一航,我好痛苦,我想你能抱抱我,或者,让我抱一抱你。” …… 阖眼再醒来,两天半的考试也好像是一瞬间。 有了万全的准备,这道千军万马挤的独木桥,对秦铮而言也不过如此,甚至最后一场理综还提前交卷出了考场。 结果不幸被本地电视台逮住了,记者举着话筒问他什么感想,他却莫名想起去年林一航在客厅茶几后解完物理题时自信的那股气势,不由笑了笑,复刻了林一航那时口吃,说话异常温吞的那个调调:“这很简单。” 然后这一段在本地电视台播出了,简直公开处刑,最后一次班级聚会时,地中海还非要缺德地用投影仪放出来,全班哄堂大笑。 耳边全是有样学样的“这很简单”,秦铮久违地臊了,低眉顺眼坐在那里,大笔一挥,志愿一连写了十栏“燕京大学”,地中海收上去,看得直皱眉,又把他叫过去谈话:“你就这么有信心?答案对过了?估多少?这万一要是滑档了你小子就要进复校了!” 秦铮老神在在,右手伸出来,用修长的手指比了个七,“起码,您放心吧,陈子灏最低志愿滑档了我都没事儿。” “有你这么咒同窗的吗?”地中海笑骂一句,“滚犊子玩去吧,秦铮,你们彻底解放了。” 九月一,秦铮如愿以偿地站在了燕大的校园里。问接新的学长要齐了新生名单,所有系近八千个人名里,他找了好几遍,找了好几夜,哪里都没有林一航三个字。 又用了一整年,大课从未缺席,各个系的专业课也几乎都蹭了个便,他大抵比各系的辅导员都要眼熟这些校友,只是,他还是找不到林一航。 他终于接受了事实,林一航是真的彻底不见了。 他不再给林一航发消息,就像,不再朝着没有回音的山谷呐喊。 绿色的气泡最终停留在—— “我在燕大,已经一年了。林一航,你要怎么解释?这里没有你。”
第52章 “我们这里没有收容过这个人。” 冷气弥漫的室内,键盘敲击的声音清脆,一位面目模糊的工作人员这样对他说着,“秦河,查不到相关的记录,没有这个人。” 这应该是大一过后的那个暑假,他终于想起曾和过世的老爷子做过的约定,但最终是他只身一人来到了景州监狱,却被告知,这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秦铮对自己的父亲没什么印象,毕竟十一岁那年伤到了脑袋,此前的记忆近乎空白,但还是向秦见山提出了想要见他一面,作为照拂林一航的报酬。 其实,他隐约知道一些,可身边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向他避讳了这件事,又或者,他潜意识里也抗拒着,所以不曾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想要见秦河一面,无非是不服管教,想向秦见山证明,他身上并没有父亲的影子。 人格障碍不会遗传,他只是想老人不要害怕他,要多陪陪他。 只是斯人已逝。 后来摊开的泛黄的旧报纸上也写着,犯罪嫌疑人已经自杀。而他的妻子,也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下精神失常,试图带着幼子一起轻生。 ……难怪。 难怪老人总是和他聚少离多,可能多看他一眼,都是对自身的一种伤害。 养不教,父之过。 这是秦见山心中永远也迈不过去的坎,即使知道子女生来的缺陷并不是自己的罪过,也难免拊膺顿足地要去自责。 所以,他回去扫墓的时候对老人说:“爷爷,我来向您认错了,这次是诚心诚意的。但您也有错,不该骗我,还失约了,说好要陪我来的,不过……都没关系。” “林一航……也失约了。” 他听见十九岁的自己失魂落魄地说。 那时的自己能接受这些吗?秦铮竟回想不清了。毕竟,时间会让所有创口趋向于愈合,彼时的感受在光阴的长河里也已经被冲刷得模糊。 盛夏,君安的江上,烟火又开始盛放了。在一片瑰丽的虚幻中,一切倒流,少年爱侣在夜空下拥吻,浓情蜜意的眼中倒映出对方的影子,身旁是从不止息的滚滚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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