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鸢有那么一瞬间的耳鸣,周遭所有的喧闹动静都如潮水般退去,只有楼明岚那句“我也是同性恋,对男人感兴趣”。 惊涛怒浪一般拍在他胸口,让他心神俱颤,惶惶然到不知所措,可很快他又看见楼明岚嘴角噙着的那抹促狭一样的笑意。 涛浪又在一瞬间如潮水退去,谢鸢明白楼明岚大抵是故意这么说的,可能是不相信他的话,也可能是故意玩笑。 比如他的发小盛宁闻言就只有很麻木地“哦”了一声,翻个白眼扭头回去了。 眼下的场合不允许谢鸢多想,因此,在楼明岚的注视下,他只是抿了抿唇,很轻也很浅地笑了一下,随后跟着盛宁回到了包厢。 酒喝的差不多了,饭局也差不多结束了,纳塔邀请他们去他新开的秀场坐坐,去看看演出,提点意见。 这种夜场秀,多半是成人类的,就算纳塔有底线,不至于玩得太脏,谢鸢也没什么兴趣,可当楼明岚眼神看过来时,谢鸢忽然就点头应下来,还邀请似的开口问了一句:“岚董有兴趣吗,去玩玩?” 离开了包厢,楼明岚又将帽子戴了回去,帽檐阴影下楼明岚的眼神格外深沉,他盯着谢鸢看了两秒,语气冷硬地说:“没兴趣。” 谢鸢并不意外,嘴角的笑还没浮起,就听楼明岚又说了一句:“你也不许去。” 谢鸢:“……” 纳塔其实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中文,闻言顿时就笑起来,眼神暧昧地在两人之间转了一个来回,歉疚似的对谢鸢说:“那是我唐突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随意,下次有机会在一块喝酒啊。” 谢鸢:“……” 随后纳塔离开,气氛安静便显得有些不同寻常,盛宁可没打算掺合这俩人的事儿,看着楼明岚问:“你今晚住哪儿?酒店定了吗,还是……”他说着突然看向谢鸢。 “……” 什么意思啊。 谢鸢有点懵,还没想好做个什么表情,楼明岚收回视线,平静说:“去你住的酒店将就一晚算了。” 盛宁点点头,抬手拦了个辆车。谢鸢便微笑着和他们说了再见。 和樊山回到在普吉岛的住处,谢鸢没有直接洗澡睡觉,而是又从冰箱里摸出一瓶威士忌,坐在窗边独酌。 脑子里都是楼明岚那句“我也是同性恋,对男人感兴趣”,如果他没说那个“也”,谢鸢或许还不会过界地认为这可能不是玩笑。 长久熄灭的野望又开始有了泛滥的趋势,谢鸢没有克制自己,放纵自己沉溺于这片刻的妄想,甚至盯着院子里的那棵榕树,在心里从左往右地默数那些茂盛的枝桠。 真的,假的,真的…… 假的,真的,假的,真的…… 假的。 “……” 谢鸢不信邪,将那些不算粗壮的枝桠也算进去,最后的结果竟然还是一样。 一遍一遍数过去,不知不觉一瓶酒见了底,谢鸢的思绪变得迟钝,那些或是冲动,或是后退,又或者是不安和难过的念头,终于有了偃旗息鼓的趋势,也清空掉了脑子里的数字。 樊山洗完衣服出来,见谢鸢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外头的榕树发呆,便走过去叫了一声“Kerlap”。 谢鸢眼珠转过来,樊山问:“还不睡?我陪你喝?” 谢鸢摇了摇头,放下杯子站起身往浴室去,走了没几步又停下,回头对樊山说:“明天找个人来把榕树右边那根枝桠砍了,看着烦。” 樊山:? 不懂,但照办。 于是第二天上午,谢鸢在电锯声中醒过来,拉开窗帘就看见俩裸着上身的工人,一个扛着电锯,一个扶着梯子,听从樊山的指令锯树杈。 谢鸢沉着脸出现,樊山暗叫不好,这位祖宗起床气要爆发了。 可事实上谢鸢只是问了两句,听到是自己昨晚的吩咐之后,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等他洗漱出来,院子里的电锯已经停了,那棵茂盛如巨伞一般的榕树,缺了根伞骨,跟开裂的蘑菇似的,缺口处印着一道蓝色天堑。 并没有让人看着顺眼多少。 谢鸢遂不再看,彼时正好樊山把车开了出来,两人出门去泰亚开会去了。 盛宁还没回国,也过来旁听,楼明岚没跟着,谢鸢问了一句,才知道楼明岚已经一早飞新加坡了。 谢鸢点点头,低声应了一声。 盛宁忽然看了他一眼,说:“他不只是来这里转机,也是真的担心你。” 谢鸢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盛宁已经是收回视线,重新投入工作,跟他讨论泰亚这边有位反对收购的合伙人不同意交出泰通支付的数据流,估计会有点难搞。 谢鸢点头,说他会尽力斡旋。 离开泰亚之后,盛宁飞回了国内,谢鸢则继续留下,两天后他又一次去纳塔的酒吧,不过这回见的不是纳塔,而是樊山的一个兄弟,叫砂楚,是攀拆放在这边的人。 砂楚告诉他,前几天找他麻烦的那两个醉鬼找到了,是河岸赌场的打手。 谢鸢倒没有很意外,他离开泰国许久,就算从前得罪过谁,也不至于用这么蹩脚的方式来找麻烦,所以,那两个人,要么是和他现在做的收购有关系,要么就是和褚锡有关。 褚锡在河岸赌场出现的那天,应该也是看见他了,所以有了这么一出。 “除了这个,还有你说的泰亚那个叫汤森的股东,也和这个河岸赌场有点关系,他是隐形的控制人之一。”砂楚说。 这一点让谢鸢很意外,他也不是没调查过这个汤森,只是调查资料显示汤森坐拥几家大型超市,是个形象颇为正面的商人,手下企业不沾任何黄赌毒。 “消息准确吗?”谢鸢低声问。 砂楚斜了他一眼:“爱信不信。” 这家伙可比樊山脾气差多了,难怪当初Preecha留学选保镖的时候,选了樊山。 谢鸢笑笑,没再多言,隐约觉得有条线将所有的事儿都连起来了,只是还需要更进一步的验证,隧让砂楚帮着多了解点详细消息。 “我不问你打听这些做什么,只是提醒你,最近小心一点,别惹事儿。”砂楚慢悠悠地倒了杯酒,“因为那什么运河项目,现在整个东南亚都躁动着呢,少不了有人借机闹事。” 运河项目牵扯太多,无疑是动了常年守着湄公河三角洲“吃饭”的人的利益,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倒是因为运河项目终于统一战线,随着动工时间的确定,反对的声音也越来越多,让人隐隐不安。 谢鸢眉心轻蹙,想到了还要去柬方参与开工仪式的楼明岚。 不过楼明岚显然也是考虑过安全问题,没在新闻里露脸,保镖也带得够多。 谢鸢心刚放下一点,就听砂楚又说了一句:“对了,揍你的那俩家伙现在不在这边,听说是被派去了柬埔,你要是想打回去就得等等,或者我让那边的人帮你揍了?” “嗯?”谢鸢眉头一压,神色猝然厉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怎么,急着报仇?”砂楚笑了一声,“你小子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暴躁,那我让人先帮你揍一顿出气……” “不用揍了,”谢鸢打断道,“你找两个靠谱的人给我,我自己过去。” 走出酒吧,谢鸢拿出手机,犹豫片刻给两天前回到柬埔的楼明岚打了通语音通话。 这是在那晚坦白取向之后,俩人第一次联系。 赌气一样,过了三四天的第一次联系。 没有联系上。 现在正是晌午时分,按照之前一个月断断续续联系时的了解,楼明岚应当是在午休,没听见手机响很正常,可谢鸢的心就是放不下。 索性直接回了一趟住处,收拾东西,背包刚塞满,楼明岚给他回了电话。 楼明岚的语气很低,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问他是有什么急事吗? 听见他刚睡醒的声音,谢鸢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想了想说:“是有一件急事,关于泰通支付的。” “嗯?什么事?”楼明岚喉结滑动,语气淡了一些。 “电话里不方便说,我过去见你,可以吗?”谢鸢说。 楼明岚闻言顿了一瞬,旋即说:“不太方便。” 谢鸢一愣,脸上露出失落的神情,好在这是在打电话,他不必担心电话那边的人看见。 但楼明岚还是很快地解释:“两个小时后,我就要出发去拓邰山了。” “去那里干什么?”谢鸢皱眉问道。 拓邰山远离首都,不算偏僻,却也不繁华,且路途较长,地势复杂,和运河线关系不太大。 “柬方这边的一个合作方办婚礼,邀请我们过去观礼。”楼明岚解释。 谢鸢眉头没有松开,脱口说:“可以不去吗?” 楼明岚一愣,诧异的“嗯?”了一声。 谢鸢改了口,叮嘱说:“现在因为运河项目,很多地方都很混乱,你要多注意安全。” 楼明岚闻言笑了笑:“嗯,秘书长也会同去,会有警卫随行,你不用担心。” “嗯,好的,我知道了。”谢鸢说。 电话挂断,齐渊敲门进来,告诉他视频会议已经准备就绪。 楼明岚放下手机,穿好西装,走出了卧室。 参与会议的嘉逸高层们已经准备就绪,随着楼明岚落座在镜头前,便开始由郑明旭为首,汇报运河项目筹备至今,总投资超过多少,以及后续投入需要多少。 楼明岚心不在焉地听着,由于东南亚这边反对声逐渐高涨,国内媒体已经开始唱衰运河项目,甚至有经济学家预测嘉逸等集团会因为此项目面对巨额亏损,这些负面新闻对嘉逸的股价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停肯定是不能停的,现在人家不看好,我们就更要做好才是。”赵成拧着眉,严肃开口。 “是这样没错,目前项目各方面都在正常推进,开工在即,”慈眉善目的郑焕跟着点头,“明岚在那边稳住局势,肯定是不会出问题的。” 楼明岚不置可否,简要地说了一下柬方目前全力配合的态度,安抚了那些面露忧色的股东。 这番讨论结束,部分股东安心地退出了,剩下一些核心高层,顺势提起了上个月央行发布的关于约束第三方支付系统的新规,要求国内第三方支付系统必须为内资公司,才能获取支付牌照,上线继续使用。 而嘉逸集团逸支付的股份构成,显然不满足这个条件。 当初嘉逸接受世峰的注资,进行股权置换,便是用逸支付置换津世峰,嘉逸直接控股津世峰,世峰总部则直接控股逸支付。 五年过去双方控股数额或多或少都有稀释,世峰总部仍然拥有逸支付30%的股份。 现在新规发布,嘉逸又面临巨大问题,不买回来,逸支付这个钱袋子就不能继续使用,买回来,世峰必然狮子大开口,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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